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回中下
洪氏承诺一声,听他上马跑去了,就向黛玉笑道:“幸亏他还记取这一茬。我都忘得精光。”又叫过跟的管事妈妈来,叮咛拿2、三十钱去湖边,随便买些新奇的莲蓬、菱角、荷叶来,家去有效。黛玉不免猎奇,问:“婶娘要供甁取香么?家里也有这些。若买来做零嘴吃,仿佛又不敷?”
因而这边范舒雯、任琴、丁荔蓉、张娟、张婧、林黛玉一齐起家,移步近水,赏看莲花。那莲花公然不愧异种之名:叶片浑圆,浓翠津润,上面一根根叶脉或淡紫、或浅金,分毫毕清,就像是用笔细细刻画上去似的;花朵红、粉、黄、白都有,但最奇的莫过花花并蒂,且并蒂的两朵花色既不不异,大小也略有不同,相依相靠,随波浮摇,别样生姿。
三个说着就招顾颖、黛玉两人过来。听顾颖说了主张,祝夫人笑道:“本来饭后走动,也就是为的消食,两个丫头有别的去处,不跟我们一道儿,实在无妨。我看顾太太就应了她们,只叫人跟住了就是。”
说话间两人落座,这才见世人皆谛视她两个。强氏就向范氏笑道:“晓得你们姐儿俩投缘,可也不消这般要好。在常州时来往还嫌不敷,这会儿一样的霸着,看得我们吃味儿你才算欢畅不成?”
范氏话一出口,洪氏就直笑说姐姐又说反了,并与强氏厮认相见。强氏笑道:“可见是真投缘。早就听满口说好,本日请来,可算见着了。我家这小姑奶奶是个疯的,章太太可忍耐,也帮手束缚着,安我们的心。”说得几人一齐大笑。
范氏道:“我就怕说是古迹故居,不好等闲窜改。不然,如何拉上你?”
范氏笑起来,道:“昨儿才说过,嫂子怎就给忘了?”便奉告身份。洪氏也笑说:“是我家大爷表侄女儿。”这厢一边说,一边林黛玉早上前施礼。强氏笑道:“哎呀呀,但是我记性不如前了。公然是林盐政的令媛。我之前就传闻林大人丰神超脱,文采精华。现在见了她,公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又向黛玉说:“先前我们闲话,传闻林大人前阵子病着,幸亏是女儿还家奉养,孝心虔诚,方有人到病愈。林女人也总算能够舒散些。这边还商讨几时往你家去,或邀着一道儿玩耍。我就仗着本日主家的便宜,先请一请林女人可好?”
张娟笑骂:“你瞎扯甚么?我们自家胡乱玩的花草,那里好与范姐姐家这些比?且没听凭家姐姐说,并蒂睡莲十万里挑一,可不是平常荷花之类,能叫你经常得见。”说着转向范舒雯,道:“我妹子年纪小,见地不到,恰美意义直白,嘴上更没个把门。还请姐姐千万包涵。”说着就行下礼去。
强氏又看林黛玉,讶道:“好精美女孩!但是章太太家令媛?”
