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贰拾
那人亦微微一笑,道:“我将它送你,不知能不能讨一碗桃花露水泡的清茶吃?”
那几张甚么药方,也大能够抢来自用。
曾九凝睇着他,直看得洪七心觉莫名其妙,却听她忽而嫣然道:“我要有甚么不仁不义的事,也不会叫你去帮我办。我只是偏要你内心经常挂念着欠我的情,如许你走到那里去,也总会经常想起我……”眨了眨眼,续道,“我的红煨肉。”
曾九见机,便与他等就教了些道经中不解其意的通俗术语,如此又切磋数日,参读九阴真经时的迷惑之处便都告解。收成颇丰,她表情甚好,愈发语笑嫣然,对重阳宫里的人莫反面蔼和顺。但这般一来反而有了费事,还是王重阳的大弟子马钰瞧见教中后辈似有民气浮动之相,无法之下便委宛请她下山去。
洪七将葫芦负在背上,笑道:“我困啦,在外头窗跟儿睡下了。”
曾九碧衫轻浮,独伫舟头,瞧了半晌向岸上伸臂一指。江风徐拂下,她春袖纷飞,暴露半截如雪皓腕,清声唤道:“你,去把那只桃花给我折来。”
曾九刚喝了口粥, 瞧见一陶罐的肉已经快被他吃了一半, 不由傻了眼,筷子一伸,去卡他夹肉的行动, 道:“慢着慢着, 给我留点!”
说罢,将手中洞箫在腰中一别,翩翩一揖,斯文道,“承蒙接待,幸乃至哉!”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神采飞扬道:“好!”
洪七道:“那你有没有甚么想要的玩意儿?标致的钗环金饰如何样?纵是要天子妃子的物件,我也能够给你弄来。”
有饭有肉复有酒, 二人借一盏烛火,对桌举筷大嚼。
待吃罢早餐,她放弃了本来的打算,径直往东高出川岭而去,欲下山探听参仙老怪梁子翁的住处。心中则想,既然有前人在此种了地,她自去摘果子就好了,何必在老林子里刻苦?
洪七道:“唔,东海桃花岛岛主黄药师,手底下也邪门得短长。”又弥补笑道,“此人鬼精鬼精,聪明得像个老妖怪普通,武功短长也就不说,乱七八糟的东西仿佛也没他不懂的。依我瞧,若论聪明聪明,这小我当得起天下第一。”
洪七酒足饭饱之际,乍见她眉横薄怒,目飞轻嗔,艳容醉人处仿佛一枝杏火烧春,心中忽而砰地一跳,竟有些手足无措之感,不由为莫非:“不然先把粥喝了一并再吐还给你,不然你这饭还没吃完,坏了食欲怎办?你说是不是这个事理?”又灵光一现,道,“我吃了你这么好的红煨肉,该还你一份大大的情面。你想要甚么,固然和我叮咛,保管给你办得妥妥铛铛。”
曾九自来喜好长得俊的人,便嫣然道:“当然能够。请上船罢。”
曾九不承情道:“我想要甚么,不会本身去办?干甚么要叮咛你!”
曾九瞧见,道:“你去那里?”
洪七夹了一箸肉扔进嘴里,只觉瘦肉不老, 白肉不腻, 弹滑香嫩,入口即化,叫道:“好吃, 好吃!这不是猪肉, 嗯, 仿佛是鹿的肋条肉。”那里还顾得上喝粥,筷影翻飞, 眨眼又夹了十来块塞到嘴里。
贰拾
如此既已离了山,曾九也不想再转头,内心想到洪七所言的天下妙手,便成心上门寻访。自此南下中原,先到了终南山重阳宫,只可惜王重阳远走布道去了,道宫中只要几个徒儿留守。
恰此时,洪七往陶罐里一探,发明竟空空如也,一时没忍住,一筷子将曾九夹住的那一块儿肉抢过来扔进了嘴里,吃到了肉味,他才倏而回神,讪嘲笑道:“哈哈,我没留意,哈哈。”
曾九见他话虽暖和,但有不移之意,便也不去计算,道:“那好罢。明天早上我再做好吃的。”
曾九在屋里听他叫喊,问道:“如何啦?”
洪七大声道:“没甚么,雪落脖子里啦。”却悄悄心道,“不好,我若明天吃了她的东西,万一她再叫我欠个大情面如何办?这要何年何月才还得上?可若要闻到香味,我必然忍耐不住。不可,不能比落第二天,今晚就得溜之大吉。”
这一日舟至丹溪,朝阳初升,曾九从舱中排闼到船头,只见水泛轻雾,沙汀如雪,船晃春波横去,岸头绿柳如烟,桃花似雾,在如纱轻烟中袅娜成行,好像霓衣宫娥,不由心旷神怡,含笑叮咛药人道:“泊岸停船,取两只空坛子,登陆汇集桃花瓣上的露水。”
曾九冷静记着,也不急着吃那筷子肉,又问:“另有谁?”
