第六十五回
过不几日便至河南境内,公然圣上颁下一道旨意,令瑧玉薛蜨二人专领治水之事,同本地官员一道整治水患。中有见他二人幼年者,少不得有些骄易之心,面上却不敢违拗圣意,只得口称万岁,接了圣旨。又有那一起奸猾之人,欺二人皆是未弱冠之少年,猜想也轻易坦白,是以额手称庆。一时瑧玉二人侍从圣上至安设之处,往室中说了一回,便往内里来,一径往本地官员常日议事之处而去,不过是议论昔日所用何法,今后将有何计,不必赘述。
及至晚间回房,瑧玉便向薛蜨说了此事,乃道:“这一回倒是便宜了我。你还记恰当日教人筑那‘御坝’么?前日我暗中查问了,同宿世黄河决口之景普通无二。现在就照那样做起来,定然可治,只是未免投机取巧些。”薛蜨笑道:“这算得甚么?此为国计民生之大事;早一日修起来,百姓百姓便少受一日的苦。又省了人力,又救民于水火,何乐而不为?”瑧玉道:“恰是这话。只是我此生身份分歧,虽得了圣上手谕,他们却也一定怕惧,少不得对付起来;况现在此地之官员同当日倒是全然分歧,并不晓得那一个是赃官,那一个是清官;尚且要将这一干人等理清,才好行事。”
过得几日,二人已是往决口处看罢,又顺着意欲开引沟渠之处走了一回,几经考虑商讨,又向此处治水之能人扣问了,方定下治水之计。瑧玉便寻纸笔恭谨钞缮了,同薛蜨往圣上那边面见。是时已至早晨,圣上正在房中看折子,闻人报说瑧玉二人来了,便命出去。一时瑧玉将折呈上,圣上看了一回,笑道:“你们这几日都去看了?”瑧玉道:“恰是。臣同文起往决口之处看了,又一起行至邙山脚下,意欲将水引至此地,再行筑建堤坝,便可将水患消弭。”今上见他二人面色笃定,忽地沉下脸道:“你们但是看清楚了?”瑧玉肃容道:“不敢欺瞒圣上。若我二人此计有失,甘受奖惩。”薛蜨亦正色应道:“臣亦同胤之所想。”
【第六十五回】将机就机借机定策·无巧不巧见巧生疑
薛蜨闻言深觉得然,便道:“也是,先教他们欢愉几日不迟。这治水倒是一刻都不能再等的;况我们一早便动手此事,就是现在拿出章程来,也不为惹眼,还可教人感觉我们勤力。”瑧玉听他之前几句,原觉有理;闻得最后一句,倒笑了,乃道:“我们本就勤力,你这话说来,倒像我们常日偷懒似的。”薛蜨闻言,掌不住大笑道:“公然是哥哥,我再不如你的。”两人又商讨一回,定下明日往决口处检察,便各自睡下,别无他话。
薛蜨听了笑道:“这却难办,少不得暗中查访起来。况圣上在此,我们决然不成越畴昔的;还要先请了明旨才是。”瑧玉笑道:“这却不怕。圣上既然委了我们,定然要发旨意下去;待我想个法儿,将霦琳也拉出去,教他得一功绩,今后好用他的。”薛蜨闻言,乃笑道:“哥哥这还没归去,就带挈起母家的人了。”瑧玉笑道:“你休说嘴,我莫非少带挈你了不成?还不打叠精力等着办差呢。”两人又议了一阵,拟了几条战略,方才安寝。
且说瑧玉等人一起奉驾而行,在途已稀有日;那日弃车登舟,经海河往新乡一道而来。今上因见瑧玉在侧,便向他笑道:“待其间事了,我们便往扬州去。你父亲就领的是那边鹾政,倒可见上一面,也全了父子情分。”瑧玉忙笑施礼道:“多谢圣上加恩怜恤。当日往京中来,因父亲公事在身,mm又年幼,竟有几年未见,谁知本年方才见过,现在又得相会,皆拜圣上所赐。”今上浅笑不语,过了一阵子,方道:“朕在位这些年,竟未曾往外去的;非是不肯,实不能耳。现在四海清平,方可稍假喘气,却又闻人报说江南一带多生水祸;须知计民生之最要,莫如河工海防,故而毕竟是放心不下,要亲来看上一看的。当日见你所写策论,于这治水上很有见地,现在教你往这里来亲见一番,也好拿出个章程来。”
