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陈据道:“同业如仇,做买卖明面你好我好,暗里只盼对方得志。”
何栖夸道:“虽是方外清净,也是运营有道,才镀佛祖金身。”
沈拓与他们定了计,与曹英、陈据、徐安等人见面,道:“有伙贼接了红封要劫烧我们的船,公开与我同了火,定计炸个空响。”
他们这些人依着船队,刚安生下来。沈拓又风雅,每趟船必拿出两成的利与他们分了,又不拖欠推拉,他们几人公开里策画,来年年底,他们赚的银钱翻得屋,置得新衣,吃得酒肉,衣食无虞。
断人财帛无异杀人父母,现在有人肇事要断他们的财路,他们怎肯干休?
乞儿道:“与都头打过交道的,不知凡几,都头自家也记不得内心,是谁也不必问得细心。”他嘿嘿一笑,“再者,都是官兵,我们倒是贼匪,并不作一家,哪敢跟都头露了陈迹。至于下黑的手,倒是我们的主顾,拿人财帛本要与人消灾,因都头的名声脸面,我们已失期在先,再卖了他的名姓,未免不义,请恕不好奉告都头。”
只是,财帛之物恨少不嫌多,自有铤而走险之徒,这些人最恨自家腰身不肥,见不得别人繁华和美,见沈家漕运红火,本身不做这桩买卖,他也要添堵生乱。
沈拓点头:“那伙贼子因着道上之义,不肯供出买凶的是哪个。明晚之事成或不成,他们必然还要讨论,陈兄弟让街集的兄弟在酒留脚店等地留意行迹诡异之人。”
恰好沈家一个主顾与同业生了肮脏,两家合计请了贼子要劫烧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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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笑看她:“阿圆说得风趣。”
乞儿笑道:“都头的情面我们并不敢接,你家船上的船手,一个比一个凶悍,只一个方八,就是横不要命的。陈据、徐安又机灵细心,夜间三班人马守船。沈都头交游又广,到时怕要与我们不死不休,财帛虽好物,没命花用也是白搭心血。”
沈拓不再多问,道:“承你们哥哥的情,来日必还。”
沈拓道:“倒比猜想得要好,岳丈还与我们接了一桩买卖。千桃寺千亩桃林,生得蜜桃,撤除卖出恩赐的,好些都烂在林中。行脚僧便出了主张,桃溪贱价,不如卖到宜州。本年也推了一车,只是路远,道又颠簸,一车的桃倒烂了大半。岳丈去千桃寺吃茶,行脚僧与纲维便定了来岁的船。”
方八道:“娘子说得极是,半点不错。”
何栖见他拭刀,薄唇微抿,虽与她谈笑,倒是另有苦衷,便问:“大郎,船埠可出了胶葛?”
何栖听了这傻话,直笑着点头,傍晚沈拓返来,便学与他听,又笑道:“船运赢利,船钱还欠着明府呢,我们倒还是搭着的空架。”
阿娣捂着嘴偷乐,看着泛着盐花的咸鱼,摸摸嘴角,竟然未曾流下口水来,道:“在娘子身边日日有吃食,我竟不馋它。”
沈拓听他吹罢,夸道:“八郎娶得好妻,方娘子所言甚是。他们虽递了动静与我们,防人之心不要无,我们一面与他们合股,一面也备了人手防他们翻脸。他们受雇于人,染血的刀,出鞘的剑,并非与我们结仇,怕是有人眼红暗里捣蛋。”沉呤半晌又道,“他们又特地说要烧了货色,也不知船只主顾有没有私仇。”
漕运一只下金蛋的母鸡,有家底买得船的人家,哪个不想塞进自家鸡窝?缘何没人行动?
劝的人笑起来:“你是直木的脑筋不成,只想得一层,不知变通?”
劝的人毫不客气接盏,道:“不过‘卖好’二字,你也行商之人,怎得不通?”
劝的人又道:“他家大班的四艘大船,桃溪才多大?泊在船埠,哪另有别家的安身之地。 ”
阿娣将一挂咸鱼挂在廊下,引得野猫成日在屋顶打转,何栖见了笑道:“卢大倒是实在,怎送一挂的咸鱼给你?”
他们觉得做得私密,谁知贼子回身便遣人奉告沈拓,沈拓正在巡街,被一个乞儿模样的拦住要钱。
你看沈家可有慌了手脚?沈拓还是挎刀巡街,将偌的买卖只交托与了曹英、陈据几人。凭得甚么依仗?”
乞儿喊冤道:“都头曲解了,我们虽有罪过,何曾打家劫舍,端的劫了财,怕是要被都头擒入牢中,吃杖刑放逐。”见沈拓似要发怒,退了几步,道,“都头莫要起火,我家哥哥叫我送信与哥哥,有人要劫烧你家的船,我们不敢获咎都头,不如来个里应外合。我们赚些破钞,都头也保个安然,如何?”
