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十五回下
范氏听到这里,叹一口气道:“如许说,公然是外甥的一厢甘心。但也幸亏姑太太见机,不然任由了小孩子家心机脾气,好歹不知地,万一闹出甚么事情来,但是平生的名节都完了。”略想一想,又说:“我也记得那刘家蜜斯,确切极斑斓漂亮的品德,又有一股子书香家世出来的清气,恰是个清明净白的好女孩儿。外甥心内里是她,目光竟也不算糟糕呢。”
范氏听了,忙问:“外甥倾慕那刘婉儿,那姑太太可晓得?”
顾冲道:“如何不是如许。固然从王爷、太妃到王府高低都说不见怪,到底是一场天大风波,谢家高低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办理全面平度畴昔,老太太更是吃惊病倒,今后再没起得来床,拖了四五个月就故去了。虽说也是上了年纪,身上多多极少病痛,一时发作,毕竟不能熬畴昔,也是命数如此。只是事出有因,到底外甥这一场变故可算是触发的由头。就为着脸面,家里家外不准多言,单外甥自幼老太太偏疼宠嬖,说一辈子心机都耗在他身上也不为过,他本身心上如何过得去?但是外甥虽自认不孝的大罪,外人跟前也再不作出那些形状,只是内心里却纹丝儿不动。谢家老太爷、姑老爷下死命笞挞了几次,到底都不能改;恨得要远远送开,叫实在吃些大苦头,又是骨肉连心,上头几位叔老太太,上面姑太太总不能舍。万般没法,这才用了我的主张,将外甥送到明阳书院里头,拜在程叶知门下,并跟着黄、周、钱、黎诸位先生学习。一来是男儿正业,二来以此转移开贰心机,三来也叫他翻开眼界,看一看真正的读书治学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咕噜噜,如果有人看这章先容小谢的环境眼熟,嗯,没错,他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宝玉。
顾冲倒是用力点头,道:“他这里目光是不糟糕,但这个不糟糕,于其他的事情倒是大不妙。提及来外甥也算是少年风骚了:且不说从小与姐妹们在一处儿,长日混迹脂粉之间,十一二岁就能做些极风骚富丽的浓词艳曲,单是十二岁那年与他家里几个兄弟偷入那秦淮风月地,竟凭一支笛子曲儿就成了那青楼魁首的入幕宾――幸是年纪小无妨事,到底连同去的那些个兄弟一顿好打。到十三四岁,爱上梨园戏曲,因而甚么善曲名剧、歌谱话本,几百上千种的网罗来;又是到处访音问声,把江南一片凡是稍驰名誉的班子一个不落地走遍,伶人优伶交友了无数。他本身也写本,也串戏,一副嗓音身材儿偶然竟比那端庄科班出身的还强。金陵城里说到膏粱后辈、风骚纨绔之徒,谁能不提一提谢家十六郎的名号?恰好外头如许的热烈,到真正‘情’字一道上,倒是半点风骚姿势都没了,既认定了,便是除刘家的那一名,任她玉女天仙,谁也看不上眼。之前在家还同丫头调笑,表兄弟姊妹靠近起来也偶尔会失色,刘家蜜斯嫁入柴家后,这等景象倒是再也瞧不见了。最要命的是,他这厢垂垂大起来,家里头少不得开端考虑给他议亲的事,他却像盘算了主张普通,只是推托不肯;常日家里会来宾亲朋,凡是撞见真正暴露些意义来的,竟甚么也不顾也不管,或言或行,必然要撤销了别人主张才罢――别人倒也还不打紧,那一年竟把临清王府的老太妃给冲撞了。”
小谢相公是个痴情种,这点是绝对不错滴~~~但是他做不了和尚,这也是必定滴,因为这货木有“慧根”,跟和尚尼姑打机锋都输得没话说~~~
顾冲道:“我不是不想你多心么?当时事情俄然,又是如许的情由,就是自家人也不太好奉告的。何况我素知你不耐烦金陵家内里事情。姑太太固然是出门的女儿,到底也姓顾,且又是先头太太生的。能不烦着你的,我一小我摒挡了便是。”
顾冲笑道:“甚么‘药到病除’,你当我是神仙,唾沫星子便能做丸药的?倒是为了外甥的事情,又说了这么大工夫的话。睡得晚了,明日醒不及,章仰之带着他家小子上门递帖子时一家子还都没起,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呢。――可快些清算清算,这便睡了罢!”
顾冲道:“实在当时想的是书院里有多少位真学问的先生,又有一众年纪高低所差未几的同窗,藉此便当,幸亏经籍文籍乃至科考举业上勤奋,才是为人活着的正路。且同窗相伴,或读书,或游学,开眼界增见地,不管如何都比一味平静虚空的禅寺道观要来得好,也合适外甥向来的脾气。另有,书院就在金陵城里。虽说既拜了师就要陪侍在先生身边,宿在书院里头,到底离家不远;实在有甚么事情,或者长辈们与姑太太惦记了,随时传个口信,当日带到,差未几当日也就能归去。至于外甥本身,一来久慕书院之名,情愿跟从几位先生学习;二来也避开家里那些事,特别提亲议婚的,用‘功业未立’的话推委,也算是师出驰名――几下里便宜,故没有不满,当时就让他去的。厥后又是谢家老太太殁了,守孝读书就更当正理。这几年外甥在书院也实在学了很多,书籍上的东西自不必说,为人办事、迎宾待客都比畴前大不不异;也晓得把那些过分浮滑桀骜,恃才骄物的性子略略收拢起来。厚积薄发,谦恭知退,莫非不更是世家公子的风骚气度?”
