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学让国燕哙召兵伪献地张仪欺楚(2)
张仪一起与逢侯丑喝酒交心，欢若骨肉。将近咸阳，张仪诈作酒醉，出错坠于车下。摆布仓猝扶起，仪曰：“吾足雊毁伤，急欲救治。”先乘卧车入城，表奏秦王，留逢侯丑于馆驿。仪闭门养病，不入朝。逢侯丑求见秦王，不得，往候张仪，只推未愈。如此三月，丑乃上书秦王，述张仪许地之言。惠文王答信曰：“仪如有约，寡人必当践之。但闻楚与齐尚未断交，寡人恐受欺于楚，非得张仪病起，不成信也。”逢侯丑再往张仪之门，仪终不出。乃遣人以秦王之言，还报怀王。怀王曰：“秦犹谓楚之绝齐未甚耶？”乃遣懦夫宋遗假道于宋，借宋符直造齐界，唾骂湣王。湣王大怒，遂遣使西入秦，愿与秦共攻楚国。张仪闻齐使者至，其计已行，乃称病愈入朝。遇逢侯丑于朝门，用心讶曰：“将军胡不受地，乃尚淹吾国耶？”丑曰：“秦王专候相国面决，今幸相国贵体无恙，请入言于王，早定地界，答复寡君。”张仪曰：“此事何必关白秦王耶？仪所言者，乃仪之俸邑六里，志愿献于楚王耳。”丑曰：“臣受命于寡君，言商於之地六百里，未闻只六里也。”张仪曰：“楚王殆误听乎？秦地皆百战所得，岂肯以尺土让人？况六百里哉？”
再说张仪见六国伐秦无成，心中暗喜，及闻苏秦已死，乃大喜曰：“本日乃吾吐舌之时矣。”遂乘间说魏哀王曰：“以秦之强，御五国而不足，此其不成抗明矣。本倡‘合从’之议者苏秦，而秦且不保其身，况能保人国乎？夫亲兄弟共父母者，或因财帛争斗不休，况异国哉？大王犹执苏秦之议，不肯事秦，倘各国有先事秦者，合兵攻魏，魏其危矣。”哀王曰：“寡人愿从相国事秦，诚恐秦不见纳，何如？”张仪曰：“臣请为大王谢罪于秦，以结两国之好。”哀王乃饰车从，遣张仪入秦乞降。因而秦魏通好。张仪遂留秦，仍为秦相。
燕人虽恨子之，见齐王意在灭燕，众心不平，乃共求故太子平，得之于无终山，奉觉得君，是为昭王。郭隗为相国。时赵武灵王不忿齐之并燕，使大将乐池迎公子职于韩，欲奉立为燕王，闻太子平已立，乃止。郭隗传檄燕都，告以规复之义，各邑已降齐者，一时皆叛齐为燕。匡章不能制止，遂班师回齐。昭王仍归燕都，补缀宗庙，志复齐仇，乃卑身厚币，欲以招求贤士，谓相国郭隗曰：“先王之耻，孤早夜在心。若得贤士，可与共图齐事者，孤愿以身事之，惟先生为孤择其人。”郭隗曰：“前人之君，有以令媛使涓人求千里之马。途遇死马，旁人皆环而感喟，涓人问其故，答曰：‘此马生时，日行千里，今死，是以惜之。’涓人乃以五百金买其骨，囊负而归。君大怒曰：‘此死骨何用，而烧毁吾多金耶？’涓人答曰：‘以是费五百金者，为千里马之骨故也。此奇事，人将竞传，必曰：“死马且得廉价，况活马乎？”马今至矣。’不期年，得千里之马三匹。今王欲致天下贤士，请以隗为马骨，况贤于隗者，谁不求价而至哉？”因而昭王特为郭隗筑宫，执弟子之礼，北面听教，亲供饮食，极其恭敬。复于易水之旁，筑起高台，积黄金于台上，以奉四方贤士，名曰招贤台，亦曰黄金台。因而燕王好士，传播远近。剧辛自赵往，苏代自周往，邹衍自齐往，屈景侵占往。昭王悉拜为客卿，与谋国事。元刘因有《黄金台诗》云：
