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相思
“哈哈哈哈！”刘章笑的更加肆无顾忌。
和顺静了静，俄然一笑，轻声道：“说得对，不听这混账胡言乱语！”
刘章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块金牌，高举头顶，大喝道：“御赐金牌在此，如当今圣上亲临，谁敢抗令，便是欺君大罪，当诛九族。放箭！”
酒坊一旁，一个面庞娟秀的年青女子坐在一个红泥小火炉前，谨慎的煨着一个砂煲。女子中间围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着青衫，眉如远山、眼若明月，固然神采有些疲劳，但端倪之间埋没不住一股傲视天下的侠义豪放气势；另一个则是白衣如雪、气质出尘，神飞风越的英秀的脸容，自有一番幼年俶傥、悠游安闲的情怀。
白衣男人看着女子专注的身影，眼中带笑，似水波普通柔嫩。他信手自袖中抽出一柄玉箫，靠近嘴边，渐渐吹奏起来。顿时，一阵苦楚孤单之音幽幽响起，仿佛天大地大，空余孤单遗恨，再无其他。
“谁敢！”那青衫男人挡在和顺面前，脸孔森寒。
和顺抿嘴一笑。
“盛尧山，你莫要自误！”那将领端坐顿时，鞭梢指向那青衫男人：“当日你胆小包天，自天牢当中救走和顺，皇上看在盛丞相的面上，饶你不死。本日你若胆敢禁止本将军缉捕钦命要犯，就算你爹是当朝丞相，只怕也保不住你了！”
已是到了寒冬时分，万物萧索，大地死寂，天上飘洒起了雪花，纷繁扬扬，伴着吼怒回旋的北风，只感觉六合之间一片迷蒙。
酒坊以外，黑压压的黑甲马队，束马而立，整齐齐截，刀枪剑戟，寒光照人。
“老板，来一壶好酒，切二斤牛肉。”有人大声号召。
“哈哈哈哈，好一个皇恩浩大！”和顺蓦地站起家子，仰天大笑，愤激非常，清秀绝伦的脸孔之上透暴露非常的讽刺之意：“家父温守正忠心耿耿，却遭人谗谄，我温家大小一十九口竟遭无辜枉死，如此昏君，何恩之有！”说到这里，和顺秀目圆睁，语气更甚：“我温家之仇，不共戴天！”
倏然，那青衫男人神采一动，蓦地站起家子。
任越也清声道：“存亡同路，虽死不悔！”
“酒在坛里，肉在锅中！”女子头也没回，仍然是全神灌输的看着阿谁砂煲。那门客倒也不觉得意，咧嘴笑了笑，扔了银子，便自行去倒酒切肉了。
俄然“轰”一声巨响传来，世人只感觉一阵闲逛震惊，那间小小的酒坊竟然被从内里拉拽的四分五裂开来。
“想跑？晚了！”刘章这时俄然残暴一笑，手一挥，冷冷道：“放箭！”
大周皇朝，成德三十三年冬，腊月。
和顺这时忽厉声道：“盛尧山，任越，我和顺一家大小枉死，本日我死在这里，只不过是去地下和亲人团聚，没甚可骇！但是你们分歧，自有双亲在侧，岂能如此轻言存亡，做那罔顾父母、扳连父母的不孝之人！”
两人接过，竟然也就在那咀嚼起来，仿佛全然不知身处重围。
和顺叹了口气，正色道：“本日之地步，和顺自知难逃一死，但却不肯再扳连你们了，还是速速拜别吧。”
和顺一个踉跄，随即竭力站直身子，撑住不让本身倒下，只是冷冷看着刘章，任由胸前血水如泉涌出。
红豆生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柔儿，你甚么意义！”盛尧山、任越齐声急问。
说着，刘章看着和顺，眯起了眼睛：“好一个和顺，戋戋一个厨子之女，竟然令他二人神魂倒置，不吝存亡，跟你一起逃到这穷乡僻壤，了不起，了不起！”
顾长风一惊，连声请罪。
