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韩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一心为了女人，非论对错吃紧赶来，莫非竟是为了得女人的冷眼的吗？”
韩奇虽不是甚么纯白良善之人，却也颇看不得官宦蜜斯为了争一个男人发挥这般手腕，故而虽特地赶来提示她，却一时意难平，忍不住调侃几句。
韩奇晓得本身先前过分冒昧，此时正欲拿言语修补，自不肯欺瞒她，诚恳答道：“前几日鼓楼西胡同里一名姓姚的先生说的。这位先生本是个女人家，却打扮得不伦不类，我本来是看不上眼的。不料她竟说和你家联手做买卖，颇知你家秘闻，我方不以等闲视之。昨日她去衙门里告状，恰被我拦了下来，从她口中得的动静。此时看来，实在是大有疏漏之处，可爱我当时竟然信了，还使五城兵马司的朋友助她。实在是忸捏，忸捏！”
“韩大爷，请恕老婆子多言。我们家女人常日里是最晓得尊敬不过的人，这都是老婆子自个儿的主张，若不好时，还望韩大爷千万莫要看轻了我们家女人。说来讲去，我们家女人一片诚恳待人，不管是对那姓姚的，还是对贾府人，都没有一点失礼之处。实在是我们家奶奶一时胡涂，才折损了韩大爷的面子，我们家女人委曲啊！”便听得张嬷嬷一脸镇静地持续说下去，话里话外隐含的意义竟是要促进了这门婚事，好洗清宝钗的怀疑，安了史老太君的心。
宝钗本是极有主意的女人，那里肯随便听人言，悄悄笑了一笑，不着陈迹的避开，已径直来到门前。
宝钗心中不免羞窘，但毕竟是两世为人，很快便处之泰然，昂首看着韩奇只不说话，姿势甚是风雅。
韩奇心中悄悄称奇，口中缓缓说道：“薛大女人莫非还没获得信吗？那马道婆正遭官府缉拿，现在她家里尽是官兵，女人此番去，如果被人不由分辩，问作翅膀，岂不是失了面子？”
想那贾宝玉不过是个略平头整脸些的天孙公子，脾气好，会尊敬人，余者并无可取之处，恰好一帮人把他当作凤凰普通捧着，哪怕本身并不想和他有甚么干系，仍无人肯信。
“多谢韩大爷提点。”宝钗想到此处，不由得满心感激，向韩奇恭恭敬敬地施礼。
宝钗想至此处，只感觉心灰意冷，顿感前事艰巨。
宝钗沉默好久：“既是她成心诬告，只怕此番我不现身，她仍有一番话说。”她很清楚，倘若贾家端的信了姚静的胡言乱语，要究查时，只消将那中人王短腿拘了来，一顿好打，只怕也就屈打成招了，便是王短腿硬气，对峙据实以答，或者马道婆禁不住酷刑，将赵姨娘招认出来，以史太君对宝黛婚事的同意程度和对本身的成见，本身仍旧是有不小的怀疑，难以自明。
韩奇等了好久，见宝钗毫无声气，心中微微有些绝望，却俄然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韩某另有一个发起，或可解女人燃眉之急。不知女人意下如何？”
“五城兵马司？”宝钗心机周到，不免惊奇道，“五城兵马司也管这事？”
宝钗本已晓得他上门提过亲的，心中早有警戒之意，见他此时自报家门，更觉不安，张嬷嬷原在旁坐着，忙起家笑着打圆场，想快速揭过此节。她是宝钗乳母，论身份自反面普通主子普通，此时插话倒也得体。
“嬷嬷高见。”韩奇开初很有几分目瞪口呆，但是心机转得极快，仓猝赞道，“只是不晓得薛大女人的意义。”
宝钗低头不语，一时竟不晓得说甚么才好，只觉既然已经被逼迫至此，既不能说不肯，又不肯说肯。
两人都是小巧之人，三言两语，便弄清楚启事。本来韩奇对贾府里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之争竟然非常熟谙，不晓得听哪个的谎言，认定了是宝钗打通马道婆害人在先，此时又假惺惺施恩在后，企图以此减轻在贾家心中的分量，自发得捏住了宝钗的痛脚。
韩奇说到此处，宝钗早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不过是韩奇欲有一番作为，值适婚之龄，兜兜转转看上了她薛宝钗的才调，以为堪为后宅主母典范，故成心联婚，遣媒来门。求亲遭拒后，仍心有不甘，故而时候留意动静，却被人所趁。那鼓楼西的胡同里姓姚的女先生，除了姚静外，不作她想。
宝钗不由有些利诱：别人诬赖她设想谗谄贾宝玉，与韩奇有何相干，他拿甚么替本身廓清？
这和宿世倒是分歧。宿世之时，直至贾家式微之时，马道婆的各种隐蔽之事才被人揪出，在宝玉和凤姐犯病之时，这老东西一面暗搓搓咒宝玉死，一面假惺惺满腔慈爱，还使着贾母供奉的一日五斤香油钱呢。
陈小三听韩奇出言不逊，早就怒上心头，此时见宝钗有逐客之意，那里还按捺得住，早大踏步走到韩奇面前，面色不善地盯住他，伸手道：“韩爷，请这边请。”