强氏一言未竟,身后几位妇人俱已上前。就有一名年纪最长的笑道:“范太太打的好算盘,幸而我们几个跟得紧。本日你虽是主家,扬州空中上,莫非不要让我为先?”这边范氏就奉告林黛玉,说话的人恰是广陵书院山长任白石之妻惠夫人,身边跟的是其季子新妇唐氏;又有东海郡伯张昶之妻祝夫人及媳韦氏,扬州知府丁涛之妻周氏。世人见黛玉施礼言对,趋折有度,风仪安闲,不由都交口赞叹,称“不愧是探花之女、勋侯以后”,一面就叫自家的女孩儿速上前相见。
洪氏也道:“可贵头回见就如许投缘,正不必拘得紧了。摆布不出这园子,再不怕的。”
黛玉忙谦说不敢当见教语,一边就请顾颖命再取棋盘来。这黛玉天生聪明,虽在吵嘴之道上不甚用心,但贾府中与三春、宝玉、宝钗、湘云等对弈,常常便有妙手,盘入彀较起来也细心敏捷。而丁荔蓉描述明丽,言谈开朗,棋盘上也大开大阖,竟是一派勇猛善斗的气势。两人棋力或不如范、任,盘面上你来我往,却也非常出色都雅。未几一会儿,那边顾颖就撇了自家表姐的棋局来看。张娟、张婧也在两局之间交来回回。到她两个盘终,那边范舒雯、任琴都已凑过来看:倒是她两个胜负已分,任琴小胜一子。数这边一局,则是丁荔蓉赢了两子。丁荔蓉直笑说痛快,又约黛玉下回再战。
黛玉道:“任家姐姐辞吐,是极赅博敏捷的。张家大女人斯文守礼,二女人则是个坦白性子。看她姐妹相处,相互回护,倒是教人直生恋慕。”
未几时,车便到花圃。中间早有人上前奉侍范氏、洪氏并林黛玉下车,随即引上花荫小径,且行且玩。黛玉放眼看去,就见那园中山壑仿佛,石笋成峰,叠石若嶂,其间一带清流盘曲回环,漱涤涧石,挽约花树。又有一座小巧石桥,导向山子洞天。入口狭仄,曲行十数步,豁然开畅。水光潋滟,琼岛浮烟,一亭翼然于岛上,亭畔一株紫藤蟠旋而上,浓翠若盖。
黛玉听了踌躇,就看洪氏。这边世人都已走出了十数步,洪氏与范氏、祝夫人几个因说话缀后,此时也恰正转头看她两个。范氏一目睹她两个似不想动,就笑道:“我晓得了,定是我家阿谁又捣蛋。恰好还拉上林女人。”
黛玉道:“书上的笔墨,还不是别人见地了记下来,如何就要见怪?并且我们是一样的,平生并未出得几次门。以是在京时别人问江南景色,能说的,不过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至于烟柳画桥之类,也是随身的一些画儿上看得最逼真,每次拿它胡乱应对,内心实在发虚得紧。”
范氏听了,脸上就暴露讶色来。洪氏倒是笑嘻嘻同祝夫人再问了好,又细细叙议亲戚远近,几句话后,两个公然便以姐妹相称,连祝夫人之媳韦氏也重新以长辈礼见过。祝夫人转向强氏谢道:“亏了你的赏花会。不然,虽同在扬州也错过了亲戚,岂不是可惜了的!”
顾颖被说得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洪氏向范氏笑道:“她还小呢,骂甚么?”搂着顾颖道:“别怕,你娘也就只这两句话。方才你溜那里玩儿去了?我没见着你,还担忧又病着,在屋里不得出来。”
顾颖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说:“我看姐姐脸上并无一点心虚。”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玉,踏那水面上一串儿凸出的叠石,抄近路到假山底下。从山子洞里一弯一转,公然就是一架紫藤浓荫富强,架下一张小小石桌,中间倒是藤蔓曲折盘结成两张座椅的模样,表皮处油亮光滑,显是常有人坐的。黛玉又惊又喜,道:“公然风趣。”又说:“这一处设想,可见用心。”
因而丫环们簇拥着几个女孩儿过来。黛玉一一看去:打头一个粉色衣裙,年纪在十6、七岁,身材长挑,端倪清秀,纤纤文质,菊韵兰馨,乃是任白石长孙女任琴;一个穿烟绿色褙子、月白撒花褶裙,也在十6、七岁,身材小巧,杏眼樱唇,落落风韵,桃笑李妍,乃是丁涛幼女丁荔蓉;再两个穿戴一样服饰,都是金色撒花缎面对襟褙子并米黄绣折枝花草马面裙,身量仿佛、描述肖似,年纪也普通的十4、五岁,倒是东海郡伯的两个女儿张娟、张婧。最末一个年纪最长,穿一领杏色根柢撒花交领长袄与红色纱裙,色彩素净,神态温敦,则是范蜜斯舒雯。几人都来与黛玉厮认说话。
范舒雯忙道:“值甚么,快别如许说。”拉了张娟,一面又笑着说:“实在张二mm说的,恰是普通事理。人家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原是人按着各自的情意培养发展,不过种类分歧,所用的光阴有异,追根究底都是一样的。说来这莲花也就是让我家赶巧得了,背面的工夫,凡是爱它的人家谁又用心不到呢?倒是两位mm爱养花弄草,又晓得草植习性、培养法门,才是真正可贵。若不嫌弃,我家有这睡莲的种子,送与mm一些,如何?”
