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伯邑考进贡赎罪(1)

音战役兮清心目，世上琴声天上曲。

话说伯邑考要往朝歌为父赎罪。时有上大夫散宜生阻谏，公子立意不允，随进宫辞母太姬，要往朝歌赎罪。太姬曰：“汝父被羁羑里，西岐表里事拜托何人？”考曰：“内事托与兄弟姬发，外事拜托与散宜生，军务拜托南宫适。孩儿亲往朝歌面君，以进贡为名，请赎父罪。”母亲见伯邑考坚执要去，只得依允，叮咛曰：“孩儿此去，必要谨慎！”邑考辞出，竟到殿前与弟姬发言曰：“兄弟好生与众兄弟和美，不成改西岐端方。我此去朝歌，多则三月，少则仲春，即便回程。”邑考叮咛毕，清算进贡宝贝，择日起行。姬发同文武九十八弟，在十里长亭饯别。邑考与世人喝酒作辞。一起前行，扬鞭纵马，过了些红杏芳林，行无穷柳阴古道。伯邑考与从人一日行至汜水关。关上军兵见两杆进贡幡幢，上书西伯侯灯号。军官来报主帅。守关总兵韩荣命开关。邑考进关，一起无辞。行过五关，来到渑池县，渡黄河至孟津，进了朝歌城，皇华馆驿安下。次日，问驿丞：“丞相府住在那里？”驿丞答曰：“在承平街。”

史册不污千载恨，令人屈指泪如珠。

奉御官启奏：“亚比拟干见驾。”纣王曰：“宣比干上楼。”比干上楼朝见。王曰：“朕无旨宣召，卿有何表章？”比干奏曰：“臣启陛下：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进贡代父赎罪。”王曰：“伯邑考纳进何物？”比干将进贡本呈上。帝览毕，向比干曰：“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西伯侯赎罪。”纣王命宣邑考上楼。邑考肘膝而行，俯伏奏曰：“犯臣子伯邑考朝见。”纣王曰：“姬昌罪大忤君，今子进贡为父赎罪，亦可为孝矣。”伯邑考奏曰：“犯臣姬昌罪犯忤君，赦免免死，暂居羑里，臣等举室感陛下天高海阔之洪恩，仰地厚山高之大德。今臣等不揣愚陋，昧死上陈，请代父罪。倘荷仁慈，赐以再生，得赦返国，使臣母子等骨肉重完，臣等万载瞻仰陛下好生之德出于不测也。”纣王见邑考悲惨，为父陈冤，极其恳至，知是忠臣孝子之言，不堪打动，乃赐邑考平身。邑考谢恩，立于雕栏以外。妲己在帘内，见邑考风韵美妙，目秀眉清，唇红齿白，言语和顺。妲己传旨：“卷去珠帘。”摆布宫人将珠帘高卷，搭上金钩。纣王见妲己出来，口称：“御妻，今有西伯侯之子伯邑考进贡代父赎罪，情实可矜。”妲己奏曰：“妾闻西岐伯邑考善能鼓琴，真世上无双，人间绝少。”纣王曰：“御妻何故知之？”妲己曰：“妾虽女流，幼在深闺闻父母传说，邑考博通乐律，鼓琴更精，深知风雅遗音，妾以是得知。陛下可着邑考抚弹一曲，便知深浅。”纣王乃酒色之徒，久被妖氛所惑，一听其言，便命伯邑考叩见妲己。邑考朝拜毕。妲己曰：“伯邑考，闻你善能鼓琴，你今试抚一曲何如？”邑考奏曰：“娘娘在上：臣闻父母有疾，为人子者，不敢舒衣安食。今犯臣父七载羁囚，痛苦万状，臣何忍鄙弃其父，自为高兴而鼓琴哉！况臣心碎如麻，安能宫商节拍，有辱圣聪。”纣王曰：“邑考，你当此景，抚操一曲，如果希奇，赦你父子返国。”邑考闻声此言，大喜谢恩。纣王传旨，取琴一张。邑考盘膝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膝上，十指尖尖，拨动琴弦，抚弄一曲，名曰“风入松”：

