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晏蛾儿逾墙殉节群公子大闹朝堂(2)
却说桓公尸在床上,日久无人照顾,虽则夏季,血肉狼籍,尸气所蒸,生虫如蚁,直散出于墙外。开初世人尚不知虫从何来,及入眠房,发开窗槅,见虫攒骸骨,无不惨痛。无亏放声大哭,群臣皆哭。本日取梓棺盛殓,皮肉皆腐,仅以袍带裹之,草草罢了。惟晏蛾儿面色如生,形体稳定,高虎等知为忠烈之妇,感喟不已,亦命取棺殓之。高虎等率群臣奉无亏居主丧之位,世人各顺次哭灵。是夜,同宿于柩侧。却说公子元、公子潘、公子贩子,列营在外,见高、国老臣,率群臣丧服入内,不知何事。后闻桓公已殡,群臣俱奉无亏主丧,戴觉得君,各相传语,言:“高、国为主,吾等不能与争矣!”乃各散去兵众,俱衰麻入宫奔丧,兄弟相见,各各大哭。当时若无高、国说下无亏,此事不知如何结局也!胡曾先生有诗叹曰:
且说众官知世子出走,无所朝宗,皆闭门不出。唯有老臣国懿仲、高虎,心如刀刺,只想解结,未得其策。如此相持,不觉两月不足。高虎曰:“诸公子但知夺位,不思治丧,吾本日当以死争。国懿仲曰:“子先入言,我则继之,同舍一命,以报累朝爵禄之恩可也。”高虎曰:“只我两人开口,济得甚事?凡食齐禄者,莫非臣子,吾等沿门唤集,同至朝堂,且营私子无亏主丧何如?”懿仲曰:“‘立子以长’,立无亏不为知名。”因而分头四下,号召群臣,同去哭临。众官员见两位老大夫做主,放着胆各具丧服,相率入朝。竖貂拦住问曰:“老大夫此来何意?”高虎曰:“相互相持,无有了期。吾等专请公子主丧而来,无他意也。”貂乃揖虎而进。虎将手一招,国懿仲同群臣俱入,直至朝堂,告无亏曰:“臣等闻‘父母之恩,犹六合也。’故为人子者,生则致敬,死则殡葬。未闻父死不殓,而争繁华者。且君者臣之表,君既不孝,臣何忠焉?今先君已死六十七日矣,尚未入棺,公子虽御正殿,于心安乎?”言罢,群臣皆伏地痛哭。无亏亦泣下曰:“孤之不孝,罪通于天。孤非不欲成丧礼,其如元等之见逼何?”国懿仲曰:“太子已外奔,惟公子最长。公子若能主丧事,收殓先君,大位自属。公子元等,虽分据殿门,老臣当以义责之,谁敢与公子争者!”无亏收泪下拜曰:“此孤之愿也。”高虎叮咛雍巫,仍守殿庑,群公子但衰麻入临者,便放入宫,如带挟兵仗者,立即拿住正罪。竖貂先至寝宫,安排殡殓。
且说卫公子开方,闻巫、刁拥立无亏,谓葛嬴之子潘曰:“太子昭不知何往,若无亏可立,公子独不建立乎?”乃悉起家丁死士,列营于右殿,密姬之子贩子,与少卫姬之子元共议:“同是先公骨肉,江山莫不有分。公子潘已据右殿,吾划一据左殿。世子昭若到,大师让位,若其不来,把齐国四份均分。”元觉得然。亦各起家甲,及平素所养门下之士,成队而来。公子元列营于左殿,公子贩子列营于朝门,相约为犄角之势。巫、刁畏三公子之众,牢把正殿,不敢出攻。三公子又畏巫、刁之强,各守虎帐,谨防抵触。恰是:“朝中成敌国,路上绝行人。”有诗为证:
再说巫、刁二人,杀散了众百官,天已大明,遂于宫中扶出公子无亏,至朝堂即位。内侍们鸣钟伐鼓,甲士环列两边,阶下拜舞称贺者,方才只要雍巫、竖刁二人。无亏又惭又怒。雍巫奏曰:“大丧未发,群臣尚未知送旧,安知迎新乎?此事必须召国、高二老入朝,方可号令百官,赛过人众。”无亏准奏,即遣内侍分头宣召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这两位是周天子所命监国之臣,世为上卿,群僚钦服,以是召之。国懿仲与高虎闻内侍将命,知齐侯已死,且不具朝服,立即披麻带孝,入朝奔丧。巫、刁二人,仓猝迎住于门外,谓曰:“本日新君御殿,老大夫临时从吉。”国、高二老齐声答曰:“未殡旧君,先拜新君,非礼也。谁非先公之子,老夫何择,惟能主丧者,则从之。”巫、刁语塞。国、高乃就门外,望空再拜,大哭而出。无亏曰:“大丧未殡,群臣又不平,如之何如?”竖刁曰:“本日之事,比方搏虎,有力者胜。主上但据住正殿,臣等列兵两庑,俟公子有入朝者,即以兵劫之。”无亏从其言。长卫姬尽出本宫之甲,凡内侍悉令戎服,宫女长大有力者,亦凑甲士之数,巫、刁各同一半,漫衍两庑。不在话下。
当时只要公子雍怕事,出走秦国去讫,秦穆公用为大夫。不在话下。
凤阁龙楼豺狼嘶,纷繁戈甲满丹墀。清楚四虎争残肉,阿谁降心肯伏低?
