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614章
幻螺顺旻柳江漂行一月不足,经盈湖、帛洲,转道隆江,终究随奔腾不息的江水汇入南渊。
顾少白难为情地咳了一声,攀住螺壳往外看去,看到一个黄中带黑、像是鸟喙的勾状物架在螺顶,神识一扫,还真是一只海鸥把他们连人带壳衔在了嘴中!
临行前宁湖衣说要去南渊,联络光临渊派的魔修背景,不得不让顾少白猜想宁湖衣此行是否和魔域有关。可看他周身钟灵之气盎然,修行吐纳全无阴邪,很难让人信赖他是个魔修。又想到宁湖衣带他来找甚么执念最深之地,难不成和魔域有关的是他?
据原书所载,上清大陆有人间、魔域、妖境三界。所谓人间,便是修士们常说的修真界;妖境是妖修堆积之地,因为修真界内多是妖兽和半妖,从没有人亲目睹过纯种妖修,加上妖界地点之地无人晓得,连是否存在都颇具争议,只要一些太古传说为人丁口相传,是以修士们把妖界称为妖境,通幻景之“境”;而说到魔域,则不得不提南渊了。
海鸥吃海螺吗?顾少白迷惑着,还没来得及细想,鸟儿大嘴一张,脖子一仰,幻螺一个颠转,“咕嘟”一声滑进了鸟肚子里。
“哎!”月娘叹了一声,道:“那小索债的大朝晨就跑没了影儿,我这不是急么!前阵子老说想出海,就怕他偷上了他爹的船……”
小依儿说得没错,村中自古以来就有海神的传说,是以向来不准村人伤鸟,更别说吃了。而阿毛从小拆台,嫌吃鱼食贝腥得腻味,便趁大人们不重视用弹弓打了一只海鸥下来,呼朋唤友躲着偷尝鲜来了。
“等。”
宁湖衣哭笑不得,拂了拂袖摆起家,两指一点施了个咒,而后寻到顾少白的手握住,带着他往前踱去。没妨他抓着本身就走,顾少白脚下一个踉跄,待回神已来到了幻螺外头。
海鸥被阿毛一起抓着,颠来倒去,早奄奄一息了。几个孩子七手八脚地拔光了鸟毛,又用剥贝壳的小弯刀开肠破肚。小依儿抱着膝盖蹲在一边,嘴上说不,内心却奇怪,梗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俄然眼睛一闪,见着个亮亮的东西从鸟肚子里掉了出来,有点像娘亲说的珠宝,从速蹦起来大呼:“宝贝!鸟肚子里有宝贝!”
梅姑婆年纪虽大,提及话来却不含混,动着瘪嘴连声道:“哎哟月娘啊,你都快生了,还不从速回屋去歇着!咋的阿毛不在?赵二早上不是让他呆在屋里照顾么,这臭小子还乱跑呀?”
宁湖衣没有睁眼,只略略点了点头。
宁湖衣面色微变,却不行动,只悄悄看着顾少白,看得顾少白一阵窝火,抬手一肘子拐畴昔,撞得他身形一冲,几乎运岔了气,待调息过来,破天荒地忍不住瞪了顾少白一眼。
村口一间屋舍中,一荆钗布裙的妇人扶着腰倚门而立,神采焦心肠不竭往外张望,似在寻甚么人。她腹部高高隆起,想来产期将近,踌躇着跨出门槛,脚没点地又收了返来,迟迟拿不定主张。好久见着一老妪从门前颠末,面上一喜,仓猝招手喊住人道:“梅姑婆,可见着我家阿毛去哪儿了?”
本来那日幻螺被海鸥吞下后,顾少白心中焦心,忙问宁湖衣有没有脱身之法。宁湖衣沉默半晌,回了一句“机遇未到,不成妄动”,连灯也不让点,持续让顾少白耐烦等着。
一群瞪着眼睛惊骇不已活似见了鬼的毛孩子,一个捧着肚子瘫在地上嚎得杀猪似的妊妇,如果这就是宁湖衣所说的机遇,他甘心在海里漂到老死!