忽一日，哙问于大夫鹿毛寿曰：“古之人君多矣，何故独称尧舜？”鹿毛寿亦是子之之党，遂对曰：“尧舜以是称圣者，以尧能让天下于舜，舜能让天下于禹也。”哙曰：“但是禹何为独传于子？”鹿毛寿曰：“禹亦尝让天下于益，但使代理政事，而何尝废其太子。故禹崩以后，太子启竟夺益之天下。至今论者谓禹德衰，不及尧舜，以此之故。”燕王曰：“寡人欲以国让于子之，事可行否？”鹿毛寿曰：“王如行之，与尧舜何故异哉？”哙遂大集群臣，废太子平，而禅国于子之。子之佯为谦逊，至于再三，然后敢受。乃郊天祭地，服衮冕，执圭，南面称王，略无惭色。哙反北面列于臣位，出就别宫居住。苏代鹿毛寿俱拜上卿。将军市被心中不忿，乃帅本部军士，往攻子之，百姓亦多从之。两下连战十余日，杀伤数万人，市被终不堪，为子之所杀。鹿毛寿言于子之曰：“市被以是反叛者，以故太子平在也。”子之因欲收太子平。太傅郭隗与平微服共逃于无终山出亡。平之庶弟公子职，出走韩国。国人无不愤懑。
话分两端。再说齐湣王既胜燕，杀燕王哙与子之，威震天下，秦惠文王患之。而楚怀王为“从约长”，与齐深相笼络，置符为信。秦王欲离齐楚之党，召张仪问计。张仪奏曰：“臣凭三寸不烂之舌，南游于楚，伺便进言，必使楚王绝齐而亲于秦。”惠文王曰：“寡人听子。张仪乃辞相印游楚。知怀王有嬖臣，姓靳名尚，在王摆布，言无不从。乃先以重贿纳交于尚，然后往见怀王。怀王重张仪之名，迎之于郊，赐坐而问曰：“先生辱临敝邑，有何见教？”张仪曰：“臣之此来，欲合秦楚之交耳！”楚怀王曰：“寡人岂不肯纳交于秦哉？但秦侵伐不已，是以不敢求亲也。”张仪对曰：“今天下之国虽七，然大者无过楚齐，与秦而三耳。秦东合于齐则齐重，南合于楚则楚重。然寡君之意，窃在楚而不在齐。何也？以齐为婚姻之国，而负秦独深也。寡君欲事大王，虽仪亦愿为大王门阑之厮。而大王与齐通好，犯寡君之所忌。大王诚能闭关而绝齐，寡君愿以商君所取楚商、於于之地六百里，还归于楚，使秦女为大王箕帚妾。秦楚世为婚姻兄弟，以御诸侯之患。惟大王纳之！”怀王大悦曰：“秦肯还楚故地，寡人又何爱于齐？”群臣皆以楚复得地，合词称贺。独一人挺然出奏曰：“不成，不成！以臣观之，此事件吊不宜贺！”楚怀王视之，乃客卿陈轸也。怀王曰：“寡人不费一兵，坐而得地六百里，群臣贺，子独吊，何故？”陈轸曰：“王以张仪为可托乎？”怀王笑曰：“何为不信？”轸曰：“秦以是重楚者，以有齐也。今若绝齐，则楚孤矣。秦何重于孤国，而割六百里之地以奉之耶？此张仪之狡计也。倘绝齐而张仪负王，不与王地，齐又怨王，而反附于秦，齐秦合而攻楚，楚亡可待矣！臣所谓宜吊者，为此也。王不如先遣一使随张仪往秦受地，地入楚而后绝齐未晚。”大夫屈平进曰：“陈轸之言是也。张仪反覆小人，决不成信！”嬖臣靳尚曰：“不断齐，秦肯与我地乎？”怀王点头曰：“张仪不负寡人明矣。陈子杜口勿言，请看寡人受地。”遂以相印授张仪，赐黄金百镒，良马十驷，命北关守将勿通齐使。一面使逢侯丑随张仪入秦受地。
