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回中
王嬷嬷惊得问:“表少爷才几岁,就是举人相公了?”
王嬷嬷笑笑点头,只是空肚吃酒,肚里早一阵翻滚,忙拣几样菜压住,然后才渐渐吃起来。王书家的看她食用,就一样样奉告质料做法,又问她口味,只说:“大嫂子跟着女人,见的都是都城里头大世面。那国公府的厨房是怎生个模样?材质儿如何?饭食点心可有特别的讲究?老爷太太们跟公子蜜斯们平常吃的有甚么分歧?我南边人,一辈子脚还没踏上过旁的空中儿。都要请嫂子多教我,才好把大女人奉侍得妥当呢!”
王书家的就点点头,说:“依嫂子的话,既然现在我们府里,还是按着大舅老爷那边叫‘大爷’最合事理端方。”
王书家的听了就欢乐,笑道:“公然嫂子就这般利落人。那雪雁是阿姨家表嫂的侄女儿,又是一向跟在阿姨身前,提及来都是一家人。此次返来,姨爹阿姨早欢乐得甚么似的,想也是要团聚请酒的,到时就说得着话。”又问:“只是我听人说在那府里,大蜜斯身边服侍最得力的还是一名叫紫鹃的女人。她是京里的,也不晓得这边的东西合分歧口,屋子用度是不是使得惯。”
不一会儿,又有陈姨娘派一个小丫头过来,也跟伍嬷嬷一样的一番话在王嬷嬷耳边悄悄说了。接着钱姨娘的贴身丫头也来了,不过倒不是叮咛,而是问她一会子可另有空,如有,就请到钱姨娘屋子里去坐一坐。王嬷嬷就晓得有别的叮咛,眼看酒菜将散,就跟伍生佳耦并雪雁父母沈仲佳耦告了辞,转往钱姨娘屋子去了。
王书家的忙念一声佛,道:“到底是亲嫂子。我还没说出口,你就全晓得了。我昨早晨就闻声说,正拿不准该如何制备,刚中午一顿也是按外头府里来人时的例含糊畴昔。一会儿还得再去讨阿姨和两位姨娘的示下。”俄然想起一事,问王嬷嬷:“话说这来的到底是贾家大爷还是别的谁?听外头伍垣、申凭他们叫起来都是‘大爷’,如何方才嫂子倒说‘琏二爷’?还是他上头另有甚么爷们儿不?”
王书家的道:“可不是,十五岁就中了举,便我们老爷这上头也不及,都说是得了文昭公的真传。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懂他甚么诗啊干、文啊绣的,只看人物描述、举止气度,跟老爷站在一起一瞧,那里是旁亲的伯侄,说是父子也有四五分像。老爷平素就爱跟后生辈来往议论,现在现成如许一个在中间,如何能不欢乐。咦,嫂子如何住了筷?都是我多嘴,只顾瞎闲话,扰得你用饭也不放心。”
王嬷嬷听如许说,先就吃了一惊,问道:“有如许的事情?可他到底一个公子爷们儿,总理这些,恰是奇了。我在那荣府里,就琏爷替政老爷管家,宅门里头平常的事情,也是他家凤奶奶的主张。”
比及了次日,那边伍生佳耦并雪雁的父母又各自告了假,请亲戚们并常日好的人会席。因而林府里凡能挪出空的都去了,就是钱、陈两位姨娘也打发了人来讨一杯酒去。一时欢乐热烈,把个雪雁乐得不知东西轻重,满口只嚷“公然还是家内里最好、亲爷娘老子最疼”,世人听了只要更笑的。倒是伍嬷嬷席间寻隙跟王嬷嬷说:“雪雁是小孩子家,诸事不懂,又不好出面――大蜜斯在那边很多年,虽有长辈心疼,平常里行动叮咛,全赖底下人照顾不怠慢;现在到我们这边,旁的没有,一桌端庄的酒菜跟谢礼是必然的。只是这内宅外院分歧,又有那边贾家大爷的路程差事,时候上就有些拿不准。家里也就你跟那边熟悉,这事到底还落到你头上。”王嬷嬷就应了。
王嬷嬷这才惊醒过来,笑着含混两句,就端起碗来连着扒拉了几口。王书家的也陪着吃了一些。也幸亏两人敏捷,公然才吃好,一会儿就听人传报说桐花院里黛玉昼寝起来了,现在正梳洗,完了就该要茶点吃了。王书家的忙辞了自家嫂子,赶去厨房那边主持。王嬷嬷则独安闲家,窗底下出了足有一刻钟的神,这才叫了小丫头出去,将箱笼物品一样样细清算。清算了了,又取出要给大家的礼品,也有京里就备下的,也有沿途船埠停靠时候集市上买的,分妥了,就命丫头往各处送去。一番繁忙到早晨,她男人王易、小叔子王书并两个儿子、一个侄子都从姑苏回到家,往林如海跟前磕过甚、交割毕差事,就赶回家来团聚。王书家的重新置酒,一屋子骨肉共叙嫡亲,欢乐和乐不提。
