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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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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凡人之智

人的命程真是说不准啊,不提暮年的三家村王家,王秀才即便式微成个措大,只是个乡先生,在这一都里还是是个响铛铛的人物。连王都保见着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秀才公,更不提那神童王二郎,唤声“二郎”还得腆着脸壮着胆,恐怕人家被攀附恼了。

一侧响起两个童音,倒是虎儿瓶儿从屋里探出脑袋,脆声控告着,于保正更乐了,像是在劝王冲,又像是在劝王麻子佳耦:“都是一家人,何必啊……”

大宋的读书人矜贵得很,进了黉舍,升到内舍就免丁身钱米,升到上舍就比同官户,役钱减半,和买、科配都摊不到身上。王秀才入过府学,王二郎名声更加清脆,但是他们这些乡间人高不成攀的大人物。

王秀才家祸事连连,王麻子佳耦算计堂兄的产业,这事之前过不了他的手,也就当热烈看看。现在能过他的手了,却落不到好处,还得为其驰驱。谁让那王何氏抬出她亲戚何三耳呢?谁让他只是都下一个大保正呢?

虎儿又不甘心肠问:“为甚么还要把家质押了?二哥既好了,就不必再理睬他们!”

要质押这处林院?

目送于保正拜别,王冲脸上的淳淳之气消逝,低低一笑,第二步,顺利。

于保正心中一动,看看再度没了主张,两眼发直的王何氏,对王冲道:“你婶婶方才不是说也没钱了吗?不如……由我来办了这事?”

“包涵?你咬了就白咬!?”

【1:北宋前期,因保甲制的推行,县下区划非常庞大。乡、里还是存在,但已只要户籍意义,实际承担编户职能的是都保。推行保甲制前,还曾推行过管里制,以管代乡,但没有胜利。关于都保,普通都在乡一级上面分别都保,但乡里没了本来的里正、户长、耆长这三长基层构造,变成了地名,乡与都不是上下级干系,某某乡几都只是个编号。有些乡分几都,有些乡只要一都。都保设正副保正,由县里的乡书手统管,并设有“乡司”这个衙门。】

第三都的王都保跟王秀才沾点远亲,不肯趟这摊浑水坏了名声,把上面的于保正推了出来。保甲不是按村划的,于保正家离三家村有好几里地。一早在泥泞里挣扎,苦累不堪。如果为官老爷驰驱,倒没话说,可为这王麻子驰驱,还没甚么好处,愁闷自是不浅。

王麻子佳耦被王冲这窜改惊住,一时不知所措,于保正也在发楞,倒是那两个保丁忙不迭地抱拳回拜,口称不敢当。保丁都是乡间农户充当,可不敢大咧咧受下读书人的礼。

于保正心说只要不是疯子就行,此时他正满心幸灾乐祸,王麻子佳耦的诡计,怕是鸡飞蛋打了。

于保正暗抽口冷气,心说这妇人真狠!一句话就抹掉窃占王秀才家财的怀疑,还倒打一耙,上百贯……家财有这数量,在华阳县都能划到三等户里了。到底心有多黑,才气说出这话呢?

前面文绉绉的话,王麻子佳耦已没听进耳里,就顾着骇异地对视了。直到于保正压着肝火低声问:“这是你们说的疯子?”两人才回过神来。

王何氏骂了一句,再转向于保正,孔殷道:“疯颠也不是不时的,别看他此时好了,过会又要犯!犯了就是性命案!还是依着说好的办,把王二郎送到城里的医馆去!”

即是保正进了院子,见王麻子佳耦楞在院门口,院中少年放下书籍,起家相迎,这不恰是王冲王二郎?

就听王冲幽幽一叹:“小子是灵醒了,可那记事之能却没了,之前作过甚么,也记不太清楚。”

瓶儿眨巴着大眼睛,凡人有甚么聪明?

不过他也偶然提示,他可没本事跟何三耳杠上,刚才挤兑王麻子佳耦,也算是尽了知己。王二郎能好,已是老天爷慈悲,至于产业……舍财破灾吧。

诵书!?

王冲再揉揉瓶儿的小脑袋:“二哥再不是神童,可这事神童也不顶用,还得靠凡人的聪明。”

“互清!?哪能这般轻巧!?”