抢先的一名将领俄然大声喝道：“犯女和顺，你父温守正，身沐皇恩，荣为御厨，却不顾思皇恩，竟于御膳中下毒，其所为大逆不道，罪不成恕，皇命满门抄斩。本念你和顺，曾有些微薄功，圣上仁慈宽爱，顾赐你白绫绞首，以留全尸，想不到你却乘机外逃，孤负浩大皇恩，好大的胆量！”
“刘章，你记着，若能光阴倒转，再回当初，即使我拼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当定报本日大仇，与你不死不休！”暗中当中，和顺咬牙切齿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的冷意与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直直没入和顺胸口。
“快，来人，庇护太子殿下！”有人连声惊呼。
“哈哈哈哈，好一个威风凛冽的昌大少爷，好一个敢作敢为的任三公子！”一阵张狂至极的大笑声传来，兵马分开处，渐渐呈现一人，面色如玉，虽是大笑，但神采阴冷。
“任越公子，获咎了！”将领见状，面上神采缓了下来，抱拳道：“小将禁军批示顾长风，本日并非成心难堪，只是身负皇命。小将大胆劝公子三思，先前公子援救和顺，已是罪大弥天，本日如果再有甚么轻举妄动，即使令高贵为我大周兵马大元帅，恐怕也难挡圣上雷霆大怒！”
众商旅不知何事，只是一阵惊呼尖叫，立时便四下而逃，那些兵将也不追逐，只是紧紧盯着那一女两男。
盛尧山怒道：“你太小瞧我了，莫非我盛尧山是贪恐怕死之辈不成？！”
盛尧山伸开双臂、瞋目圆睁，将和顺护于身后；任越伸脚挑起软剑，剑花飞舞，轻拢袖袍、挺身而立。无法飞箭如雨，锋锐无情，未几时二人俱已多处中箭，血染满身，青衫横卧、白衣飘零。
刘章神采沉了下来，这三人此前对他大业颇多停滞，此番他本是抱着一出看好戏的心机特地而来，却想不到这三人全无他设想中的慌乱。
顾长风有些难堪，他出身军职，不需太顾忌盛尧山的父亲丞相盛毕极，但任越之父任洪亭分歧，乃是大周军神，军功显赫，在军中声望无二，贰心中也是敬佩万分，自不肯难堪人月，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处断。
酒坊当中，十多名风尘仆仆的商旅别离围坐在几张古旧的木桌边，不时皱着眉头向外瞥着，小声谩骂着这糟糕的气候，脚边则是一件件还滴着雪水的大氅蓑衣。
“咦！”和顺俄然鼻翼翕动，一眼瞥去，涓滴不睬会重兵在侧，自酒坊一角扒开，见那红泥火炉上，锅子正微微冒着热气，浅笑道：“还好，这砂煲还在。”说着，又翻出两副碗筷，给盛尧山、任越一人盛了一碗。
现在，雪地上红梅朵朵，凄冷的北风，吼怒哭泣。
几近同时，那白衣男人也放下玉箫，淡淡道：“毕竟还是来了！”
刘章毫不起火，看着盛尧山，俄然笑道：“传闻当年神勇盖世、以一当百的武状元盛尧山，在劫天牢时，被大内妙手围攻，击碎了琵琶骨，功力尽失，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了。”说着，又对任越道：“另有惊才绝艳、文采风骚的任三公子，当年多么的光彩夺目，现在却被父皇下旨夺了文状元身份，更令毕生不得入仕，可惜啊可惜！”
中间有人道：“太子殿下，要不要脱手！”
和顺伸手挽了挽鬓角的发丝，俄然向二人敛容一礼，悠悠道：“两位密意厚意，和顺无觉得报，永铭五内。只恨当年有眼无珠，所托非人，误了大好韶华，也有负二位。今时本日，只得一羹相谢，就此拜别。”
