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若说是看不惯本身身为女儿之身在外打理买卖，或者逆了母兄之意私放了香菱，这也倒罢了。――刘姥姥必定对这些事情守口如瓶，但是凭了姚先生的聪明，再加上村妇们敬慕之时言语里透出的一点半点，只怕也能推断出大抵来。对于这些事情宝钗已接受了很多批驳，却自问无愧于心，安然得很。旁人如有甚么言语，也尽管随他们去。

说到厥后，不知怎的，两人竟比起运营之道来。那姚先生显是动了真气，便说：“久闻薛女人运营有方，但若我来看，倒也平常得很。前几年我在金陵时，我家婢女也偶尔去乡间收蚕丝，不过花上几百两本钱，收来的丝存放在当铺，前前后后当了这么几次，用当来的银钱当作本钱，又去收丝，比及攒够了一起卖给大行商，一季下来能翻好几倍，这又算甚么。”

宝钗是从绸缎庄陈义家小三子那边得知刘姥姥携众拜访的动静，才仓促从家赶来的。原觉得刘姥姥定然是有甚么担搁不得的要紧事，想不到竟是为了叫她见姚先生一面。这也倒罢了。她早听香菱和刘姥姥等人陈述姚先生各种才调，心中也有些猎奇。别的金锁中阿谁奥秘声音也有些丈母娘挑半子的心态，为香菱毕生存，固然八字还没有一撇，也时不时催促她鉴定鉴定。只是相见不如闻名，那样大家称道的一小我，恰好言语锋利得很，过火得很，更首要的是，宝钗感受获得他模糊的敌意和轻视。

刘姥姥留意细看宝钗神采，只见宝钗脸上本来是淡淡的，和姚先生驳了好久的话也不见她七情上脸，此时反倒不测暴露了点笑意。宝钗浅笑着伸手接过茜雪递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前人云窥一斑可见全豹。本来我听人家夸口说先生如何了得，本日向先生就教了半日，虽感觉盛名之下实在难副，却总迷惑着是不是本身见地短浅，故不得真法。现在听先生讲起这收丝的行当，方晓得本来先生讲了这么久，都是在讲打趣话呢。先生想是晓得像我们这等人家常日里常有些唱偏谈笑的女先儿来往走动，以是特特来了这么一遭，编个假故事给这里的嬷嬷们取乐，倒是故意了。只是我年纪小，不过受母兄所托临时照看家中买卖罢了，每日里事情杂，竟是忙得很，倒没故意机再听笑话了。先生既来了这么一遭，也不成空回。莺儿，你就还是日里来我们家走动的女先儿打赏罢。”莺儿含着笑忙脆生生应了一声。

但是就这般由着姚先生持续诉说女儿家如何如何不幸，倒是不成。此人的辩才实在了得，当然有些没轻没重、不分场合，却字字句句都落到人的内心上，讲了几个女儿家如何必悲的故事，连宝钗听了都只感觉心伤。再看看中间的香菱、刘姥姥的女儿王刘氏等人，早眼圈泛红了。

偏生这日宝钗带的人齐备，除莺儿娘在外头陪着奶娘张嬷嬷说话外，其他常使唤的几个婆子丫环都在屋里，一个个被姚先生说得面色凄然，心神恍忽，如果过后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或者是以和夫君、娘家人等生了间隙，可又该如何是好？实在姚先生说的话有那么几分事理，也正因为这个，如果有甚么人是以受了他勾引，更加难以安慰，使得迷途难返。

莺儿当即心领神会，笑嘻嘻说道：“姚先生辩才不凡，编起故事来也是绘声绘色，先前连我也被唬住了呢，只是骗不到我们家女人。厥后听姚先生说这当铺里的行当，收上来的新丝存放在当铺里，又当了银钱去收丝，前前后后几轮，能从几百两银子翻上几番，这倒是讲的内行话了。当铺翻开门来做买卖，又怎会做这等亏蚀领？哪怕是上好的金银金饰送入当铺，写就的当票上也会贬作破铜烂铁，当得银钱不过十之一二，若当活当，赎回时候还要交上几分利钱。算来算去也就比外头的印子钱便宜上几分罢了。何况先生故事里讲明白要当的是当年收上来的新丝，这类东西，又比金银金饰难储藏了几分，送入库房尚要谨慎把守，不叫虫鼠叮咬，霉烂变色，这赎回时候天然交的利钱也是更加的。先生开初不过用几百两银子的本钱收丝，当上一回，最多当得几十两银子做本，再收上一回。比及再收上来的新丝送入当铺时，顶多再能当得几两银子。这又能够做甚么？这还没算要付给当铺的利钱哩。算来算去，这般折腾下来，能多赚的银钱有限，又怎能如先生所说，一季下来翻上几番呢？”