圣上闻言,忽地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公然是少年人的意气风骨!若天下之少年皆同你二人普通,我大成何愁不兴?”如此起家,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又道:“你二人尽管罢休去做,是朕教你们去做的;纵有差池,也不必害怕。”本来今上前日闻得暗探来报,当日曾有人见一条人影从行宫墙里跃出,只是不知往那边而去;或许小皇子未死,乃是教此人救了出去,也未可知。今上闻得此言,又见瑧玉之见地气度远胜普通少年,更兼模样生得有似皇后,早有猜疑之意;那日太妃见了瑧玉,却同今上说他生得像先皇年青时面孔,更是动了圣上这条心机,乃暗想道:“若说他生得像宛宛,倒也罢了,两家原是有亲;只是母妃又说他同先皇生得类似,可不怪哉?”因而便留意起来,又寻了先皇画像来看,愈看愈觉可疑,白天细看瑧玉,却不见其面色有异,便猜想他是不晓得的,便想此次定要去同林海求证此事。
瑧玉在京中原就闻得此事,暗中令人查问一番,见恰同本身宿世治黄河水患之事暗合,故而心下笃定。当年康熙圣祖在位之时,黄河前后决口四次,大水经海河而上,直逼京畿;且当年河道淤堵,运粮救灾船只难以通行,故而天灾又致*,又有赃官贪吏借机敛财,致得民不聊生。胤禛当日尚为皇子,奉君父之命亲至武陟,严惩办河不力之赃官,于邙山脚下开挖引河,变堵为疏,又择地构筑大坝,至此黄河再无水患,为人奖饰。现在闻得圣上扣问,也不虚谦,乃道:“不瞒圣上,臣日前已听得几位大人说了此事,又翻阅了卷宗,心下却已有了些主张;只是不知成否,尚要到本地见了,才敢禀告。”
及至晚间,瑧玉同薛蜨用罢了饭,便往房中而来。薛蜨见瑧玉面有忧色,因笑问道:“但是有甚么好战略了?”瑧玉笑道:“此乃天佑我也!”便将宿世之景大略与他讲了,又道:“你道如何?其间之人竟只是换了姓名,所说之语同宿世普通无二,猜想所为之事也差不准多。现在就将我们猜度的写将下来,悄悄地教人去查;盖因我虽已有八分红算,却不敢咬定便是同宿世一样的,少不得求证一回,免得委曲好人。”薛蜨闻之,也甚是欢乐,乃笑道:“竟有这般轻易的事;先要恭喜哥哥立一大功了。若宿世也得如此,岂不妙哉?”瑧玉笑道:“公然人皆是‘得寸进尺’,当代有这们个巧宗儿,却又想宿世为何不得;只是若无宿世那般艰巨,当代又如何能这般轻易?”因而便将宿世所见默了出来,拣要紧之事往纸上写了,又向薛蜨道:“这惩办赃官贪吏之事倒可暂缓。我们方来了这一日,若立时查得明白,不免教人狐疑;且先将治水之法禀了罢。”
现在今上闻得瑧玉同薛蜨说下这话,却恐他二人此计不成,到时无可清算,乃出此言,以宽瑧玉之心,也为他做个退路;一时见他二人辞职,便又往案上拿了那折子看,心下暗道:“若此子当真是臻儿,就令他坐了皇位也使得。老三为人虽也有些本事,却过用心狠手辣,难为明主。纵他不是臻儿,亦是奇缘一桩,乃是老天怜我,故赐此子至身边,聊慰当时之憾,竟是猜想不到之缘分。”一时想起皇厥后,不免伤惨,因又想道:“倒也为刚巧,他名字中也有一个‘瑧’字;只是五儿这小字除我和宛宛以外,并无旁人得知,他如何便叫了这字?或是天意竟如此,不断宛宛之骨肉。”是以又喜又悲,又叹又疑;胡乱想了一回,方丢了折子,唤人出去铺床,自睡下不提。
今上见瑧玉说得胸有成竹,虽道“不知成否”,倒是个已有了成算的风景。如果他报酬此语,定然教人感觉是夸夸奇谈,纸上谈兵罢了;只是不知为何,瞧得他神情,却令人不生疑窦,乃笑道:“胤之原不是夸口之人,现在作此语,定然已是有了奇策。若你能治得了这水患,朕自有封赏。”瑧玉忙笑谢恩,又道:“只是臣还要同文起商讨一回,再来禀报。”今上笑道:“随你。只要你能治得这黄河,这里一干人等随你调用。”因往案上铺纸,写了一道手谕与他道:“口说无凭,这一道手谕与你作信物。若别人不平,尽管与他看来。”瑧玉忙拜谢了,收了手谕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