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夜
面前俄然变幻了气象，凶神恶煞的官兵将一名女子推倒在地，她鬓发混乱，却仍然不失风采，倔强地跪着。
“歌儿，娘是都城中一桩冤案的逃犯，当年搏命方救得你一同离京。”
“君恩最是难测，君要臣死，则臣不得不死。一纸圣旨，便是满门颠覆。当年你生母拼得一死，也要护你全面。若非你尚年幼，我也不肯弃了姐姐独活……”
“我并非你的生母，若你不肯，大可叫我婶婶。”娘轻声道。
“娘的平生，从无宁日。娘不但愿你步我的后尘。”
“娘！”
娘俄然迸收回一阵狠恶的咳嗽，她以手帕掩口，肥胖的双肩颤抖不已。当她终究缓过气来时，子歌发明手帕上已模糊有血丝。
一人手起刀落，濯濯鲜血便喷涌而出，诡谲的红色恍惚了她的视野。
那少年回过甚，俊美的脸上暴露一丝奥秘的笑容。他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声呢喃道，“嘘……别让人发明了我。”
“姐姐她……终归是痛恨我代替了她的位置吧。这些年，倒是连在梦中都不肯见我一面。”娘凄然一笑，“林岚便是……你的生母。”
晴日午后，私塾院中各处遗落平淡的茉莉花，香味沁民气脾。子歌躲在阶下，凝神谛听屋中的讲书。
月光映照玉堂。月色朗朗，而民气却再难如此。
“中州各国战悠悠，烽火未平多事秋。高氏阳帝定天下，一缕芳魂无尽愁。”
娘却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方才渐渐说道：“你……梦到林岚姐姐了？”
院里的桂花开了，夜风中弥散着淡淡飘香，庭下月色空明，树影婆娑。
杨宇轩，杨莘月……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又让子歌嗔目结舌。即便未曾读过史乘，她也从乐坊雅客口入耳过那桩令人唏嘘不已的杨氏奇案，却未曾想过，这就是本身的家门之祸。
“你是谁？”
“歌儿……快走，此生再也不要踏足京都！”
本身的生父是谁？那桩冤案所谓何事？娘是如何逃出来的？这些梦境为何如此实在？
“歌儿……快走，此生再也不要踏足京都！”
手上的这枚胎记，自出世时便有。只是十岁那年生辰，子歌负气出走，在街上偶遇疯颠的外族女子，胎记自那日今后便转为红色。克日不知为何，她总会做一些怪梦，梦中诸般细节非常实在，而梦醒以后，胎记总会模糊刺痛。
“娘……若非有你当年拯救之恩，歌儿怎会有本日。”子歌跪在她身前，温言道，“这些年你的教诲，歌儿都铭记在心，谨言慎行，方有安宁之日。我晓得娘都是为了我好。”
“嗯……比来我仿佛记起了畴昔在京中的事情，总会做一些奇特的梦，梦里有一场大火，另有一个女人尖叫着喊我的名字……”子歌悄悄摇了点头，“娘，这都是我设想出来的，对吗？”
子歌点点头。南诏穆氏是南州君主，传言是上古巫族先人，具有奇妙神通，但近年不知为何，国力弱微，只能调派使臣前来和亲，以寻求齐朝庇护。
她正冷静入迷，背后窸窣传来脚步声，回过甚，倒是娘秉烛而来。
“我就寝本来就浅，无碍。”她来到子歌身边坐下，“比来有苦衷？”
“杨氏叛国，逆贼当诛！”
不知为何，每当这个少年呈现时，子歌便晓得，她必定在梦中。这段影象于她而言一向是真假难辨的，她曾向墨客问过，私塾里并没有过如许一个的少年。除了这首独特的诗以外，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明本身存在过的证据。但子歌总感觉，偶然曾在街头巷角，在不经意时，与他擦肩而过多次，但她每回惊奇地回视，却从未真正见过这小我的影子。
“这五年之期，便是指阳明四年的中秋，也便是你出世那日。”娘望着她，神情凝重，“如此女子来临国中，圣上自是大悦。但厥后你爹回绝了方氏的求亲，不肯将你嫁给皇子，因此触怒了朝堂的另一派，也让君主横生顾忌。”
“梦中有个女子，被官兵当街斩杀，但她一向喊着我的名字。”子歌发明娘的神采一点点变得惨白。
子歌蓦地惊醒。枕畔空无一人，她的右手腕发烫般地刺痛，那枚圆形胎记在夜色中仿佛微微发红。她发明本身已是浑身盗汗，再难入眠，干脆便披上外套，到庭中略坐。
“歌儿，我只愿你能珍惜你娘的性命，好好挑选接下来的路。岚姐姐不但愿你再涉入险境，而我……”娘长叹一声，望着她，欲言又止。
“我夜里做恶梦了，睡不着，因而出来坐坐。”子歌见她面如金纸，轻声咳嗽，心疼不已，“你如何也醒了？”
她回过甚，见花树下有一手持书卷的少年，用独特的调子朗声读诗。
阿谁凄厉的女声犹在耳际，梦中的本身，曾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痛彻心扉，却没想到，这倒是真的。子歌呆坐在石椅上，如遭雷击。这些年哺育本身的娘，竟不是本身的生母。
“杨家当年推戴高氏即位，立下不世之功，一后一将，皆名扬天下。你爹杨宇轩当年曾是名震北州五国的大将军，用兵如神、为人又刚正不阿，深受军民推戴。”娘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你儿时脾气跳脱，又爱舞刀弄枪，像极了你爹爹，模样又清丽动听，京中盛赞你有杨皇后之风。”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你可晓得南诏穆氏？”
“南诏穆氏有一面启真镜，能断古今之事。在它失传之前，曾留下一道谶言。”娘定定地看着子歌，道，“五年之期，中秋降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为甚么杨家会遭此灭门之祸？”子歌忍不住问道。
娘对之前的事情，老是不肯多提，常常想起，她也总会感慨不已，以是子歌便灵巧地不再提及。但跟着年事渐长，她对本身出身之谜的猎奇心也越来越重。
“畴昔的陈年旧事，是娘这一辈人的不幸。娘只但愿你能安然喜乐，平生安康。”
各种疑虑，一言难尽。子歌左思右想，终不得其解，以是克日才难以安眠。
“娘……”梦里的她，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却被人紧紧地拉住，没法转动。
子歌莫名忆起，儿时碰到的阿谁疯颠的紫衣女人，曾对本身说过“高山月出，天下易主”的惊人之言。现在想来，两道谶言倒像是相互映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