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弈第一子
通天第一次携着小弟子来瞧的时候,恰龙凤二族渭水临潼之战初定,赤水两岸百里皆焦土,而他感喟下落定命枚黑子,连缀起先前星罗散落的棋子,正式占有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囚龙。而白子布为光牢丈栅,错落差互,实则亦是岌岌可危,百尺危楼欲坠。
实则各自亦都心知肚明,不过各自厉兵秣马,是水面之下涌动的暗潮潮涌罢了。便如此时,通天正仰首细心打量一番面前这盘跟着世事情动断续落子,摆了数千年的珍珑棋局,抬手复又拈起一墨子置入此中,含点着温温的笑轻声叹一句――
三清回到昆仑定居,立下道场。既是久居之处,通天也就循着之前不周山知名谷中的安插,在后山崖壁上凿了一棋局。所分歧的是,在畴前两耳不闻谷外之事的浑沌日子里,这方纹枰的用处不过自弈自娱;而眼下临崖所置的这一局,过了很多年方才胶葛成了这般再分不开的死局。
通天立在原地,面向青崖石壁上的玄机,看着看着,很久方笑叹了一声:“都盯着呢,是不是弄巧成拙,可真是要看运气了。”
“满洪荒如许的处所确也是少,我本来也觉得凤族高踞九天,该当早就将扶桑一带归入掌中、以制东海了,确真的是没想到,”通天仿佛赞叹的口气,复如有所思:“若一气真能将其间掌控,呵,也难说得很……那对三足金乌所化的兄弟,是叫帝俊、太一罢?”
这个凤来琴所化的孩子,生得极其秀美,隽如画普通。奇特的是,他端倪模糊犹带有几分凤族的模样,因而舒卷的水墨笔致就仿佛自边角照入了一道熠熠的日月辉光。或许是因为年幼,这些很轻易给人以华贵煊煌之感的特质并未凸显,而不过是添了些许工笔的端秀。
日升月落,太阳星与太阴星日复一日地瓜代,盘古的双眼所化的这一对星斗极其殊异,它们穿行于苍穹当中,与凤族所踞的九重天仙宫几近;而傍晚晨光之时又沉入江海,碧涛无尽当中,倒是龙族潜聚之所。
但实在看不看得清并没有甚么干系,通天不过是循个旧例教些东西,趁便逗孩子玩罢了。昔年天下有所忧患之时,青岩弟子入门所聆的训词,十足都被颜老改换作“身在桃源隐,心胸天下先。”这一句。恰逢当时,秉万花谷嗣脉心传的二代三代弟子,多多极少都带了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一颗文民气肠。
凤来灵琴化形的小弟子,终究愤而从他故弄玄虚还爱逗弄人的徒弟掌中挣开跑走了。
乃至他都不敢自夸看得通盘局势,通天毕竟仅是一偏隅于东昆仑潜修的神仙,人缘偶合解得一些秘辛,窥得天机一线,面前所闪现的这玄色与红色的交兵,又有多少是他一厢甘心的误读呢?
这不过临时以此记录天下起落之势罢了,通天不是执子之人,亦不肯身入局中。
“嗯,长琴真聪明,拨一拨头顶脚底板会响,”通天漫不经心肠答道:“但是这世上有得是聪明人,但聪明人更有的是情愿睁着眼装傻的。”
纵横十九路,布一残局。
洪荒无光阴。而即便是鼻祖出世于开天之初的龙、凤、麒麟三族,寿数悠长无尽,也从未猜想过会有如许冗长的战役与更加悠长的对峙。
那一日正值元凤、祖龙与始麒麟宣布他们各自统领分治的权势所及,通天当时候这么对伏羲说道:“太阳星上,仿佛孕育着两只金乌,难怪。”
通天静了口气,答了小弟子问的话,又是闲闲打趣允说黑子白子这回随便拿,如果你来解这一局,会往那里走?
白子为道、黑子魔门,而开天三族,混浑沌沌地皆作卒子摆布,皆不计入此中。
他看起来表情不错,旋即轻弹指尖,凝出了一子白棋,转首问身侧之人:“此番另有一子,你瞧着,该当落在哪?”
量劫一起,百姓入局。他并不肯再次身涉这卷卷大水,但是此际能够独善其身,不过是因为通天等人并未处身于这期间的中心罢了,待重重命数所定转至他们身上之时,谁又晓得是如何的风景呢。
金乌亦是羽族,即便灵智未开,也会下认识回应元凤刚才的宣布。是以太阳星光芒大盛,照彻六合,以壮其阵容。
棋子落处,模糊孤悬于局外,恰是两边之势交叉而又实则未及介入之处。
通天无以置噱,在隔世的那段光阴中他本身也确而循此经行平生,生逢当时:李唐天下,家国之执,具报以三尺微命;一介墨客血热,半腔医者济世之念……逝事仿若川流,皆逐飞光而去。
这日,通天领着小弟子复又来此。不似那些天生天养的生灵入道化形之时多数闪现为成人的脸孔,通天由伏羲灵琴所化的这个小弟子看起来尚在总角稚龄。他是上清首徒,亦是三清下一代师传目前独一的弟子,大抵是因为深重的童年暗影,是一个相称勤恳而温馨的孩子,(划掉)离开师门传统完整不熊(划掉)。
那白子悄无声气地化作粉齑,簌簌落入攀于崖下的凌霄丛中,化作纯粹的灵息腾散。
小弟子犹似不清楚普通,复又问:“只求破局?”