宁甘万刃留青白，不受千娇学独夫。

芳草绵绵铺绵绣，任他车马各西东。

次日，邑考来至午门，并不见一员官走动，又不敢擅入午门。来回五日。邑考素缟抱本立于午门外。少时，只见一名大臣骑马而至，乃亚比拟干也。伯邑考向前跪下。比干问曰：“阶下跪者何人？”邑考答曰：“吾乃犯臣姬昌子伯邑考。”比干闻言，滚鞍上马，以手相扶，口称：“贤公子请起！”二人立在午门外。比干问曰：“公子为何事至此？”邑考答曰：“父亲获咎于天子，蒙丞相庇护，得全性命，此恩真天高地厚；愚父后辈兄，铭记难忘！只因七载工夫，父亲久羁羑里，人子何故得安。想天子必思念循良，岂肯甘为鱼肉。邑考与散宜生共议，将祖遗镇国异宝，进纳王廷，代父赎罪。万望丞相开六合仁慈之心，怜姬昌久羁羑里之苦，倘蒙赐骸骨，得归故乡，真恩如泰山，德如渊海。西岐万姓，无不感念丞相之大恩也。”比干答曰：“公子进贡，乃是何宝？”伯邑考曰：“自鼻祖亶父所遗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父赎罪。”比干曰：“七香车有何贵乎？”邑考答曰：“七香车，乃轩辕天子破蚩尤于北海，遗下此车，若人坐上面，不消推引，欲东则东，欲西则西，乃传世之宝也。醒酒毡，倘人醉酩酊，卧此毡上，不消时候即醒。白面猿猴，虽是畜类，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呖呖莺篁，翩翩弱柳。”比干听罢，“此宝虽妙，明天子失德，又以游戏之物进贡，恰是助桀为虐，荧惑圣聪，反加朝廷之乱；无法公子为父羁囚，行其仁孝，一点至心，此本我替公子传达天听，不负公子来意耳。”比干往摘星楼下候旨。

妲己奏曰：“妾有一法，可全二事。”纣王曰：“卿有何妙策能够分身？”妲己曰：“陛下可留邑考在此，传妾之琴，俟妾学精熟，迟早侍陛下摆布，以助皇上清暇一乐。一则西伯父子感陛下赦免之恩；二则朝歌不致绝瑶琴之乐，庶几能够分身。”纣王闻言，以手拍妲己之背曰：“贤哉爱卿！真是聪明贤明，深得一举分身之道。”随传旨：“留邑考在此楼传琴。”妲己不觉暗喜：“我现在且将纣王灌醉了，扶去浓睡，我自好与彼行事，何愁此事不成。”忙传旨排宴。纣王觉得妲己美意，岂知内藏感冒败俗之情，大坏纲常礼义之防。妲己手奉金杯，对纣王曰：“陛下进此寿酒！”纣王觉得美爱，只顾欢饮，不觉一时酩酊。妲己命摆布侍御宫人，扶皇上龙榻安寝，方着邑考传琴。两边宫人取琴二张，上一张是妲己，下一张是伯邑考传琴。邑考奏曰：“犯臣子启娘娘：此琴有表里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左啇右刂）、打。有六忌，七不弹。”妲己问曰：“何为六忌？”邑考曰：“闻哀，恸泣，专苦衷，忿怒情怀，戒欲，惊。”妲己又问：“何为七不弹？”邑考曰：“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也。此琴乃泰初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不异，此中有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三十六等音。”有诗为证：

淫乱不羞先荐耻，贞诚岂畏厥后诛。

尽将千古圣民气，付与三尺梧桐木。

忠臣孝子死无辜，只为殷商有怪狐。

诗曰：

邑考弹至曲终，只见音韵幽扬，真如戛玉鸣珠，万壑松涛，清婉欲绝，令人尘襟顿爽，仿佛身在瑶池凤阙；而笙篁箫管，檀板歌颂，觉俗气逼人耳。诚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次闻”。纣王听罢，心中大悦，对妲己曰：“真不负御妻所闻。邑考此曲可称尽善尽美。”妲己奏曰：“伯邑考之琴，天下共闻，今亲睹其人，所闻未尽所见。”纣王大喜，传旨：摘星楼排宴。妲己偷睛看邑考，面如满月，风韵俊雅，一表非俗，其风情袅袅动听。妲己又看纣王面貌，大是含混，不甚动听。看官，纣王虽是帝王之相，怎经色欲相亏，描述干枯。自古才子爱少年，何况妲己乃一妖魅乎。妲己暗想：“且将邑考留在此处，假说传琴，乘机挑逗，庶几成绩鸾凤，共效于飞之乐。况他少年，其为补益更多，而拘拘于此老哉。”妲己设想欲留邑考，随即奏曰：“陛下当赦西伯父子返国，固是陛下浩大之恩，但邑考琴为天下绝调，今赦之返国，朝歌竟为绝响，深为可惜。”纣王曰：“如之何如？”

杨柳依依弄晨风，桃花半吐映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