逢侯丑还报怀王。怀王大怒曰：“张仪果是反覆小人，吾得之，必生食其肉！”遂传旨出兵攻秦。客卿陈轸进曰：“臣本日能够开口乎？”怀王曰：“寡人不听先生之言，为狡贼所欺，先生本日有何奇策？”陈轸曰：“大王已失齐助，今复攻秦，未见利也。不如割两城以赂秦，与之合兵而攻齐，虽失地于秦，尚可取偿于齐。”怀王曰：“本欺楚者，秦也，齐何罪焉？合秦而攻齐，人将笑我。”本日拜屈匄为大将，逢侯丑副之，发兵十万，取路天柱山西北而进，径袭蓝田。秦王命魏章为大将，甘茂为副，起兵十万拒之。一面令人征兵于齐。齐将匡章亦率师助战。屈丐虽勇，怎当二国夹攻，连战俱北。秦齐之兵，追至丹阳，屈匄聚残兵复战，被甘茂斩之。前后获首级八万不足，名将逢侯丑等死者七十余人，尽取汉中之地六百里，楚国震惊。韩魏闻楚败，亦谋袭楚。楚怀王大惧，乃使屈平如齐赔罪。使陈轸如秦军，献二城以乞降。魏章遣人请命于秦王，惠文王曰：“寡人欲得黔中之地，请以商於地易之，如允，便可罢兵。”魏章奉秦王之命，令人言于怀王。怀王曰：“寡人不肯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如上国肯以张仪畀楚，寡人甘心献黔中之地为谢。”不知秦王肯放张仪入楚否，且看下回分化。
戋戋后代人，犹爱黄金名。黄金亦何物，能为贤重轻？
齐湣王闻燕乱，乃使匡章为大将，率兵十万，从渤海进兵。燕人恨子之入骨，皆箪食壶浆，以迎齐师，无有持寸兵拒战者。匡章出兵，凡五旬日，兵不留行，中转燕都，百姓开门纳之。子之之党，见齐兵众盛，长驱而入，亦皆耸惧奔窜。子之自恃其勇，与鹿毛寿率兵拒战于大衢。兵士渐散，鹿毛寿战死，子之身负重伤，犹格杀百余人，力竭被擒。燕王哙自缢于别宫。苏代奔周。匡章因毁燕之宗庙，尽收燕府库中宝货，将子之置囚车中，先解去临淄献功。燕地三千余里，大半俱属于齐。匡章留屯燕都，以徇属邑。此周赧王元年龄也。齐湣王亲数子之之罪，凌迟正法，以其肉为醢，遍赐群臣。子之为王才一岁不足，痴心贪位，自取丧灭，岂不愚哉！
周道日东渐，二老皆西行。养民乃至贤，王业自此成。
再说燕相国子之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肌肥肉重，面阔口方，手绰飞禽，走及奔马，自燕易王时，已执国柄。及燕王哙嗣位，荒于酒色，但贪逸乐，不肯临朝听政，子之遂有篡燕之意。苏代苏厉与子之相厚，每对诸侯使者，扬其贤名。燕王哙使苏代如齐，问候质子，事毕归燕，燕王哙问曰：“闻齐有孟尝君，天下之大贤也，齐王有此贤臣，遂能够霸天下乎？”代对曰：“不能。”哙问曰：“何故不能？”代对曰：“知孟尝君之贤，而任之不专，安能成霸？”哙曰：“寡人独不得孟尝君为臣耳，何难兼任哉！”苏代曰：“今相国子之，明习政事，是即燕之孟尝君也。”哙乃使子之专决国事。
燕山不改色，易水无剩声。谁知数尺台，中有万古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