曾九笑道:“噢,那么你说说,有谁能够和你一争高低?”说着趁他往嘴里塞肉,也伸筷在陶罐里夹出一块来。
曾九听得兴趣陡生,心底念了两遍黄药师,才又诘问:“另有呢?”
四目相视之下,曾九瞧清这年青男人脸孔,一时只觉他神容清逸绝伦,傲视之间,姿范似矫龙游凤,使报酬之夺目,不由心底一怔,半晌后微浅笑道:“是啊。”
洪七不知如何哄小女人高兴,不由非常忧愁,眼瞧见陶罐犹在,便先将肉汁倒出来,拌进了白粥里。曾九瞧见以后,不知如何竟给逗笑,忍了半晌侧过甚去,脸上已带了些嫣然态度。
下山后,她一起往南直奔江南,沿途听闻了用毒着名的江湖人士,便逡巡两日与人上门参议;若遇见模样姣美、又为非作歹的奸恶凶徒,便使毒蛊绑架了当药人使唤。及至江浙之地,她弃马乘船,重温阔别十数年的东风暖水景色,逆流东下,欲出东海寻桃花岛。
正这般想,曾九忽而明眸回盼,定定瞅住他道:“如何,你是不是不肯承诺?”
洪七一眼瞅见,心底松了口气,笑道:“你不是问我方才那一招是甚么吗?那是丐帮绝学打狗棒法中的招数,若不是这门武功历代只要帮主能学,毫不成传授给外人,那我说不得就教给你了。”
曾九浅笑道:“说得仿佛你年纪很大一样。”
那人毫不睬会发问的药人,忽而向她开口道:“这是你家仆人?”只听声音清湛动听,恰如碧水萧流,鹤啸秋月,说不出得令人欢然心折。
曾九不解其意,歪头问道:“你要睡下,屋子里处所多得是,干甚么出去挨冻去?”
曾九道:“我还用甚么金饰来打扮?宫里的妃子再细心刻画,也一定及得上我五分色彩了。”她自恃面貌绝丽,这话说得大言不惭,但洪七与她隔桌而望,内心不由想道:“她说得倒也失实。眼下可怎办才好?这可要了我的命啦。”
第二日一早,曾九醒来梳洗罢了,排闼而出一看,只见四下里沉寂一片,只雪地上写着三个草率不羁的大字,道:“我去也!”
曾九与他隔着桃花遥遥对视,一时瞧不清他脸孔,便冷静没说话。
药人称是,撑篙将船泊在碧水深处,跳登陆去采花露。
曾九闻言侧首抬眸一望,忽见桃花深处不知何时站着一小我。世人在岸旁已有了半晌工夫,又都身具武功,竟无人发觉他是何时来的,只见他发束清闲巾,身着一件青碧襕衫,于落英缤纷当中手执洞箫,曼立静伫,仿佛是个年青文士。
却说洪七在窗户根儿下合衣一躺,一面看星星发楞,一面又想到明早的好味来。想着想着口里吞涎,却忽而惊醒道:“唉哟!”
洪七本性不喜束缚,更是向来不欠情面,受了旁人好处必有所报,此时听到她竟然要本身一向背着情面债,不由浑身难受,忙道:“我除了打狗棒法,会的好武功还多着呢。要不我教给你点别的?”
她这筷子一缩,便将罐子口让了出来,洪七嘻嘻大笑,也不胶葛,从速又夹了好几筷子肉,美滋滋的嚼了起来。内心却想道:“这女孩儿使得剑招精奇玄微,仿佛是道门路数,可全真教里只一名平静散人是女子,没传闻王重阳还收了如许貌美的小道姑啊。”一眼瞥见她绣工精彩的锦缎袖边儿,不由又悄悄好笑,“我是傻了,看她这一身豪奢打扮,若说是个娇滴滴的大族令媛还差未几。”
曾九道:“萍水相逢,我内心欢乐,以是请你喝茶。同你是谁又甚么干系了?”