中间范氏看几眼,就问范舒雯:“怎不见颖儿?”
洪氏道:“她两个年纪最小,一样的天真烂漫,也无怪如许投缘。倒是祝姐姐家的一双令媛,大女人才不过是将笄之年,却显着非常沉稳,能够与几位稍大些的女人说话和谐——可见祝姐姐的家教。”
却说这边范府。送别了众来宾,强氏自命人清算屋子、清算东西。范氏则打发了顾颖,一起跟范丞佺到屋中。范丞佺就知堂妹必然有话要说,让丫环奉了茶,就叫世人暂都退下,非要事不得打搅,这才开口相问。欲知范氏兄妹说了些甚么,且看下回分化。
一语未了,这边林黛玉俄然出声,问:“咦,那芦苇丛前面是甚么?”一边就用手去指。世人忙都看去,公然靠湖边叠石的一带芦苇丛正摇摆不定,上头群鸟乱飞。下一刻,芦苇朝两边一分,溜出一只无蓬的划子来。船头一个女人拿了长长的青竹竿子撑开水路,前面坐一个淡紫色衣衫的少女,拿绢扇挡住太阳,手腕上镯子明晃晃耀着光。黛玉内心正猎奇是谁,就听范舒雯低声骂一句:“好丫头,端的会玩儿的。”然后昂首向本身笑道:“是顾姑妈家表妹——方才正巧走开了,你没见着。”林黛玉便知这少女就是顾颖,一边跟范舒雯点头答说晓得,一边与她移步到水榭边。
顾颖已经往此中一张藤椅中坐下,见她喜好,笑道:“如何?我那日见了,立时就爱上了。往这里一坐,又乘风凉,又听水的清响声,跟神仙也没个两样!”说到此处,俄然想到甚么,当时跳起来,拉了黛玉就往中间的瀑布近去,指着那水流下的石潭子道:“哎呀,说到好,还必得有这里。虽没有鱼,但你看那水里树叶枝子的投影,可不恰是很多鱼在游么?衬着这一潭五彩石子再活络都雅也没有!我就看一整日也再不会腻的。我已经想定了,今后每返来,都要在这里坐上半日;不然,就实在孤负这等好景色了。”
强氏笑道:“这么说,公然是分外之喜。不如这就让把席面酒肴送过来,一则赏花扫兴,二则也为你两个道贺,三则吃喝毕了,女人们也不必再拘在这里,要逛园子看景的随情意去,就当消食了。如此可使得?”
洪氏此时才细问黛玉这一日经历,女孩子们间各种言语对答。黛玉便将赏莲、听瀑、对弈几桩一样一样讲给洪氏听,评说道:“范家姐姐温敦漂亮,任姐姐敏捷赅博,丁姐姐豪放,顾mm灵透——与她们一比,就不由自惭形秽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完整的赏花会,两更并成一更的说……………………
待到上房,强氏、惠夫人、祝夫人、洪氏开一局,范氏、周太太、唐氏、韦氏也开一局。女人们这边,则是范舒雯、任琴赶围棋作耍,旁人观棋。因范舒雯手谈常例都要录谱,顾颖就让另取一张棋枰并棋子,还是儿摆出,又看着小丫环在她钉的专门的册子上一步步都记好。那知府蜜斯丁荔蓉见黛玉看得非常入迷,便问:“林女人善棋?”
