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祝酒
暮色四合,建章宫外北风吼怒,几名宫女迈着芊芊细步仓促入了堂中,盘中的美酒泛着凛冽的寒光。大殿上红烛高燃,映照着屋内的温暖如春,席间推杯换盏、谈笑晏晏,琴师在帘后续续弹着雅乐,钟鼓齐鸣。
帘幕后,有人铮铮拨动琴弦,奏响乐曲。莲儿委宛开口,声音清澈动听,且歌且舞。她唱的并非大齐雅言,而是一种吐字绵软的方言,腔调热忱弥漫,中气实足。
他的声音宏亮且带有磁性,一时候统统人都侧耳聆听着。曲子的调子与莲儿方才所唱别无二致,只是词句均改成了精美的雅言,听起来荡气回肠。莲儿的脸上微露惊奇,没有推测座中竟有人能听懂歌词,但她的神采很快便转为了融融笑意。
莲儿轻巧地起家,来到堂下,外罩的银纱慵懒地挽在臂上,缀着银饰的长发披覆于暴露的双肩,藕臂白净,左手端着一碗满溢的清酒。她悄悄地立了半晌,世人的目光便都集合于她的身上,一时无人言语。
莲儿持续唱着热烈的歌谣,沿着左边席位一一劝酒。高帧冲她淡淡一笑,连饮三杯,面不改色,几位皇子也都规矩地回敬了一杯。莲儿敬完一圈酒后,歌也刚好唱到了序幕,座中掌声雷动。
莲儿扯过身上银纱,绕于指间,美丽地舞动着,如行云流水,翩跹摇摆。方才连饮几杯后,她的双颊出现淡淡红晕,衬得一张娇媚的面庞艳胜桃李。
琴曲节拍渐快,一步步向飞腾爬升,莲儿手中的银纱也越舞越快,如一道白练翻飞于空中,将她整小我覆盖于一片银辉中,让人目炫。
梁忠植唱毕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银纱拱手交还于莲儿。
“南诏有才子,歌舞惊鸿影。一捧银纱,便意味着两国交谊,久悠长长。”
琴声戛但是止,她单足点于杯中,双手定在身侧,那条银纱却将来得及收住势,直直地向席间甩了出去。
帘后曲风一转,立时变得雄浑而开阔,似千军万马奔腾于琴川之上。方氏闻之,手中的行动微微一顿,目光倒是直直指向帘后,但见有人信手教唆着琴弦,姿势安闲。
“莲儿失手,冒昧了公子,还瞥包涵。”她大风雅方地拿起桌上多余的酒杯,斟满一杯,敬道,“一曲大齐家喻户晓的《入阵曲》,敬疆场鞠躬尽瘁的好男儿……与朝堂中死而后已的好臣子。”
莲儿心中自是烦恼,面上却还是甜甜笑着,三步作两步,越至下堂,冲着两人弯身见礼。
高阳脸上神采未变,目光略过坐于穆离轩身侧的莲儿,悄悄点头道:“皇后和郡主故意了,那便奏上罢。”
待歌舞暂告一段落时,方氏回顾望向高阳,缓缓开口:“陛下,本日穆羽莲郡主到臣妾宫中略坐时,提起想在宫宴上献歌一曲,为大师扫兴,正巧陛下也曾说过,有好久没有听过绿绮之声了,臣妾便将琴借于了她。现在琴瑟在御,不知陛下可愿一听?”
“凛冬有幸寻芳至,殿前歌舞醉留行。公子把酒樽前笑,一杯未尽情意迟……”
两名舞姬身着红色襦裙,跟着琴声翩翩起舞。腰肢轻摆,时而振袖,时而旋身,她们以轻纱覆面,纤细的手腕和足踝上都缀着一串银铃,响声清脆而富有节拍感。卢浚逸以箸击节,神采非常沉浸,而坐鄙人首的刘豫章则暴露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几次回顾望向高湛,而他却仍不紧不慢地为方氏舀着酒,脊背挺得笔挺。
她时而绕着瓷杯飞舞,时而以足尖点于杯中,作飞天仙女状,行动生姿,剪水双眸几次放送秋波,欲语还休。
所幸梁忠植并不介怀,他端着酒杯起家,目光炯炯地望着莲儿,倒是俄然启声回唱了几句祝酒歌。
莲儿又斟满一杯,却将目光转向他身后冷静鹄立的刘豫章,仿佛等候着他也能说些甚么。
方皇后陪侍于侧首,文雅地正坐着。她的双手搁于膝上,十指尖尖,鲜红的丹寇分外惹眼。高湛跪坐在榻下,神态自如地取了食案上的刀,谙练地豆割完肉,然后恭敬地放至她面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人常言淮南王高祯面貌酷肖高阳,但能得他神韵之人,莫过于澄江王高湛和他那双鹰隼般阴翳的黑瞳。
高阳高踞首席,颀长的手指攒着夜光杯,如有所思地玩把着。他本日着褚黑相间的常服,通天冠之下,那双凡是掩映于十二旒以后的深沉眼眸,现在正一一扫视着世人。
穆离轩站起家来,浅笑着冲席首举杯,然后抬头饮尽了杯中之酒。高阳也拿起了杯子,却只是表示性地抿了一口,倒是高湛站起家来,目光沉沉,与他对饮了一杯。
她含笑站着,待喝彩声垂垂沉下去后,又将敞口的酒杯置于地上,目光移向刘豫章模糊有些烦恼的脸,她莞尔一笑,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双手,两声清脆的巴掌顿时响彻了大殿。
那银纱的去势原是冲着刘豫章的,但他却假装有事要叮咛身后的宦者,若无其事地起家一避,银纱的末端便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坐在他身边的梁忠植手中。四周爆出一阵笑声与喝采声,更有人调侃梁忠植运交华盖,而他却只笑不语,脸上模糊有些羞赧之色。
几位皇子坐于左边席上,高祯冷静自斟自饮,仿若无事,高桁与高琮则低声扳谈着,高榆的神采较之在暖阁中时已和缓了很多,现在正定定地看着堂中的歌舞。
莲儿只备了与刘豫章的对话,却没有想到这自幼熟谙的银纱舞还会错点鸳鸯,便只能凭着本身对古诗的印象胡乱诌着。
世人闻言,迸收回合座喝采。高阳微微眯起眼睛,竟也抬手表示性地拍了两下,席上来宾见状,更是来了劲,一时候掌声连缀不断。梁忠植笑吟吟地望着莲儿,略一躬身为礼,然后款款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