顾冲苦笑道:“那里就有胶葛?只不过是谢楷这傻小子一小我的胡涂心机罢了。”
范氏闻言也笑,说:“章家大爷是甚么人,便肯拿这个笑话?倒是老爷累了大半日,却当真是我的错误。”说着奉侍顾冲上了床,又叫近身服侍的大丫环出去本身梳洗了,这才安稳睡下。
范氏听到这里猛地一吓,忙问:“临清王府的老太妃?莫非就是五年前那一次,谢家姑老爷、姑太太半夜上门,又请老爷畴昔的那回?老爷当时说,谢家大爷在朝里有些急事想走临清王府的门路,因我们在明州府的时候跟老太妃娘家有些来往友情,姑老爷姑太太才寻过来。本来是为了外甥!老爷怎的竟也瞒了我?”
范氏这才恍然,道:“本来如此!我原还申明阳书院虽好,各位坐席讲课的先生也都是当世大儒,学问各个一流。但书院终归是造惠豪门学子的多,如我们这等家世的子孙去的却少。怎的当初老爷就写信给姑老爷让送外甥去?怎的谢家姑老爷又便当真依了老爷送了外甥去?竟不晓得内里有这些个事理启事!”
顾冲道:“你说的如何不是正理?不过还想不到外甥心机。他从小事事快意,除了这一桩,竟没有不顺利的;唯独此事,虽用尽了心力,毕竟不能如愿美满,便如佛家所谓‘求不得’,因此印象才最深。偏他赋性又是个多情的,少年时受那些歌词戏曲的熏陶,把男女情义看得最重――觉得任他有缘无缘,本身既然故意,就该学那尾生抱柱的死守;既然已为此获咎了朱紫,违逆过亲长,就更该用心向学,而后建功立业,把那一己私交十足摒弃:如此君王卿卿皆不误,才不负大丈夫平生‘信义’二字,也勉强面对得过亲长祖宗。他既有了这般动机,这些年读书也肯勤奋刻苦,但心内里对婚事的疙瘩也结得越深越紧。旧年姑老爷与我几次手札,说到景象,都实在地替他担忧。姑太太那边也两次三番地恳烦我寻机为他开解。只是我们既不在南京,到底鞭长莫及。又不知他这点动机究竟到何种程度,故此也没实在地应过。现在看来,姑老爷、姑太太的担忧实在不无事理。若两今后南京书来,公然提到议亲之事,便是外甥当真存了此念;仓促忙忙到常州,就是向家里头‘明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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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甚么要写一个谢楷呢?因为我感觉,太阳底下无新奇事,红楼梦里有贾宝玉,也有一个甄宝玉。以是红楼里头有个贾宝玉,这篇里头又有个谢楷――风景旧曾谙,就是如许似曾了解的王谢堂前,燕子返来嘛!
范氏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听老爷这么一说,公然到处有理,四周得利。只是这‘厚积薄发,谦恭知退’八个字,听起来如何不像是说外甥,倒像是说老爷本身个儿?”说得顾冲也笑了。
顾冲点头,道:“如何能不晓得。外甥虽说也知书识礼,到底年纪小,内心有甚么事,言语行动间如何不带出来?天然瞒不过他母亲。姑太太就同老太太、刘氏大太太商讨了,给兰州捎了信。刘庆亲身带了人到南京,先接了妹子,一家人安设在南京别赁下的宅子内;又请他姑父姑母做主,替妹子筹措一门好亲。谢家大爷便听了我们姑老爷的发起,做主将刘婉儿许了应天府柴昌的长公子柴茗。”
范氏吃惊道:“本来是她!公然还记得的。她小时原曾跟着那刘大太太在谢家住过几年。但不过是为父母、祖父母俱丧,兄长又参军,她年纪幼小,家里无人搀扶,谢家大太太是做姑母的,不能放心,这才带在身边教养几年。等长得大了,天然是她兄长接归去,议亲、嫁人,再没甚么可说的。竟不知与外甥另有甚么胶葛!”