范氏鼓掌道:“公然如许说好。他们一帮子文人骚人,都爱弄甚么魏晋衣冠,要不防备一跤栽进池子里,那模样还如何看?只好叫小子们来现摩一摩曹家样了。”
范舒雯听了,忙问黛玉。黛玉只说无碍。顾颖急得飞眼色与她,不想中间张婧笑道:“那里就能吓到了呢?林女人又不是纸糊的人。”说着就在四下乱转,随便旁观,又拉着任、丁两人看那飞瀑石潭,问范舒雯:“这潭子里头的五彩石子儿,莫非是专门挑的南京的雨花石?”范舒雯见询,只得向黛玉笑一笑,就到她几个跟前去了。
洪氏笑道:“吃倒是买来吃的,只不给人用,给你叔叔随身的那两只蝈蝈和蛐蛐儿吃。你不晓得那啰嗦东西,偏要死水里发展的菱角、莲蓬,另有荷叶熬的水吃着,那叫声才好听。家里那些荷花当然多也好,只是都养在缸里,才吃了两天,你叔叔就说声音大不对。但若问我,倒是半点儿不同都听不出来的。”
这厢强氏也邀世人还到檐廊掩蔽下坐。世人回转。洪氏落一步与范氏并行,拿眼睛表示前头东海郡伯祝夫人。范氏会心,遂抬高了声与她道:“才刚忘了跟你说,便是随任家太太一道来的。我也不知我叔父并堂兄与他家如何,我家老爷这边倒是没甚么来往。倒是她方才那么一会儿就打量你几次,莫不是你家与东海郡伯府有些干系?”
众闺秀看过,都赞了一回。丁荔蓉就说:“旁的花并蒂的也不罕见,这并蒂睡莲倒是头一回见,更是这么很多同时在面前,真叫人大开眼界。”
她说得风趣,身后黛玉听了,忍不住就笑起来。一时沿湖而行,只见前面三座连爿的开阔轩榭,内里很多妇人闺秀或立或坐,或倚栏看景,或围桌吃茶,瞥见她们三个来,纷繁起家,一齐迎将上来。黛玉看抢先一个端庄妇人,穿一件丁香色暗花褙子,雪青的马面裙门上五彩花草缠枝连缀,身形微丰,步态雍容,笑容甚是亲和——恰是赏花会主家、范大太太强氏。这边范氏忙与她见礼,然后推着洪氏道:“就是我那妹子,章家的大奶奶。虽比我小两岁,在常州,竟是照顾我的多。我脸皮厚,干脆认了亲,也混本身一个心安理得。”
黛玉听着,怔怔点头,人就倚在洪氏身上,并不焦急起来。洪氏也未几说,只还是搂着她,更用手一下一下抚她鬓发。两人就坐听这车声粼粼,各自恍忽,一时不知行到那边。忽而章回在车外发声,说:“我叫稍绕了一点路程,外头就是翠萍居。我去买两笼点心给母亲和表妹,盏茶工夫便回。”
顾颖忙道:“是我本身闷了就各处逛逛。没想到错过了驱逐阿姨,还叫阿姨担忧,真是该死。”说着认当真真向洪氏施礼,然后看林黛玉,嘴里问:“这位姐姐是?”
范氏笑笑点头,说:“我天然放心。”范舒雯这才重新走到林黛玉身侧。一会儿各各见礼毕,就一道拥着往水榭里去了。
强氏笑着谢了嘉奖,号召世人起家到近前细观,又叫丫环们:“请那边女人们也都来看。”
黛玉正极目极览,闻听这话连连点头。两个也不再多说,各自赏玩景色,随即就往那两张藤椅中安坐——这黛玉本来是个闺阁娴雅的,只是心细如发,又常日多思;此番为探父病自都城还家,汤药阿谀,一番劳损亦未尽复;且本日又是头回出门作客,秉着母亲生前教诲,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但是既留意周遭情面应对,便是一样操心耗神。不料顾颖将她一起拉到这里来,静坐着看那浓荫淡翠,听那风激水响,不上一会儿工夫,就觉身心都清透洁净了。想到此处,蓦地倒又是一惊,只是转头向顾颖看去,却见她干脆闭了眼睛,将全部身子都软倒在藤蔓上,这等的尽情神态,教黛玉不由又是希奇又是好笑,也情知本身多心,不免就有几分歉意。待开口说话,又怕惊了顾颖,不想俄然就听身后有人鼓掌道:“好哇!本来你们倒在这里偷闲!可算教我逮着啦!”