却说齐世子昭逃奔宋国,见了宋襄公,哭拜于地,诉以雍巫、竖刁反叛之事。当时宋襄公乃集群臣问曰:“昔齐桓公曾以公子昭嘱托寡人,立为太子,屈指十年矣。寡人中间藏之,不敢忘也。今巫、刁内哄,太子见逐,寡人欲约会诸侯,共讨齐罪,纳昭于齐,定其君位而返。此举若遂,名动诸侯,便可倡率会盟,以绍桓公之伯业,卿等觉得何如?”忽有一大臣出班奏曰:“宋国有三不如齐,焉能伯诸侯乎?”襄公视之,其人乃桓公之宗子,襄公之庶兄,因先年让国不立,襄公觉得上卿,公子目夷字子鱼也。襄公曰:“子鱼言‘三不如齐’,其故安在?”目夷曰:“齐有泰山渤海之险,琅玡即墨之饶,我国小土薄,兵少粮稀,一不如也。齐有高、国世卿,以干其国,有管仲、宁戚、隰朋、鲍叔牙以谋其事,我文武不具,贤才不登,二不如也。桓公北伐山戎,‘俞儿’开道,猎于郊野,‘委蛇’现形。我本年春正月,五星陨地,俱化为石,仲春又有大风之异,六鹢退飞,此乃上而降下,求进反退之象,三不如也。有此三不如齐,自保且不暇,何暇顾别人乎?”襄公曰:“寡人以仁义为主,不救遗孤,非仁也。受人嘱而弃之,非义也。”遂以纳太子昭传檄诸侯,约以来年春正月,共集齐郊。檄至卫国,卫大夫宁速进曰:“立子以嫡,无嫡立长,礼之常也。无亏年长,且有戍卫之劳,于我有恩,愿君勿与。”卫文公曰:“昭已立为世子,天下莫不知之。夫戍卫,私恩也,立世子,公义也。以私废公,寡人不为也。”檄至鲁国,鲁僖公曰:“齐侯托昭于宋,不托寡人,寡人惟知长幼之序矣。若宋伐无亏,寡人当救之。”
周襄王十年,齐公子无亏元年三月,宋襄公亲合卫、曹、邾三国之师,奉世子昭伐齐,屯兵于郊。时雍巫已进位中大夫,为司马,掌兵权矣。无亏使统兵出城御敌,寺貂居中调剂。高、国二卿分守城池。高虎谓国懿仲曰:“吾之立无亏,为先君之未殡,非奉之也。当代子已至,又得宋助,论理则彼顺,较势则彼强。且巫、刁戕杀百官,擅权乱政,必为齐患。不若乘此除之,迎世子奉觉得君。则诸公子绝觊觎之望,而齐有泰山之安矣。”懿仲曰:“易牙统兵驻郊,吾召竖刁,托以议事,因此杀之,率百官奉迎世子,以代无亏之位。吾谅易牙无能为也。”高虎曰:“此计大妙!”乃伏懦夫于城楼,饰辞奥妙重事,令人请竖刁相会。恰是:“做就构造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不知竖刁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化。
话分两端。却说巫、刁二人,带领宫甲,围了东宫,遍处搜索,不见世子昭的踪迹。看看鼓打四更,雍巫曰:“吾等擅围东宫,不过出其不料,若还迟至天明,被他公子知觉,先据朝堂,大事去矣。不如且归宫拥立长公子,看群情如何,再作事理。”竖刁曰:“此言正合吾意。”二人收甲,未及还宫,但见朝门大开,百官纷繁而集。不过是高氏、国氏、管氏、鲍氏、陈氏、隰氏、南郭氏、北郭氏、闾丘氏这一班子孙臣庶,其名也不成尽述。这些众官员闻说巫、刁二人,带领很多甲士出宫,料必宫中有变,都到朝房探听动静。宫内已漏出齐侯凶信了。又闻东宫被围,不消说得,是奸臣乘机反叛。“那世子是先公所立,若世子有失,吾等何脸孔为齐臣?”三三两两,正商讨去救护世子。刚好巫、刁二人兵转,众官员一拥而前,七嘴八张的,都问道:“世子安在?”雍巫拱手答曰:“世子无亏,今在宫中。”世人曰:“无亏未曾受命册立,非吾主也,还我世子昭来!”竖刁仗剑大言曰:“昭已逐去了!今奉先公临终遗命,立宗子无亏为君,有不从者,剑下诛之。”世人忿忿不平,乱嚷漫骂:“都是你这班奸佞,欺死蔑生,擅权废置。你若立了无亏,吾等誓不为臣!”大夫管平挺身而出曰:“本日先打死这两个奸臣,除却祸端,再作商讨。”手挺牙笏,望竖刁顶门便打。竖刁用剑架住。众官员却待上前互助,只见雍巫大喝曰:“甲士们,今番还不脱手,常日养你每何干?”数百名甲士,各挺东西,一齐发作,将众官员乱砍。世人手无兵器,何况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如何支架得来?恰是:“白玉阶前为战地,金銮殿上见阎王。”百官死于乱军之手者,非常之三。其他带伤者甚多,俱乱窜出朝门去了。
违背忠臣宠佞臣,致令骨肉肆纷争。若非高国行和局,白骨堆床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