极偏僻处有一知名高山，一条溪流自上而下，从山涧缓缓流下，山脚下是间粗陋的酒坊，一面杏黄色的酒旗斜斜伸出，在风中微微扭捏。
“大胆！”那将领指着和顺喝道，“来人，拿下！”
和顺目眦欲裂，失声痛哭。
任越一语不发，缓缓收起手中的玉箫，反手自腰间抖出一条银带，“苍啷啷”一声响，却见那银带刹时变成一柄软剑，刃如秋霜、光彩耀目。任越淡淡道：“顾将军多虑了，本日之事与家父毫无干系，任越一力承担！”
“太子殿下？”盛尧山呸道：“刘章，你这等卑鄙小人竟然被立为太子，真乃我大周之不幸！”
世人悉数被这悲怆无穷的箫音吸引，纷繁停下了吃喝，俱都凝神侧耳。
和顺目光不由在任越、盛尧山面上流转而过。
和顺一惊，连退数步，指着刘章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麋集如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垂垂清楚。
和顺惊怒道：“刘章，你敢！”
便在此时，天气俄然暗淡下来，很快便乌黑如墨，天涯处有星孛入于北斗，拖着长长的尾巴，缓慢划了过来，几近同时，有星陨如雨，纷繁而下，伴着山摇地动，马匹惊骇嘶叫不已，难以勒住。
“大胆，现在殿下已是贵为太子了，将军称呼须得更加谨慎了！”三皇子背后一人阴测测道。
刘章嘿嘿一笑，接着又用心道：“和顺，你可晓得，另有我那不幸九弟，小小年纪，便是因为替你说清，顶撞了父皇，已经被父皇打了板子，贬为百姓，给逐出都城了！”
那女子身子微微颤了颤，轻叹道：“看来此次又是扳连你们两个了。”
两人一时无语。
盛尧山冷哼一声，正要出声，却见那白衣男人也站起家来，就那么站在和顺身边，微微垂下双手，抬眼看去。
弓箭上弦，锋利的箭头闪动着慑人的寒光，刘章哈哈大笑，非常畅快淋漓，一声令下，数百只长箭便吼怒着向和顺三人飞了过来。
任越这时悄悄道：“柔儿，你莫担忧，九皇子殿下多么脾气莫非你不清楚，此番分开都城，对他而言恰是云淡风轻，海阔天空，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刘章冷哼一声，嘲笑道：“且看他们三个能玩出甚么花腔！”
任越也是悄悄低呼一声，他俄然感到那绵软苦涩、入口即化的羹中，清甜过后，渐渐浸出苦来，让人忽生出几分黯然，但在那辛苦当中，又俄然一变，透出的那一点一丝淡淡的甜，那么沁民气脾，直入心内，竟让人觉出了平平的不舍和牵挂。
刘章面色更是阴沉。
盛尧山看动手中乳红色的羹汤，平平无奇，吃了一口，不由大笑道：“柔儿，本日这红豆莲子羹有些简朴了，倒是失了水准。”甫一出口，却倏的开口不言，面上忽显出一副极是震惊的神采。
顾长风赶紧躬身道：“三皇子殿下！”
盛尧山急道：“柔儿，莫要听这混账胡言乱语！”伸手自任越手中拿过软剑，倒是涓滴使不上力，手一软，剑把滑落，“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且慢！”顾长风一怔，急道：“太子殿下！”
刘章啧啧道：“好一个连剑也握不住的武状元，还真是令本太子扼腕感喟！”
任越、盛尧山一时看得痴了。
风雪当中，和顺衣袂纷飞，身子不由微微颤了一颤，身上的一袭水色衣衫仿佛已抵挡不住这冬雪北风的侵袭。她不由抬首颦眉，目若秋水，眉梢眼角之间仿佛是愁思袭人，无计排解。她悄悄叹了口气，目光远了望向天涯，轻声道：“我本日这道羹，唤作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