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33夜 宛如昨日的一夜(3)
他漫无目标地开着车，转过都会的每条街巷。大屏幕上亮着Apple Watch的告白，如果三个月后，跳出来的是“好像昨日”，不晓得会有如何反应。
小枝关了咖啡店，放心在家做妇女。他们很尽力地造人，小枝却没甚么窜改，仿佛一向逗留在二十来岁。他俩去病院查抄，成果非常罕见，伉俪两边都有题目——左叶死精，小枝输卵管梗阻。左叶问大夫，是否因为十八岁那年，两小我在暗中的大海里差点溺水身亡的原因？大夫说你想多了。
她的手指对准眼窝，“游坦之！我要把眼睛挖出来还给你！”
他俩谈了快十年的爱情。左叶仿佛从没变过。倒是小枝的咖啡馆里，常常出入些奇特的男人，比如乐队的吉他手、开哈雷摩托的富二代、常常上电视的妇女之友感情专栏作家。他发明她跟这些男人都有来往，但和每一个的干系保持都不会超越一个礼拜。
初期的摩托罗拉手机，不竭反复着“Hello Moto”。踌躇好久，接起电话，电波那头熟谙的女声响起，“游坦之啊，别忘了今晚去电影院哦！”
两小我一次一次吵架，但他一次又一次谅解她。最后，他提出分离。她哭着求他不要走，但他头也不回地分开，躲在家里酣醉了三天。三天后，小枝出了车祸。变乱很严峻，在出租车上，司机死了。
结婚第六年，左叶出轨了。工具是投行的一个女孩子，并不在乎他是有妇之夫，还说很喜好独眼龙。
他尝试着只展开一只右眼，看到的天下公然不太不异，仿佛从3D电影退化到了2D电影，就连利用键盘都古怪起来。不过，传闻右眼能见到鬼。左叶给本身放了个假，也就几天时候。他驱车回到郊区，找到畴昔的家，从床底下的渣滓堆里翻出那台Walkman。他没找到恰克与飞鸟，倒是有大量的张国荣的歌。他还想找到毕业照，但不管如何都找不见。几年前，他去坟场给小枝献过花，那天是她的忌辰。左叶开车去了坟场，成百上千的墓碑当中，再也找不到小枝的地点。他给公墓办理处的老头递了一包烟，还是没查出小枝的姓名。莫非她的宅兆被她父母迁走了？
比及深夜，尝试室里空无一人，他戴上“好像昨日”的设备。濒死体验般的隧道，被窜改了的回想。他看到二十八岁，本身的婚礼。很奇特，他晓得在阿谁刹时，本身应当很幸运，起码感受很幸运。可他不想去体验，不但因为从未体验过，也不但因为落空了一只眼睛。
宅兆般的陆地。
三个月后，手术顺利停止，左叶的左眼角膜，移植给了小枝的左眼。小枝展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小我，是左叶。又隔了三个月，小枝嫁给了左叶。
固然，左叶已风俗独眼龙的糊口，平时根基不戴眼罩或墨镜，别人也看不出来。但一只眼睛看天下，总有些不便，用饭用筷子都会出错，更不成能开车。他想起“游坦之”，或许小时候被人叫甚么外号，长大后就会变成阿谁模样吧！
婚后，“好像昨日”持续开辟，有人看到其贸易潜力，天使轮800万群众币，A轮就到了1500万美金，B轮已涨到7000万美金，然后是谷歌的19个亿美金。
但他不在乎。凌晨三点，左叶回到尝试室。他给本身注射了一管平静剂，这是他向大夫贿赂要来的。“好像昨日”的玄色隧道，自呱呱坠地开端的人生，他决计跳过十三岁到十八岁，直接进入二十岁。那一年，他读大学。当别的男生忙于泡妞和打游戏以及“观赏”武藤兰的时候，他整天泡在尝试室和图书馆，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上一份学年论文关于爱因斯坦，正在做的这份关于荣格。
敬爱的小枝，奉告你一个奥妙——你只是个幻影，是我影象中的幻影。在实在的天下里，你底子就不存在，十八岁那年，你就在黑夜的大海里淹死了。对不起，那一夜，我没有勇气来挽救你。你所经历的大半辈子，都是我窜改了本身的影象后产生的，储存在一个叫“好像昨日”的数据体系里。
7
左叶开着摩托艇转了一个钟头，直到黑夜覆盖额头，确信影象里不再有小枝了。
左叶浑身颤抖，仿佛回到十八岁那年的海岛，玄色的绝壁和古庙底下。
傍晚，风雨欲来，浓云掩蔽海天，不竭有飞鱼跃出，像一壶就快烧开的水。他关掉摩托艇的引擎，站在摇摆的海面上，艰巨地保持着均衡，用幸存的右眼，看着老婆的左眼。