范舒雯闻言含笑,正要说话,中间早有人脆生生接口——倒是张婧,只听她道:“要论并蒂异种,实在也不难。就如那牡丹、菊花,凡要淡绿、墨紫之类少见花色,最后就往当年盛着花朵里专挑色彩附近的,别辟出处所分株牵枝地培养,等来年着花,再挑那色彩更近更合意的——如此五6、七八年下来,垂垂地趋近,花色总能遂心。到这旁的花木上头,凡异种,比方甚么重瓣、并蒂、多子,也都只要得了这母树的植株或种籽,便是一样的培养。我们在家无事就爱侍弄花草,一时倒不感觉格外希奇。姐姐说但是?”末一句倒是对她自家姐妹说的。
顾颖道:“家里都说是药培着长大的。以是虽跟着父母颠末很多处所,实在多数不知不识。方才说的那些,也是对比着书上冒充的见地。林姐姐还请勿见怪。”
黛玉道:“就晓得些外相。因我外祖母家二表姐喜好,闲来无事便照着棋谱打上几局,我在旁看过。只是面前这局,就不是我能懂的了。”
世人赏看了一会子,便有丫环嬷嬷们前来相请。本来是翠峰山房那边世人吃茶毕,又闲话几句,就有人发起抹骨牌。范大太太强氏顺势邀还回正屋花厅去,因而派人来请女人们同回。世人不敢担搁,一齐还到水榭处,又与强氏等在园门口会齐,各乘软轿小车往上房去。
强氏道:“恰是。这花随我家几年,就用这个别例,省了水土不平,又给水面添了景色。”
强氏也说:“恰是呢,池子尽有几处深的处所。虽本日没风,划子到底不大稳,摇摇摆晃多叫人悬心?真要玩,只叫她们齐截条大船去,上头有舱有盖有遮挡,也不必你举着胳膊手疼。快叫我看看,脸上手上可晒坏未曾?”口中说着,尽管拉过顾颖来细心瞧。
又吃过一回茶、用几样点心,世人就向强氏告别,相互商定再作集会,方才道了扰各自登车轿回府。这边章回也早接到传报,已到范府相候,倒是范承佺亲身带了两个子侄在外头正厅上说话用茶,现在传闻内院已经起家,仓猝赶往轿厅外相候。强氏、范氏亲送洪氏及林黛玉到轿厅上,娘儿们几个站着说了一回话,才看着她两个登车,又再三叮咛仆妇及管事跟车送到林府方罢。
这厢范氏、强氏、洪氏等也都轰动了,纷繁近前,看顾颖划子到岸,一齐催着丫环仆妇谨慎接上来。范氏劈脸就问:“如何弄了这个出来?这儿池水又不浅,万一有甚么,岂是玩儿的!多大的人了,还如许没个轻重。”
话音未落,这边范氏就笑道:“公然越大越呆,这几天多少遍念在口里的,见了面反倒不熟谙了?——天然是你阿姨的表侄女儿,你该喊‘林姐姐’的。”
强氏这才放手,道:“幸而时候头儿短,不然,立时押回房里找清热祛暑的膏药来搽。”
这边洪氏向顾颖招招手:“颖儿过来。问你,坐船在湖上,可舒畅么?我正想着这几天要游湖,先问一句。”
范氏因向黛玉笑道:“往那岛上的曲桥就在背面,此处正看不到。”又说:“林女人谨慎脚下。这一节卵石粒子大,裂缝也大,走时不留意就硌得脚疼。我早说该寻人修整,别谁跌了崴了才着忙。”
她这边谈笑镇静,那边强氏等牌局也毕,纷繁过来问玩得可好。也有如惠夫人、周太太、范氏等懂围棋的,趁便就点评一回棋谱。洪氏倒是不会下棋,只看着黛玉笑,嘴里说:“可贵玩得如许欢畅。林丫头就该常笑,笑起来模样才最好。”说得世人都看黛玉。黛玉当时红了脸,藏在她身后不肯出来。
丁荔蓉笑道:“我才学了半年,也不大懂,想是棋力差得太远的原因。只是偏有个爱下棋的瘾头。不知林女人可肯见教一局?”