宝钗动机转得极快，当即想到，假如她现在派人拿了银子去马道婆家，当然是为了救人，但在外人看来，岂不是人赃俱祸，到当时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宝钗心中气苦，面上亦有郁郁之色，却仍不忘问道：“此事韩大爷从何得知？”
这也不失为一招妙棋，既然世上的女子都是要嫁人的，那么嫁谁不是嫁呢？可贵韩奇确切看上了薛家和她薛宝钗，想来婚后举案齐眉，亦不会有太多尴尬之处。只是宝钗心中仍有太多不甘，从未想过婚姻之事，更不肯如许将本身的毕生草草交支出去。至于私定毕生，有违礼教甚么的，宝钗两世为人，洞彻世事，故而倒在其次了。
韩奇见宝钗面上寥落，只当她心中暗恼本身帮倒忙，又廓清道：“那姓姚的女子胆量倒大的很。因我拦下她不准去衙弟子事，她竟一回身跑去贾府向史老太君告发去了，倒白费我奉求朋友的一番美意。也不晓得她究竟如何说的，方才马道婆的家外头就呈现了很多官兵，将马道婆捉走鞠问犹不肯罢休，还守在那边静候翅膀。我只恐女人撞上，故而仓促来拦，言语间多有冒昧，还望女人莫要见怪。”
只是那韩奇却清楚有不肯罢休之意，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当女人是个明白开阔的人，方敢如此说。想女人为了令表弟之事呕心沥血，现在又何必厚此而薄彼？令表弟当然雏凤之姿，莫非韩某论家世、论财势、论品德竟远不如他不成？”
宝钗听完个中原委，那嗔怒之意倒淡了几分，心中苦涩之意顿起：本来在旁人眼中，贾家有个风吹草动，都要算到本身头上来了吗？本来马道婆没这么早犯事，是那和尚羽士大展神妙，仰仗着那块通灵宝玉，方救得贾宝玉和王熙凤的性命，莫非这和尚羽士，也是薛家使银子通同一气的不成？若果然薛家这么有本领，早送宝钗进宫成了御前红人，何必为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儿装神弄鬼，在荣国府里看尽大人小人神采寄人篱下？
宝钗未说话间，张嬷嬷却已经抢着说道：“韩大爷智计过人，现在我们女人识人不明，被那姓姚的反咬一口，也只要韩大爷能替我们女人廓清了！”
这话说的极重，何况暗含调戏之意。场中世人当下个个大怒，纷繁拿眼睛瞪着韩奇，怪他冒昧，宝钗也是羞恼不已，先前对他的几分感激之情一概抹去不说，平增了几分嗔怒，当下拂袖道：“我自问霁月光风，清明净白做人，虽为了家中买卖在外驰驱，却并无负心之事，不想竟遭人如此批驳。韩大爷既和贾府是通家之好，身份高贵，我自不敢责问。只是一时身材不适，恕不能再面客，舍间粗陋，也不敢请韩大爷多留，就此请回吧！买卖之事，满是先前薛家一时胡涂，不知轻重，还请韩大爷包涵，此事到此为止，今后更不会多言。”
“无妨！”韩奇想了想，却发起道，“韩某大胆有个发起，只愿女人不嫌我冒昧。”
只是，想不到姚静竟然对宝钗如此大的歹意，连贾宝玉中邪，也能赖到本身头上。恰好她本身看不得林黛玉牵肠挂肚，一时脑热说要替宝玉医病，倘若果然送银子与那马道婆，岂不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更加辟谣起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怕这谎言传久了，任谁都会以为她薛宝钗为了嫁给贾宝玉不择手腕，林黛玉焉能不心冷？宝钗想到此处，不觉遍体生寒。
韩奇本来有恃无恐，此时见对方态度倔强，倒惊住了。他也是机变之人，当下便晓得其中必有蹊跷，忙连声报歉，死赖着不肯走，赔笑和宝钗说话。
韩奇仓猝回礼，口中言道：“女人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又悄悄打量了宝钗一回，只感觉素净娇媚，气度雍容，比起前次相见时候更添了几分风致，心中更觉喜好，遂趁机道：“不敢瞒薛女人，外头虽都称呼奇为韩大少，实则行二，家兄因是庶出，身材又弱，在都城中名声不显，前年已是故去了。另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嫡姐，客岁嫁给了孙翰林的儿子，便在京师中住，两家时有走动，非常敦睦。”
宝钗细细咀嚼这话里的意义，明显张嬷嬷大哥的人，也很清楚关头地点，史老太君并非必然是思疑宝钗暗中谩骂贾宝玉，再趁机卖好，而是她始终对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放心不下。韩薛两家联婚，虽不能直接廓清前者，然只要明着退出贾宝玉之争，也就不清自清了。
“本来是不管的。”韩奇道，“只是因那姚先生言语里触及女人清誉，不敢放她到衙门里乱嚷嚷，故而才央了朋友帮手……”
饶是宝钗平素沉寂，此时也不免吃惊。马道婆竟在这节骨眼上犯了事不成？是偶合，还是有人暗中把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