正追思往当年,一阵琅琅诵书声自小院里传来,让于保正生出一股光阴倒流之感,恍忽更甚。

再想想王秀才家,特别是那神童王二郎,郁气又不翼而飞。

虎儿瓶儿却不睬会,身子一缩,躲了归去,王冲再拱手道:“侄儿管束弟妹不严,获咎了……”

事情骤变,策画落空,王何氏呆呆不知该如何回应,王麻子这才认识到本身犯了甚么错。他不说王冲再伤了脑袋,外人还不敢肯定王冲是不是真好了,说了出来,就成了干证,坐实了王冲不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此时他就低头盯着沾满污泥的脚,再不敢开口。

王冲就微浅笑着,再没说话,心中正荡着发自另一个时空的感慨,只要凡人才知民气,才知七情六欲……

走在前面的王麻子佳耦蓦地留步,于保正猝不及防,生生撞在王麻子背上。脚下一滑,正在找均衡,身后两个保丁又撞了上来。哎哟一阵叫喊,连带王麻子在内,几人同时摔在道上。

这一番应对下来,即便是没甚么见地的两个保丁,也知王冲已规复灵智,好得不能再好。他们跟着于保正跑这一趟,是筹办押“疯子”送医的。跟于保正一样满肚子牢骚,现在事情水落石出,再没了顾忌,嘀咕着老天开眼,王二郎能把这个家立下去了。

王何氏犹不罢休,嘴硬道:“昨日就是发疯了!瞧,牙印还在这,更提着刀子火把要放火杀人呢!”

襴衫整齐,大袖翩翩,头巾扎得规规正正,额头虽贴着一块膏药,却无损一身的清雅肃正。眼眉间倒还飘着一股呆气,可那是读书人共有的书呆气,而不是歪嘴斜目标聪慧气。

王何氏终究有了主张,她嘲笑道:“这些日子,我们也在筹措着治二郎的头伤,前前后后花了上百贯!欠了一身债,不得已用了伯伯家里的钱。现在二郎已好了,我们作叔婶的,心头自是欢乐,可亲兄弟明算账,自家还要过日子呢……”

于保正对付说只是来看看,心中豁然,王二郎这模样哪像个故意机的呢?就是想着筹办给他爹办后事,不得不质押林院。这么一来,他又有些担忧了,对上何三耳那号人物,王二郎还不知要吃多大的亏。

王何氏暗忖得计,就要揪着王冲不记事,持续撕掳下去,却听王冲又道:“方才侄儿另有话未说,家父一去月余,杳无音信,侄儿想去灵泉县寻父。如果家父真出了不测,侄儿就得购置后事。现在家中空空,侄儿想以这处林院为质,押得一些财帛,请二叔婶婶施以援手。”

“贼男女……”

王何氏没理睬他们,吃紧奔去,王麻子揉着屁股,顾不得号召于保正,嘀咕着也追了上去。

雷雨天明即停,日上三竿时,天空澄净,气味清爽,于保正心头却揣着一团厕所之气。不谨慎一脚踩进水洼里,泥水透了皮履,浸湿布袜,脚心顿时冰冷。肚里骂个不断,盯着王麻子佳耦背影的目光也仇恨不已。

于保正被保丁扶起来,恨声骂着,当然不对劲!这是王二郎的声音,王二郎在诵书!如何在王麻子佳耦嘴里,就成了疯子呢!?

自王相公,不是华阳王氏阿谁王相公,而是王安石王荆公推行保甲法后,保正垂垂担起了乡间事件,催税、捕盗、承差、调剂民户胶葛乃至当过契的中人,无事不管。五户一小保,五小保一大保,十大保一都保,于保正就管着华阳县南湾乡第三都第五大保【1】。

“办得了办得了!”

于保正只是乡间富户,算不了太深,就感觉王冲提到质押事,正挡了王何氏的撕咬,如果是故意的……他看向王冲的眼神深沉了,那这王二郎,不但仅是灵醒了,乃至另有了城府。

王何氏转眼狠狠瞪住于保正,于保正笑吟吟回视,王二郎已经好了,他天然乐得挤兑王麻子佳耦。

王何氏本咬定了王冲欠钱,这事很费事,既然王冲甚么都记不得,三郎和小妹太小,说甚么都当不了证供,这一咬很有效力。可王冲抬出质押事,欠钱的事就轻飘飘拐开了。

王麻子佳耦刹时复苏过来,同声抢道,王何氏吃紧道:“这林院毕竟是王家祖业,即便要质押,也得让叔叔婶婶搭手看着。这事我们来办!先去问问价,总不能亏了自家人。”

于保正看得清楚,面前这王二郎就是个好端真小我,乃至比没出事前还多了三分人味,应对得体多了,不再只顾着读书记事。

“以直抱怨,除恶务尽,你们都要记得,对恶人仁慈,就是对善人犯法!”