范氏骂道:“哪有如许连串儿话问长辈的?见了面也不可礼,就猴上身了——真是越大越没端方!”
任琴笑道:“恰是呢。我看到书上说,睡莲并蒂,岂止万里挑一,就十万朵里也一定能得上一二。可见我们的眼福。也真亏范姐姐家里既得此异种,又养得经心。面前有这很多,怕是要破钞好些年工夫吧?”
顾颖道:“并不是贪玩,是我走着脚软,正懒得再绕一圈返来,就看到那边岸边系了这船,便坐了从湖中间过来。几步路的风景,并未曾晒着,舅妈放心。”
范舒雯道:“颖mm嫌闷坐着热,才刚到园子里疏松去了。身边有丫环嬷嬷们跟着。说稍稍走一走便来。我已经叫人去寻,姑妈放心。”
顾颖忙依畴昔,先喜笑着叫一声“阿姨”,方说:“恰是舒畅呢。风吹着又舒畅。阿姨也要去游湖?要去那里?也带上我去,好不好?”
惠夫人道:“不错。你这园子水面大,虽有那边一片的荷花红菱,同这里多少有些间隔,就缺了远景,观鱼也少了那‘鱼戏莲叶间’的兴趣。现在这么一弄,可算一点都无瑕了!”
顾颖方才问:“你们如何过来了?也不先出个声,用心吓人。害我头发都跌乱了。”一面就顺手抿一抿本身的鬓角。林黛玉见她单独不能理顺,走畴昔伸手替她笼了。顾颖任她弄好,笑着谢了,又转向自家表姐,道:“你们吓我就罢了。如果惊坏了林姐姐,该如何样?”
范氏道:“嫂子还不晓得我?打小便巴着做人姐姐,偏一辈儿里年纪最小,总不能称心。好轻易现在有个合意的妹子,天然得照拂心疼,过足了姐姐的瘾头才是。”又向上座任白石之妻惠夫人与知府丁涛之妻周太太道:“看,两位老夫人那边也点头,就是附和了我的话呢。”
这边周太太公然含笑点头。倒是惠夫人,本来正低了头喝茶,闻声这话就说:“理是有理,只是你一个四十望五十、做了外祖母的人,这话说出来就不怕肉麻发噱。再一个,既然心疼你这章家妹子,原就要带着与别人说话,倘都让你一人同她讲完了,别人岂不是不得见她的好?还该你嫂子说的是。”一面指着东海郡伯之妻祝夫人向洪氏道:“我想旁人你也都认得,只这个该是头回见——是我娘家外甥女儿,她的娘家、婆家两边起初都有女儿给到仪真洪家,说来你两个可算不着外人,恰好亲相。”
强氏看着人都划一,因而叮咛水榭外甲等的丫环仆妇们出去摆饭。其他席次也平常,只让东海郡伯祝夫人挨着洪氏坐了,再旁是知府夫人周氏。这边女人们的一桌,则是范舒雯主位,顾颖陪席,主宾位原都请黛玉坐,黛玉不肯,执意按长幼次第坐了,恰与顾颖挨着。顾颖便凑向黛玉,说:“传闻林姐姐的父靠克日身子终究大安,这里就跟姐姐道个喜。”林黛玉忙笑着谢过。两人又稍说几句,这才一齐动箸。
顾颖听了,忙跟林黛玉相互拜见,又再到众夫人、太太跟前施礼。范氏也随后告罪。惠夫人笑道:“你还说她呆,我看明显是最聪明的一小我儿——先前人多,又要一拨拨地施礼、又要说话凑趣地劳累,她恰好躲开了去;现在这边摆饭了,她就返来。可不是时候点儿掐得方才好?”世人听了,都是一阵大笑。
张娟忙伸谢,就要推让。张婧却道:“这敢情好。多谢。若果然养出来,必然奉告范姐姐。恰好徐州与扬州也不远——”
这顾颖既得着准予,当即拉着黛玉,兴冲冲就往湖那边去了。恰林黛玉跟洪氏来得也迟,并未览看过这半边园子,一起遭遇景色,顾颖便与她逐次细细讲来。不一时,到那高峡叠落、曲江回环之处,就听顾颖感喟道:“我明显是在蜀中大的,偏多病,从未见巫山行云、玉垒伏龙。竟是到这里,才借着面前去猜想那般江山奇景。想起来真是非常打趣。”
洪氏笑道:“现在你哥哥嫂子返来,有甚么,尽管说。”
黛玉不由问:“mm小时身子不好?”