晓得内幕地劝道:“沈拓算不得甚么,一个巡大街的,说到底不过一介差役,与他些脸面才唤他一声‘沈都头’, 再如何也不过技艺唬人,几个也比不过他一个。
沈拓心中暗惊,拱手问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豪杰,又是哪家要与我难堪?”
陈据笑:“他们本就逃亡之徒,挣的命钱,那里不敢?”
方娘子道:“非是我看轻他们,他们既然落草做了无本的买卖,便是一伙暴徒,与他们说仁义倒是豪赌。我们不做小人,也要防他们生变。”
天已转凉,何栖与阿娣收了草席夏被,新缝了被褥,软榻铺了茵褥,放了隐囊。
眼红的不平气道:“我自是晓得内里有季明府的庇荫,明府一方县令,仕进却不欺民,我不信我买了船只,他要拿势压我。”
沈拓也不瞒她,道:“也不知此事,是冲着船队,还是冲着商货。”
沈家船收支频繁, 不知惹来多少的眼红,一些刁钻的暗里道:“他家买得船, 我们便买不得?他家载货运人, 我们便运不得?好肉莫非只烂在他家的锅里,我们连口汤到沾不得唇?”
沈拓慢声道:“既生得毒牙,拔掉便是。”
沈拓坐在马背,倾身扫他一眼,道:“我看你不像行乞的,倒像劫舍的。”
眼红的怏怏不乐,到底歇了动机。
赖老屠还是沈师爷的香火兄弟呢, 现如何?定的后代亲家说悔便悔, 哪有半点的顾忌?
沈拓与他两个铜板,乞儿掂了掂,仍追在前面笑道:“都头再恩赐几个钱,家中老娘几日未曾有饭食到肚。”
陈据徐安道:“都头放心,我们晓得短长。”
往上数, 他早死的爹, 也不过衙门的师爷,人走茶凉, 骸骨化灰, 纵有些过人之处,哪还作得算?
沈拓又道:“也是我们一时粗心浮滑,未曾防着小人肇事,他日寻几只恶狗养在船埠,也添些警戒。”
何栖收了针线笑:“好没见地,这些咸鱼能吃得明岁?莫非酟点腥咸下饭?”
沈拓边驱马慢行边将人引到偏角,道:“几个钱可给你,只是,我看你却不大像是行乞的,养得一身好皮肉。”
再往外数, 沈家拢共拿得出的手亲戚也不过曹棺材家, 做得死人买卖, 也算桃溪独一份, 曹家三子孔武有力, 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比之别的大户, 却也平常,算不得甚么硬点子的依仗。
乞儿拄着竹棍,道:“都头现在发了财,更加吝啬了。”
徐安道:“凡事打头输三分,背面更加难了,此事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这着被他们对劲,定有人望风而动,与我们难堪。”
何栖想了想道:“不管冲着哪个,既能买凶动手,家中依仗定然不小,非平常富户可为。”
这几人里,曹英貌似悍匪,倒是良民一个,曹家棺材铺虽有争论,也鲜有这等烧伤打杀的,倒吸一口气道:“可要报官?明府新修的船埠,他们胆小包天敢来烧劫?”
陈据揣着的手斜着眼:“他们道我们好欺,行这等毒事,背里的毒蛇怎好让它藏着?莫非还是日日防它蹿出来咬它一口?”他看向沈拓,道,“哥哥,不如揪了出来,让它吃足了苦头,再也不敢生出歪念来。”
眼红的推杯与他道:“来来来,内里另有甚么门道?”
徐安道:“既然他们见机暗里与我们通风,自是不筹算与我们为敌,都头又与他们议定,此次不消报官,留得一线情面,多条门路。”
陈据咬牙:“如果被我逮到尾巴,非得……”
阿娣跌脚:“上回卢大郎来家中做客,与郎主提及行船吃食,吹嘘自家吃尽了百般鲜鱼,我不过笑了一笑,他便道我见地陋劣,疑他扯谎。他背面跟船回黑转,便提了一挂的咸鱼来,还对劲道:鲜鱼与你放不得几日,百般咸鱼送你一挂,蒸了吃到明岁。”
曹英等人不及出声,方娘子先生了气,怒拍桌案道:“哪来的宵小不长眼睛,打起我们的主张,路边果苦涩没有敢采,也不怕毒个肠子对穿。落我手里,让他好好晓得我们姓甚名谁。”
眼红的叹道:“话虽如此,分点残羹也好,他家好大的肚皮,桃溪的水运,只一口吞下?”
沈拓道:“徐家哥哥遴选了可靠的船手在船埠埋下,防着异动。好便好,了便了,少不得有场恶斗。船上的货不敢有丧失,一把火烧个精光,主家失了财,即便是他自家结的仇,我们也赔了名誉,讨不得半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