伏羲当时挑选琢于琴上的纹样非常奇特,仿佛同时描画出腾火与莲绽,现在成了小弟子额前的一点朱红。想了半天求表扬的一步棋这么被徒弟不走心肠歪了楼,小弟子撇着嘴看那一粒已然粉粉碎的棋子,闻言还是抿出了个微微的笑来,口中却道:“既借其威慑背靠大树,又能独善其身,这般便当的分身法,徒弟你仿佛在逗我?”
说着通天屈指一点,那透明的棋子染作纯白,瞬息间局中风云残卷,两边之势变动狠恶,好像空结一霜剑,直插黑龙占有。
帝俊、太一兄弟的苦心运营,究竟能维续太阳星上子虚的安静多久?他们还未生长至足以昂然存立于洪荒的时候,甚而本色上还要仰凤族隐蔽。但是或明或暗当中,他们的处身之所,已然为诸方谛视,他们身不由己地被推入舞台正中,成为了博弈的关头地点。
小弟子因而依样凝出棋子,棋子作透明色彩,他掌中以气托送,将之稳稳置入局中某处,方仰首糯糯道:“不管执黑或白,若要破,弟子都会择此处。”
有一点子碎钻晶玉般的光,在白子分裂的时候折了出来。通天忽而想起还同伏羲一道在不周山中的时候,那一日他从入定中惊起,盘曲射入池水中的太阳星光芒盛炽,元凤的清唳穿透重霄与沉渊。
然再又到了其间,天下浑沌,家国何方,身在昆仑隐的通天先生、上清真人,只深思着想要教会他的弟子如何看明白这天下局势。
统统人仿佛都未留意,孕于孤悬天外的太阳星中,为三足金乌所化的帝俊与太一兄弟,并未对凤族真正有过昂首称臣之举。唯有的那一次就是在他们尚未化形、实际上灵智未启之时,当时它们的作为与回应,在今后能不能当得真,真是两说之数。
“此处?”通天弯起眼,揉了小弟子仅于于身后以玉环结束的柔嫩长发――他本身的穿着还是还是暮年万花弟子凡是简朴利索的形制,多用墨白二色,却未曾如此束缚门下。但他却很有闲心肠去管弟子的发型――笑吟吟道:“此处么,意义是有的,就是说不清谁更有本领介入呢,毕竟有个总念叨大太阳底下无新事的在那,也不知他会变出甚么数儿来。”
“可真是扯着凤凰毛羽作大旗的蔫坏算盘。”通天一边漫不经心肠回想着,便将这情状细细分辩了一番,到最后横生一声赞叹,又捞太小弟子来揉。
九重天之上,如同有双冰冷的眼悠长地、寂静地俯瞰这片蚩莽的六合间迭起的兵燹纷争,灰尘剥落,十九道纵横划落,百姓鬼神身入局。而即便这双眼临时阖起,统统冥冥当中划下的头绪亦如盘石之坚,一时候更无卒子能够摆脱这局中之绊。亲族缘仇相纠,大家身不由己地沸血厮杀挣命,尘沙俱下,脸孔皆已恍惚。
时盘古辟定洪荒后一会元,龙、凤、麒麟之开天三族,已呈不死不休之局,悠长以来的嫌隙摩擦各有胜负折损,各自消停些日子疗摄生息一番,此时恰是可贵的安静世道。
这便是铸就了那句闻名的判词――不求独避风雨外――非常光鲜的注脚。
――元凤将统领凤族与洪荒羽族,主宰苍穹。但是或许论起来帝俊与太一是羽族,但是太阳盛炽的光辉下,他们兄弟若要细算起来,却并非是跟随元凤、凤族所辖的羽族族类。
山雨欲来。
这般问法,通天倒是了挑起眉,很有兴趣地答是。
庭外青崖壁上,嶙峋山石,攀生灵草琼花,这一块虽平日无人照理,草木却滋长得格外壮茁,枝藤四下冗长,几近要将光滑镜壁上的景象全都遮挡去了。
而而后千百年间再无狠恶的变动,冗长的摩擦博弈中,玄色与红色一子一子地摸索着逐步填满了青石棋盘,牵一策动全局――亦或是通盘的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