“……”
阿毛骇得跌坐在地,抖着嘴唇不住嚷嚷:“海……海神,海神显灵了,海神显灵了!”
“海神?哈哈,骗小孩子的你也信!”阿毛抹了抹鼻涕,终究下了决定:“好,咱就烤着吃!”
“对对对,烤了吃!”蹲在一旁的小秃顶连声拥戴,说话间挽了挽袖子,已和大胖折起竹竿来了。
阿吉不太欢畅,推了大胖一把:“我从家里偷了盐巴,煮汤喝也好呀!”
海边某处浅滩,竹架三三两两支了几排,火线搭着几间布棚,渔妇们带着斗笠穿越此中,有的哈腰蹲在滩涂上采蛏子;有的拿着梭子织补晾在竹架上的旧网;另有的坐在布棚里敏捷地剥着贝壳。鱼腥味惹得海鸟回旋不止,也不怕人,时不时落下来叫两声讨食吃。渔妇们亦是风雅,手上行动不断,间或扔一两个贝肉出去,座中有说有笑,一派平和。
就在鸟腹翻开的一刹时,困在幻螺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顾少白忽觉刺目非常,眯着眼睛抬手遮了遮,待适应后发明六合大亮,已能辩物。贰心中一动,下认识地转头寻宁湖衣,见宁湖衣亦是神采微动,想来前程就在面前,面上掠过一阵欣喜,终究能从这鬼处所出去了!
发觉到这分歧平常的变故,妙心妙音倏忽站起,扭身祭出骨鞭随护宁湖衣两侧。宁湖衣展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少白一眼,缓缓抬手做了个“止”的行动,让妙心妙音稍安勿躁。而顾少白跌了一跤,摇摇摆晃地爬起来今后看了一眼,看到的已是神采如常的两人,加上从始至终岿然不动的宁湖衣,仿佛只要他一小我惊到失态似的。
待婆子走后,妇人又立了一阵,终是放心不下,觉着身子尚可,便腆着肚子出了门,筹算寻一趟就返来。而她心心念念惦记取的阿毛正躲在海边一处礁石后,手里拎着一只海鸥,眉飞色舞地与小火伴们筹议该如何下口。
“机遇。”
“烤了吃!”扛着一根竹竿的大胖咽了咽口水,急吼吼道:“瞧我竹竿都给偷来了,咱从速生火烤吧!”
幻螺上的瞬身神通由临渊派开山老祖寒微所下,虽经冗长光阴,神通不减,不比御剑飞翔慢多少,如此仍旧月余才至,可见南渊路途悠远。
也不知幻螺上的神通牢不安稳、螺壳会不会破开。顾少白忧心忡忡,眸子一转,想回鲛珠内躲一阵,不想又被宁湖衣以一样的来由回绝,直至本日才比及破腹而出的机遇,哪能不欢畅。
“内里……!”顾少白诧然出声,见宁湖衣面不改色,觉得是他用心施法所为,又想那鸟儿毫无灵气,清楚不过一只浅显活物罢了,难不成这就是宁湖衣说的机遇?
顾少白皱眉,又问:“我们到了么?”
“这是到南渊了?”顾少白转头问宁湖衣。
还是灵体状况的顾少白还不晓得凡人看不见他,攀着宁湖衣的手站稳后略路一扫,随即傻了眼。
顾少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脑中垂垂放空,印在元神里的临渊心法运转起来,再次进入了忘我之境。
朝晨,天光大亮,又是一日晴好。
这一个月内,顾少白没有闲着。初入幻螺时觉着希奇,待新奇劲畴昔,便静下心来随宁湖衣修行,引气入体温养灵根,感知灵息聚水成型,打坐入定三五旬日更是经常有之,直至某日闲暇倚壁了望,忽觉一向在江中潜行的幻螺已浮上了水面,一时六合广袤,豁然开畅,海天接处偶有鸥鸟鸣啼回旋,看似安静无波,实则暗潮澎湃,波浪携着腥湿潮气一阵阵劈面而来,打在螺壳之上,几要将人掀翻了去。
***
“等甚么?