“如果昨日真伤了婶婶,侄儿在这里赔罪……”

于保正哈哈笑道:“我看也没甚么大事,皮肉之伤都算不上,不若就由我作保,二郎奉上些汤药费,没灵醒前那些事,就别计算了。”

却未曾想,一园地动,王二郎成了傻子,王秀才失了踪迹,一个家就这么没了,跟这家人的遭受比起来,本身这点烦恼算甚么呢?

不过王何氏一口咬定,这事还真难说清,他担忧地看向王冲,少年苍茫隧道:“侄儿之前记性混乱,不知有这些事啊……”

于保正再没说话,他也只是心存幸运,顺带搅合一下。

王何氏朝王麻子施了个眼色,佳耦俩臭着脸分开了,于保正打量着王冲,俄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王冲揉着虎儿的脑袋,喟叹道:“王麻子佳耦这类恶人,不睬会可不可。他们本能占到的便宜俄然没了,会肉痛得像是少了块心头肉。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来抢,乃至赌上统统,就像是苍蝇一样,不把他们拍死,他们会一向胶葛不休。”

王冲像是很不美意义地讷讷道:“侄儿该当奉上汤药费,只是家中没见一文钱,该是贼偷了,还请叔叔婶婶脱期几日。”

王何氏的挑选也很普通,王冲真不认这钱,还是桩费事官司,不过官府可没成果。一旦闹到官府,事情就大发了。而让她代为质押这处林院,在质押事上作手脚,轻易很多。

王麻子从速拥戴道:“是是,明天他又摔了一跤,再伤了脑筋,还伤得很重。”

王冲回以淳淳浅笑,再拱手一拜:“不知保正另有何事?”

不经意间,王冲担负起父亲王秀才的角色,淳淳教诲着,虎儿瓶儿也下认识地点头。

于保正作了裁定:“那么就如许吧,我看两家也互清了,可好?”

“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稳定,在丑不争,居上而骄,则亡。为下而乱,则刑。在丑而争,则兵。三者不除,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

动机转了两转,于保正看向王麻子佳耦的目光也变作羡妒,王秀才家的不幸,就是这两口儿的大幸。只要如王麻子佳耦所说,王二郎已疯颠难治,他们收养王家兄妹,拿到王秀才家业就水到渠成,三兄妹的娘舅家找不到话说,都保也能够放心肠在契书上签押作保。王秀才家的十亩地步倒还是其次,这处山坡林院,真是好啊……

“不成!”

王冲不紧不慢地拱手,说话也有条不紊:“见过二叔和婶婶,于保正,二位哥哥……”

王何氏耐不住脸燥,正要辩白,王冲回身挥袖道:“闭嘴!叔叔婶婶怎会是那种人!?你们还不从速认错!”

见王何氏还扬着右手,王冲又恭恭敬敬隧道,诚意实足。

“是他们拿走了钱!拿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我们的钱!还我们的东西!”

“不对劲!”

踏上满覆青苔的碎石小道,于保正分出大半心神放在这极滑的小道上,小半心神又有些恍忽,若还在之前,王二郎该已在山坡上诵书了。

王麻子倒是想到了昨日那一脚,心头一颤,莫非……

“明天是他们伤了二哥,该他们赔汤药钱!”

“不知二叔婶婶来此所为何事?如此也好,侄儿正有事烦劳……”

听王麻子的话,这窜改还是有因的。之前文翁祠被砸,脑筋乱了,现在再摔一下,普通了,看来老天爷并没有绝王秀才一家的意义。

虎儿瓶儿凑了过来,嘻嘻笑着邀功,刚才共同二哥演戏,虽没大进献,起码没好事。

话音刚落,就见王何氏瞪着他,目光像刀子般狠狠刻来,王麻子非常茫然,不知本身说错了甚么。于保正瞅瞅王冲额头的膏药,一脸恍然:“又摔了一下?可真是巧,竟然摔灵醒了。”

如果不是王冲一脸惭愧,还真会当他是在调侃王麻子佳耦。于保正哧哧笑出了声,王麻子咳嗽着,脑袋垂得更低了,王何氏神采未变,眼神却四下飘着。

王冲哎呀一声,不安隧道:“昨日侄儿才醒转过来,不知之前产生了甚么事。如果有获咎之处,还望二叔和婶婶包涵。”

瓶儿另有些担忧:“二哥……能斗过他们吗?”

王家这处山坡就在村庄北面,阵势开阔,人色收支村庄,一览无遗。靠着王二郎那过目不忘的神通,偷鸡摸狗之辈栽了好几次,而他于保正的防盗之责也轻了很多,现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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