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变
一列重兵保卫的宫车,自玄武门入长乐宫,一起南行,终究停于长乐前殿。将士翻开车帘,一名女子徐行下车。
杨莘月亦抱拳行礼,随即旋身上殿。连绵的层层台阶,如同无尽天梯,长乐殿更是巍峨矗立,似立云端。她身上有伤,行动迟缓,但仍然走得步步生莲。
几名臣子,现在已按捺不住言语,纷繁起家上书。
“我杨莘月十五岁便领兵守边,十九岁下嫁于你,随你交战四方,匡扶汉室。杨家拥立高氏当属首功。”莘月毫无愧意地回望着,“这些年身居后位,我为你在朝临朝,为你帮手太子,经心极力,我自问并未有愧于你。”
“陛下,前有忠烈侯拥兵自重,后有杨氏巫蛊之乱,外戚干政,不得不防啊!”
而现在,两人之间隔着朝堂众臣,隔着幽幽深宫,隔着诡计阳谋。那一个“信”字,早已成过往儿戏。
莘月抬起眼,大殿绝顶便是王座,身穿玄色冕服的高阳端坐在上,旒玉遮面,珠光潋滟,掩去了他喜怒难辨的神采。
“妾身……认罪,谢陛下多年恩宠。”
莘月浑身一颤,望着那双早已不复当年柔情的双眼,缓缓下跪。
“陛下,杨氏虽贵为国母,却于椒房殿熟行巫蛊之术谩骂陛下,失德失行。”
东风恶,君情薄。一朝不慎,满局皆破。错,错,错。
“大胆杨氏!竟敢直呼天子之名!”领事寺人嘶哑地喊道,“还不快跪下!”
只是,她的儿子,太子高祯,倒是无辜的。他谦恭孝敬,深得民气,此番奉本身之命出京办差,才未遭平远侯诛杀。就算杨氏因本身而惨遭灭门,也要留得高祯一命。
众臣已获得成果,便后齐宣称诺,手捧玉笏,鱼贯退出殿外。高阳渐渐跨下高阶,一步步走来。
“你和你的兄长早该清楚,叛变朕究竟是甚么了局。”
高阳从榻上起家,负手而立,“众卿如果无事,便都退下吧。”
“妾……杨氏,拜见陛下。”
她不肯……她明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承诺过“平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只可惜世态炎凉,民气难测,她错就错在过分朴重孤傲,又执怀旧情。
高阳嫌恶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拂袖而去。那抹玄色的背影刺痛了莘月的眼睛。她回绝了侍卫的搀扶,挣扎着起家,一步一步,举头走出殿去。
信我,郡主,只需信我。
当年本身随阳帝四周挞伐安定天下时,这些人曾鞍前马后奉养;高阳缠绵病榻、她不得不垂帘听政时,他们无不唯唯诺诺、昂首称是;而现在杨家护国柱石之名一倒,他们便抢先恐后地前来落井下石,以示忠心。
“无妨,莘月谢过郎中令一起相随。”
仿佛是认识到本身的倔强会给儿子带来祸害,她的尾音带上了微微颤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杨氏之祸,与太子无关。”莘月不卑不亢地站着,“巫蛊之行与宫内兵变,均是我一人所为,望陛下善待祯儿。”
那句锋利刺耳的“逆贼”,让莘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十七年来杨氏拥立之功,却抵不过一朝风云翻覆。兄长杨宇轩比年交战,军功赫赫,却受毒害惨死故里;她封后多年,却因莫须有的巫蛊之祸,遭围歼之祸;就连调取御林军自保,也被别有用心者传为逼宫。
“陛下,杨氏持节私用御林军,企图逼宫,其罪当诛。”
莘月孤傲地立于殿中,傲视着身边剑拔弩张的保护。直呼皇上名讳,按例也是当诛,她既已难逃一死,便也不在乎另有多少罪名加身。
高阳仿佛被这句话激愤了,他伸手狠狠地握住莘月的双肩,仿佛要把她柔弱的身骨捏碎,“杨莘月,我早就晓得你不平我,你恃才傲物,自认是女中尧舜,想自主为王。”
珠玉碰撞收回碎冰般的声音,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莘月,目光锋利。
“高阳,若我真要杀出重围取你的命,戋戋三万兵马如何围得住我。”
“杨家拥立有功?忠烈侯杨宇轩拥兵自重,你贵为皇后,却胆敢在椒房殿行巫蛊之术,杨氏忠烈二字实在好笑。”高阳的语气中带着模糊肝火,“若非太子未在朝中与你同谋,这江山怕早已不是朕的了。”
“时至本日,你让朕拿甚么信你?”
莘月强忍腿上剧痛,站起家来,她的眼中已模糊有泪意。
她总觉得一心报国便会君恩常在,可从登上皇位今后开端,他便已经变了。阿谁高居殿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渡水而来的威武男人。
他的声音冷酷,却像是一把直指心房的利刃,让莘月僵立在原地。长乐殿寒气森森袭人,她尽力挺直腰板,不肯放下身材。
“宣――罪臣杨氏觐见――”
阿谁剑眉星目标男人,骑枣红马,持青龙剑,神采和顺,只一句话,便俘获了她的心。
她冷眼看着高台上的君主,不发一言为本身回嘴。
幽深的殿堂,泛着凉薄的冷意,殿道烦复,文武大臣分摆布凛立,在莘月踏进殿的顷刻,本来温馨的殿堂俄然起了骚动,有些人竟从软席上站了起来,私语声不竭。
阳明十二年十月,夏季将尽。
高阳冷哼一声,阴沉森地问道,“杨莘月,你可认罪?”
莘月紧抿双唇,心底倒是伸展不止的寒意。都说恩宠无极,但功高震主之时,盛极便会转衰。她在发挥麒麟之才时,就该预感到终归会有遭君主顾忌之日。
“陛下,你可还记得,当年北州兵临衡阳城下,你率援兵渡水而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逆贼当诛,请陛下三思!”
“去杨氏皇后封号,囚禁椒房殿,三今后问斩。”
莘月用余光扫视了一番殿内世人的丑态,嘴角暴露一丝冷冷的笑意。
悄悄吐气忍痛,莘月盈盈一拜,目光却直直地看着王座上的高阳,不肯低头。就连这‘贱妾’二字,她也没能自谦地说出口。
“皇……夫人,臣只能送你至此。”那名将士冲她抱拳见礼,目光中似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