范氏听了丈夫回护之语,又是欢乐又是感慨,但也不免说:“话虽如许,总感觉老爷是小瞧了我。”
顾冲点头感喟道:“我天然晓得是谁。并且不止我晓得,连你也晓得,几年前见过不下三四遭,出阁时我们也都俱过礼――便是谢家大爷后妻刘夫人的内侄女儿,前兵部员外郎刘勋家的孙蜜斯,现兰州守备刘庆的妹子,名字叫婉儿的。”
范氏听了,一发地猎奇起来,问道:“外甥一小我的心机?这倒也合道理。只是究竟如何回事,老爷能够与我说?”一边问,一边又续了满满一杯茶递畴昔。
顾冲接了茶在手,说道“也罢,奉告你晓得也好。当初那刘家蜜斯,确是因为父母早丧,依托的祖母又亡故了,才被独一远亲的姑妈、谢家大太太接到身边的:一则全她兄妹手足的交谊;二则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孙女,直光临去时都放心不下,顾问好了她,也就是与本身母亲尽了孝;三则虽有庶兄刘庆,到底不是同母所出,又是早早当兵,长年在西北虎帐内里,也照看不到。当初接到谢家时,也不过五六岁、六七岁年纪。谢家老太太是个爱热烈,又最疼孙后代的,怜她少失父母,便叫和孙女们一起跟在身前,常日的起居教养皆是一样。偏生有这谢楷,幺子嫡孙,年纪既小,又是打自落地起便养在老太太房里,万般的心疼,故而从小与姐妹们在一处厮混惯了。这刘家蜜斯来了后,天然也是在一起。两人年纪相仿,密切和睦,耳鬓厮磨一向长到十三四岁。那刘婉儿面貌出挑,才学女红又好,就比起他家的女人也半分不差。而外甥人大心大,垂垂晓得男女的事情,成果少年人一段心机,竟全倾泻在这一个身上。”
听到最后一句,范氏不由的神采变了几变,过了会儿方才笑道:“老爷说得也太吓人了。说到底,外甥还是小孩子,脾气心性都没有定的。既然姑老爷、姑太太几次托你,眼下他又到了常州,老爷就好好地开解教诲,必定是药到病除,不些光阴便见效的。”
范氏闻言感喟一声:“如果是如许,倒实在难为姑太太姑老爷了。毕竟联婚结婚,总要伉俪和合,相互敦睦顺意的才好。外甥世家公子,又读书识礼,断不会作出违逆父母抗婚的事情。可内心一向存了这么个动机,佳耦不能敬爱默契事小,若一步想错走岔,做成个冷酷过火、刚强一流,这出息可也就走到头了。”
顾冲道:“提及来,谢家大爷把这件事情实在做得标致。且就说年长,当时柴茗也不过二十三岁,因替祖母守孝才将婚事延搁下来。但到底也不能算小,故而柴家催得婚期也紧。又刚好是柴昌这一任将满,已经有旨意说要转回朝廷六部的,就想把娶妇、返京两桩分解一桩:柴茗到南京迎娶,两家行过婚礼后便奉父亲回京。因刘家已无别个靠近长辈,谢家大爷同刘氏太太将女人接来谢家住了这些年,相待媲如亲生不说,又有老太太向来偏疼,故此竟全当是谢家嫡蜜斯普通地置妆送嫁。当时谢家高低忙作一团,人来人往的都是喜气,只要外甥得知动静就病到起不了身,但到底无可何如。”
范氏说:“是了。我也记得是柴家。那柴公子年纪稍有些长,但是出身家世、家肆丰度都好不说,他自家还是个进士,在六部衙门里头行走,前程上再顺畅也没有。我们一群娘们儿内里头群情起来,还说谢家大太太真真风雅,兄嫂留下来的侄女儿,竟全不比本身亲生的罕用心,寻了这么一个好半子去。”
顾冲笑道:“我若连你都不能护住了,又算甚么人?说到底,都是我扳连了你,跟着我千百里的驰驱,一辈子刻苦享福。好轻易安宁几日,如何能再为我家内里人操心?且这件事情,原也只要我出面。到底是表里有别,我去说话走动,就是小孩家分歧冲撞了长辈,那边还多卖几分情面,若牵了你出去,只怕外头就要想到旁的事情上去。”
范氏点点头,说:“老爷说的有理。只是,这件事究竟如何?有老爷出面帮手说话,临清王府那头想来是不会多说甚么。但是外甥这头,怕是不好过。”
顾冲点头道:“谁说不是如此?室家不齐,何谈治国平天下?年青人不晓得短长,有这些想头也就罢了。但借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不见,或瞥见了不晓得出声点醒,将他拨转回正路,便是极大的罪恶了。况在外甥,也不是能与不能,而全在他愿与不肯。倘能够解开了这个疙瘩,今后天然统统都好;若解不开,那就是白费了好学问好才调,将来耗损本身带累亲族都未可知。”
范氏这才续道:“但是外甥在为人、学问上头,倘真能如老爷普通,姑太太、姑老爷一家想来也必定是心对劲足的了。可见老爷到底是在成全他。只不过,方才听老爷这么一篇,外甥对刘家女人的心机,拜先生入书院的真正情由,这些都是明白的。但还记得前头,老爷说外甥此来是为家里头为他议亲的事情,我却又胡涂了:五六年、七八年前的故事,外甥纵内心头另有疙瘩,放不下这么一小我,也不至于听着些风吹草动就远远地避出金陵城。况这婚事,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人之言,天底下再没有其他的事理。他就避出来,也不过是临时的一避。说的不好听些,‘躲得过月朔,躲不过十五’。一时父母长辈商定下来,莫非还不服从回家结婚的不成?到底不是小孩子家,如果这般心机,却也太好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