曾九见他竟然涓滴不知情味,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再开口打趣,冷静喝起了粥。
洪七沉吟半晌,只好道:“那好罢,只是事有吵嘴,道有正邪,如果要我做不仁不义的事,那我可不承诺。其他则但凭叮咛。”
这般百种煎熬的展转好久,他听得屋子里曾九呼吸绵长,已睡下了。便悄没声的站起家来,想了想又从腰间取下竹棒,在门前雪地上写了几个字,不再多呆,自往雪林中去了。
那人缓缓自林中拂花分柳而出,人至她刚才所指的那株桃花树下,侧首向枝头一望。一眼看罢,他长袖一抬,将一枝桃花折在手中,向曾九回顾道:“这是你要的那一枝么?”
洪七向她凝眸一望,不知她是惯来不讲究这个,目睹她天真不解男女大防,不由发笑,心中竟微感和顺一动,悄悄道:“她刚才自称家在西域,想来不知中原礼教甚严。一个小女人家家的,若要我叫花子提示这个,未免脸嫩害臊。”便微微一笑,口中道:“我喝多了酒,浑身热得发汗,去外头风凉风凉,你不消管我,本身好好睡罢。”
洪七笑道:“我这招确切短长,但你家里长辈成就也实在不凡。刚才与你脱手,我瞧你这武功招数,能够称得上是妙绝天下。只是你年纪还小,使得还不精道。”
曾九又好气又好笑, 道:“我看你还能不能夹到一块肉。”说着以筷当剑, 发挥出由九阴真经中悟出的招法,以陶罐当六合,与洪七斗起法来。二人叮叮铛铛双筷交声,顷刻过了几十招,忽而洪七瞧见她两筷并足斜斜架来,目光一亮道:“好剑!”说动手指一错,一筷挡前横拦,一筷贴上画圈一绕,曾九忽觉手上长筷如同胶着泥潭当中,竟不大受手指差遣,欲要向进步犯,又被一筷虎视眈眈、拦路挡住,心中一怔,识得他这一招极其高超,竟再想不到如何发挥,只得向后一缩手。
洪七哈哈笑道:“叫花子别的本领没有,品菜的本领天下一绝,武功上的本领不及,也就戋戋第二罢。”
洪七哈哈一笑, 两指一动, 手里那双筷子也不知如何一闪, 竟避开了她的堵截, 又夹了一口肉, 含混不清道:“我们各论本领吃肉嘛。”
曾九埋头毒道,费经心血不假,但她生性喜好新奇,只如果贵重希奇的东西,甭管杂七杂八,她也多爱浏览,目睹洪七这一招极是不凡,不由连肉也忘了,道:“你这是甚么招数?”
曾九彬彬有礼,又生得容色不凡,在重阳宫中受了几日接待,与个叫丘处机的青年羽士参议了两日剑法,世人见她武功系出同源,都是玄门中人,心下便多了几分好感。
曾九把头一撇,道:“我不要学。”
饭罢清算了碗筷,洪七饱腹之余便想呼呼大睡,当即提了葫芦往门外走去。
洪七道:“又没比过,那里晓得?故而我只认天下第二。”
曾九收回击来,道:“不错。他们听我叮咛,采桃花露水呢。”
她自是叮咛药人,此中一个闻声,便道:“是。”朝她所指方向微一回身,忽而行动止住,惊诧道:“甚么人?”
曾九心道本来他是丐帮帮主,又记着了“打狗棒法”四字,板著面孔道:“那么你要欠着我这个大大的情面,甚么时候我要你着力了,你可不能推让,刀山火海也要去闯。如何样?”
过得几日,她下山去在周遭集镇上捉武林中人一问,公然寻到了梁子翁府上。哪知偷进门去却不见人,再听仆人闲话,才知梁子翁自被洪七拔成秃顶后,生恐再被他上门殴打,过去外埠避祸去了。他怕好东西被洪七打砸破坏了,把珍奇宝药随身带走很多,曾九在他药房丹房里寻摸了个遍,虽也讨了几样好东西,但颇觉无趣,便又分开。
曾九瞧着他那下笔随便的笔迹,只觉字如其人,洪七音容笑容如在面前,不由微微一笑。
曾九也不气恼,带上重阳宫赠的几本手抄道经,悠然告别下山。
那人问:“你怎不问问我是甚么人?”
洪七苦笑道:“唉,真是费事。你放心了,这肉的滋味我可忘不了。今后再吃人嘴短,我可得谨慎谨慎些,免得又背上情面还不了。”说完又忍不住唉声感喟,吸溜了一口粥喝。
洪七嚼了两口吞下,想想道:“全真教掌教王重阳,武功非同小可。”
曾九微微一呆,将筷子往桌上一搁,忽而小性儿发作,娇气道:“你此人如何如许!我不管,你给我把这块肉吐出来!”
曾九忍俊不由道:“真不害臊!不过你倒说说,那谁才是武功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