一时用饭毕,强氏等引着世人往园中叠翠山房去吃茶。这边女人们也纷繁跟去。独顾颖拉住黛玉,道:“那边为的有一带清溪,背后成片的竹子,摆布又有很多芭蕉,以是叫叠翠。论景色,虽不坏,却也非格外新奇。且此时人都挤去,呼啦啦的一大群,站脚处所也没个。不如我们去湖对过假山上面紫藤荫里,中间有瀑布,另有五彩石的池子,又平静又都雅,坐着才叫舒畅呢。”
祝夫人笑道:“mm夸得过了。她外头看着不坏,实地里还是小孩子家。”
黛玉猛听到人声,唬了一大跳,急转过甚,只见范舒雯、丁荔蓉并张氏姐妹两个一齐从山子洞里转出来;又听这边哗啦一声,倒是顾颖也受了惊,偏前头坐得不像样,才一动,竟全部身子从藤椅上滑下来。黛玉慌得去拉,一时只闹了个手忙脚乱,教这来的一众都忍不住笑起来。末端还是范舒雯赶上前,将两个一并扶直站稳,方笑道:“你们两个倒会找处所。只是撇了我们,实在不该。现在这番狼狈,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我们笑过,你们也免了罪。”带着世人又是一阵谈笑。
洪氏道:“你是姑奶奶,你怕啥。只是这卵石小道,别的也无碍,就是落雨天穿木屐子,万一把个齿子陷到裂缝里,就不摔了人,不免撅坏东西。再有,家里有上年纪的,到底还是平整的砖石立瓦,摆布一个放心。且跟这园子又相配。”
范氏闻言,就向顾颖笑道:“罢了,且遂了你的意。只是把稳水边,更不准再弄甚么船!”继而向黛玉说:“还要烦劳林女人,千万别纵了她。”又叮咛丫环嬷嬷们必然跟紧看牢,有甚么事立即到翠峰山房来报。
少时,章回等买了东西返回。车马重新出发,未几会儿就到盐当局。这边林如海、章望表兄弟早在正厅上相候。林如海见黛玉微显倦容,倒是眉舒目展,一双眼睛光彩敞亮,顿时放心。直叫两人快别多礼,一面笑道:“可算家来了。且去换衣服,转头一起吃晚餐。等晚餐后,再渐渐说本日景象。”洪氏、黛玉都笑应着去了。厥后晚餐、闲话诸事,一如林海所言,临时不提。
洪氏笑道:“你自惭甚么?只怕她们那边才正如许想你呢。”又问:“我看任家和张家几位女人说话也多。她几个如何?”
世人传闻,都称“妙极”。强氏就叮咛下去,一边又让把那两品异种莲花挪到水榭前视野最好处。本来那两品异种莲花别离养在四五只口径三尺来宽的大缸中,大缸又满身浸在水里,外头扎了一圈浮膘气囊,使沿口恰与水面齐平,漂漂泊浮,不与地底相接。大缸口上又有一周铜铁丝绞的绊索,强氏一句叮咛,这边就有仆妇拿头上带钩子的竹竿往那索扣眼儿里一勾,悄悄巧巧地将大缸挪到水榭跟前一字儿排开。世人很多看得希奇。丁知府夫人周氏问:“这是成心缓缓地置换缸水?”
洪氏点头,搂了她在怀,说:“不幸的,又触起你没个亲生姊妹兄弟的苦衷了?偏生老天爷如许安排。只是你恋慕别人,别人或还要反过来恋慕眼馋你,玉儿可还晓得?”见林黛玉点头,洪氏笑道:“你爹爹如珠似宝地疼你,这一桩,莫非不值得人恋慕?可见老天爷到底公允,这块儿缺了,那边必然给补上。何况玉儿你父母两边都有表兄弟姊妹,提及来就更不至于孤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