“甚么时候能到?”
进入南渊后,幻螺便没了方向,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今夕不知明夕。
就在顾少白快把耐烦磨尽、筹算豁出脸去磨一磨宁湖衣时,螺内忽地一暗,紧接着“咔哒”一声巨响,脚下蓦地一沉,一阵地动天摇后,幻螺竟无缘无端腾空飞了起来!
幻螺早在入江时就变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个,也不知在瀚海中究竟如何被寻到的。海鸥爬升抓住猎物后双翅一展,扑腾着分开海面,时而奔驰时而滑翔,起起伏伏不知往那边去了。
宁湖衣点头:“尚未。”
“急啥!”梅姑婆打断月娘,对她挥了挥手,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从速回屋歇着!张家娘子唤我去哩,我喊老喜婆来看着你!”
与此同时,出门来寻孩子的妇人也已赶到,见着此处异象,尖声一叫,脚下一滑,重重一摔,顷刻见了红。
过了南渊再往南,是极其蛮荒的南邙之地。传说南邙下万丈处即为魔域,与人间以冥渊相隔。魔物啖食人肉,可骇非常,至于魔域景况究竟如何……顾少白并不晓得。因为他只埋了个伏笔,没等挖出来文就坑了。即便如此,南渊与魔域干系匪浅亦是无庸置疑。
“还不可?!”顾少白才不管他,只一门心机惟要出去,话中的气急废弛显而易见。
扎着红头绳的小依儿咬了咬手指,怯生生道:“阿娘说大鸟是海神变的,不能吃,吃了要倒大霉的!”
待醒来又是旬日,幻螺仍旧在海中漫无目标地打着旋儿,不可进也不断靠,直似无事消磨光阴来了。固然空出时候来修炼也不错,比整日在门派里被些闲人绊住脚好很多了,但魔域之事始终压在顾少白心头,迫不及待想出去弄个明白。
螺外,阿毛顺着小依儿的指导找到了那枚华光流转的海螺,正低头看得希奇,忽觉掌中一烫,还没来得及放手,海螺一跃而起,扭转着越变越大,眨眼间已有一人多高,盖在头顶似下一刻就要倾压下来普通,吓得几个孩子逃也似的连滚带爬,没等跑远,海螺“嘭”地一声落地,掀起一阵尘沙,迷了几人的眼,待再展开,见螺内走出一人,面貌冷峻,穿着讲求,身上还微微发着光,身后跟着俩粉雕玉琢的小童,恰是宁湖衣。
顾少白呵呵一笑,早对宁湖衣憋人的本领深有体味,装聋作哑似家常便饭,就算开了口也凡是没好话,不把人噎得肠子悔青誓不罢休,遂不管他,转头骚扰起妙心妙音来。哪知两人仆随其主,嬉笑玩闹一唱一和,就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面上一派天真,内里蔫儿坏,比每天装深沉的宁湖衣还可爱。
此处邻近渔村,模糊可见用麻绳拴在岸边的渔船,不过也只三五来艘。男人们早早出海捕鱼,若无风波,不到入夜不会返来,只剩了些妇孺留在村中,或嬉闹,或繁忙,统统仿若与昨日无异。
顾少白没法,只得跑归去持续打坐,一边揣摩宁湖衣到底有何企图。
又是劳什子的机遇!顾少白低头沮丧,胸中几起几伏,终是歇了心。宁湖衣都不急,他急甚么?遂学他盘腿打坐,故作平静,却忍不住偷偷用神识探查,哪想别的没探到,就探到鸟肚子里黏黏糊糊的一坨,乌七八糟腥臭非常,一想到全部海螺都被秽物包抄,刹时恶心不已,从速收回神识不敢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