王嬷嬷更加笑起来,指着她道:“你还说我,本身不也还是畴前那一个老操心,担忧完了蜜斯,又要看管丫头。我跟你说,那紫鹃根子上也是南边人。她娘老子都是贾家的老仆,现就在南京看屋子。她小时一样是在这边大的,不然如何就叫她服侍咱家女人呢?口味儿之类也不必担忧,到底跟着这些年,多少是跟这边附近的。且另有一条,这位紫鹃女人最是知礼晓事,自奉侍了女人,我冷眼看着,竟不比平常待自家主子更少一分忠心。你要奉迎她,不如只一意阿谀大女人。倒是旁的几个媳妇婆子,很有两个嘴碎好探听能生出事的,要叫底下人都谨慎谨慎。”
王书家的忙拦住,说:“嫂子收声,表少爷名讳里头有个‘回’字,细心别在他跟前呼喊。表少爷倒不拘这个,府里几个管事们可在乎――都是医治好了老爷的干系,府里个个都想着再恭敬也不过分的。”见王嬷嬷点头说“记取了”,才松一口气向下说:“这位表少爷,就是先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常州章家的公子。老爷此次病得重,舅老太爷那边接到信后特地派他来的;正多亏带了拯救的药和大夫,老爷这才好了。那几天府里跟没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幸而老爷把家里表里的事情托了他,这才算有了主心骨的人,各处的人也都遵了章法。”
王嬷嬷笑道:“也就是这么一喊。到底年青辈儿的主子,谁又跟这儿叫真呢。”一时也想起来,问:“此次返来,听到都在说一名章表少爷?这个是谁?”
王书家的点头笑道:“我都晓得了。大女人是自家主子,没有不消心的事理。旁的都远来是客,也毫不敢落了府里的面子。”说着又与自家嫂子斟酒,劝再吃两杯。
作者有话要说:咕噜噜,以是下人们之间,也是有很多情面来往滴!!
王书家的顿时笑起来,说:“嫂子这可又说得过了。另有管事嬷嬷和姨娘们呢,表少爷就受了老爷的拜托,最多批示些大节,那里就深管到宅门里头来?但若真说到甚么主张,老爷确是一听一个准儿;要说正视,这些年必是头一份。你只看先时他跟那关先生住松风苑,这会子贾家大爷来了,就搬到延桂堂――老爷几年里常住的偏院,谁想到就搬去那边了?到底是亲舅表弟家的侄子,又是正端庄经的举人相公,再不能与旁人普通的。”
王嬷嬷听她这一番旁敲侧击,倒也坦直不算掖藏,就笑着又说一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给主子们做事,到处照顾殷勤才是本分。只是我本身既不会弄,也不善于吃,固然女人顾恤,不时有各色吃食赏下来,实在是白填了皮郛。倒是雪雁,在荣府时,她跟那边宝二爷的丫头们玩得最好,在老太太、凤奶奶身边的丫环媳妇跟前也有脸面,年纪又小,日里常连吃带拿的。女人也喜好她,她也晓得女人的口味――你不问她去,又还问谁?”
王嬷嬷接过吃了,又说:“再有就是跟着琏二爷的人。我们都在内院,这些常日都挨不到,来往既少,别的也不能晓得。只要一条,琏二爷是个风骚来事的,对上长得好的就脸软心软。他年纪又轻,凡是不闹大,长辈跟前也未几管。这回路上他又救了一对甚么姐弟,若依着我们家,天然没个别统;但在贾家却连个事儿也不算。他是客,老爷不说话,我们底下睁眼闭眼含混畴昔也就完了。归正松风苑也大,屋子也够多,吃用尽着多的奉上,爱如何措置都是他家的事。且到底是国公府的公子,大抵端方上总也不会有错。”
王嬷嬷拍一拍头,笑道:“你若不问,我还真不感觉胡涂。这琏爷倒还真是大爷,乃是我们大舅老爷赦老爷的宗子,且他也只这么一个嫡出公子。只因先时跟二舅老爷政老爷的嫡长公子珠大爷排行,这才落了后。珠大爷虽没了,到底十几年,荣府里叫‘二爷’早叫得风俗。就算政老爷背面又生了儿子,两家排行也重新分开,但在老太太跟前还是一样的称呼,也显得兄弟间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