“实在人间女子最不幸之处，就在于除了嫁人生子以外，别无去处。”与此同时，受尽了村妇敬慕的姚先生正对着一扇屏风侃侃而谈，目光里却带着凡人难以辩白的矜持和轻视。

姚先生讲熟了这段故事，向来都是令民气悦诚服的，故而从未认识到这里头的忽略之处，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但是他对薛宝钗其人实在是恶感得很，大有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因而用鼻孔嘲笑了两声，指着那扇屏风说道：“好！好个薛宝钗！满头满脑的铜臭味，提及买卖来，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很精！只可惜你这么夺目的人，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堂堂女儿家，竟然躲在屏风前面不敢以真脸孔见人，像个甚么模样！”

正在这时，宝钗却给莺儿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又喝了口茶水，把杯子重新递给茜雪，不徐不疾开口说道：“这是我们这等人家里的端方，女儿家娇贵得很，常日里不等闲见外客，故设了屏风。这平常得很，不算甚么，你纵说出去，旁人也只会笑话你没见地。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说堂堂女儿家，定然也是认定女儿家娇贵。既然如此，我倒要问你一句，堂堂女儿家，竟然扮成男人样貌，自称姚先生，四周走动，不敢以真脸孔见人，这又像个甚么模样？

刘姥姥和香菱面面相觑，都去看姚先生。只见姚先生神采变了数变，直接从座中站起，往屏风前面走了两步，尖着嗓子说道：“薛宝钗，你这是甚么意义？输不起吗？”

贰心中很清楚屏风背面端坐的是刘姥姥和香菱非常推许尊敬的薛宝钗，但是，如许的女子在他看来只不过一个内心奸猾、坐井观天的俗妇罢了。以是，薛宝钗去狗儿家看香菱的时候，他毫不游移挑选了闪避。若不是他确切有事要仰仗她，又如何会特地跑到和瑞记绸缎庄登门拜访？

是以这日屋里屏风两边的氛围好生奇特，刘姥姥和香菱几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姚先生和一贯豁达漂亮、和顺知礼的薛宝钗言语当中你来我往，明争暗斗，唇枪舌剑了好几次。这个说，唯有天底下女儿家缔盟合作，方能跳出泥沼，阿谁说，大家自有宗族，凡事应以宗族好处为先，缔盟合作的设法过分想当然，纯属妖言惑众。

刘姥姥、香菱等人都晓得这是姚先平生素在乡间夸口的事例，她们这些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生神驰，佩服膜拜，连刘姥姥这类夺目的老太太也听进内心头了，暗想着比及来年也这么搞上一遭。只是姚先生此时说这类话，却多有不当。他先说宝钗运营有方，背面又说他家婢女如何如何，岂不是把宝钗这类官宦人家的令媛蜜斯和婢女普通相提并论？刘姥姥急的满头大汗，冒死给姚先生使眼色，无法人家底子不睬她，只得暗中祷告宝钗大师蜜斯有涵养，不跟疯子普通见地，又感觉本身定然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一时胡涂带姚先生来此。

这和先前的言语里暗含讽刺分歧，已经是直白的叫骂了。刘姥姥面色如土，心中一片冰冷，香菱心中有很多迷惑骇怪，已是呆住了。茜雪和莺儿也从未见过这般没端方的家伙，相互对望一眼，已经盘算主张要唤了仆人出去，把这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姚先生打出门去。

宝钗见姚先生举止，却仿佛更加安宁了下来，向着莺儿看了一眼道：“莺儿，你在我们家也看了些学了些了。就把姚先生这笑话里的忽略奉告他吧。编故事也总要编的圆一点，费些心机才好。要不，恐怕是连山野村妇都骗不到呢。”

“先生只怕是弄错了吧。甚么叫做除嫁人生子以外，别无去处？女儿在家是娇客，嫁了人则是一家主母，主持中馈，相夫教子，又何必妄自陋劣？”宝钗笑笑说道。

这出变故场中诸人始料未及。刘姥姥、香菱等人都想着怕是宝钗要生机，或者直接也说个现成的赢利例子，压过了姚先生去，决然想不到宝钗竟然俄然笑着开口，直接说姚先生讲了半天谎话，紧接着就暗中调侃姚先生是唱偏谈笑的女先儿，又要莺儿按家里的例子给打赏。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