左叶越来越少回家，相互也没甚么话。她老是砸坏家里的电器，而他冷静去网上买新的。
再踩了踩油门，左叶开出郊区，时速一百多千米开上高速，回到海边的研发中间。
分开“好像昨日”，左叶躺在二〇一五年的尝试室里，闭着眼睛回想着影象——貌似很夸姣。
6
他拖着小枝冲到海边，两小我坐上一艘摩托艇，开向暗淡的大海中心。
他很会套话的技能。比及玉娇龙自万丈深渊一跃而下，差未几摸清了环境——两年前的暑假，同窗们去海岛旅游，小枝在黑夜的大海里溺水，是他英勇地跳下海救了她的命。他们很快成为恋人。两小我在同一座都会的分歧大学，他是名牌大学的理科，而她在师范学中文。很多男生垂涎于小枝，她看来还算专情，说喜好他的勤奋与尽力，将来必有大出息。
现在，他杀人了。但有甚么可骇呢？归正统统都是假的，就像打游戏，CS里头杀人如麻，刚才杀的也是梦境。谁没在梦中猖獗过呢？左叶想要摘下“好像昨日”设备，在头上抓了半天却无果。他想，是本身太心急了，忘了先要闭上眼睛，退出影象的隧道。闭眼，却不见隧道，身材却跟着玄色波浪而浮沉。等候了不知多久，再展开眼睛，统统如常，不是二〇一五年的如常，而是孤傲地躺在摩托艇上的如常，头顶覆盖着海天的云，雨点带着咸味，一滴一滴，坠落到眼底。
不过，耳边还是反响着恰克与飞鸟的歌声。好像昨日。他果不其然地抱病了，在病院里输了三天液，陷于各种恶梦的昏睡当中。大部分的梦境，他都在阴暗的海底，在嶙峋暗礁与女人长发般的海藻裂缝，不竭抱起一具少女的骷髅……大夫找不到详细病因，只能以颓废过分草草了事。左叶想起在外洋的科技文献上看到过，如果试图停止时候观光或者穿越的话，能够会粉碎人体内的细胞，激发癌症之类恶性病变，也是人类试图应战造物主法则所受的奖惩。
电影院门口，他看到二十岁的小枝，穿戴小碎花裙子，长发飘飘，芳华无敌。他不知如何酬酢，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是啥干系，小枝一把揪住他，胳膊像条冰冷的水蛇，紧紧挽住他的右手，并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消说了，她是他的女朋友。他谨慎翼翼地说话，制止表示得像个痴人，或者来自二〇一五年。
左叶还在海上。他闭上独一可见的右眼，回想统统的回想，开首是好梦，厥后做成了恶梦。
闭上眼睛，重新回到玄色的隧道，时候腾跃到二十八岁那年。左叶在一家科技公司做工程师，年薪五十多万。小枝毕业后没做语文教员，本身开了家小清爽的咖啡馆。但她不会运营，门可罗雀，偶尔热烈时分，就是她作为老板娘给朋友们免单开party，每年亏掉几十万，端赖左叶从人为里贴钱支撑。
他少了一只左眼，而她也仅剩一只由他捐赠眼角膜的左眼。两人对视之时，用的都是左叶的眼角膜，仿佛相互看到本身。他们都判定不清间隔，接吻会把鼻子或下巴磕痛。想要拥抱，却只抓到对方胳膊，或者干脆撞墙。
小枝重伤，幸亏没有破相，但眼睛瞎了。碎玻璃扎进双眼，完整粉碎了她的眼角膜。左叶敏捷赶到病院，紧紧抓住小枝的双手，听着她的抽泣声与忏悔声，决定为她捐募出本身的一个眼角膜。
他躺在宿舍里，仍然满脸芳华痘，只是没人再叫他“游坦之”了。手机俄然响起，来电显现倒是——小枝。
小枝摇点头，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去死吧！”两秒钟后，左叶摸了摸本身瞎了的左眼，将小枝推入大海。她像一只下了锅的蒸饺，消逝在暗潮澎湃的水波间，连个挣扎的扑腾都没有。自从十八岁那年溺水后，她很多年没游过泳了，产生了畏水症。要不是左叶的公司就在海边，她才不想住甚么海景房呢。
他冲出宿舍，这不是本身的影象，或是影象的错觉？但他想要见到她，火急地。
奇妙地埋没了一年，毕竟还是被小枝发明。伉俪俩辩论、打斗，差点把两千万买的海景别墅烧了。
“哪个电影院？”千真万确，小枝的声音，她报出看电影的时候地点，竟是李安的《卧虎藏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