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了，我尚未与你结契。”苏123言情想起来，他只给尉檀洗了一个澡，还未曾将信衣托付对方。

一件氅衣悄悄覆上他的后背。灯灺摇红，有人在身侧秉烛添香。

——咔嚓！！

苏123言情便逗他：“我方才读到古诗里说，‘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这是甚么意义，你可晓得么？”

尉檀也不顾他懂还是不懂，尽管火急地说下去：“只要三生石上精魂不散，我生生世世——”

“你方才说甚么？”他抓住尉檀的手，持续诘问道。凭直觉，他感到尉檀在成心偶然之间泄漏了一个天大的奥妙。

楼外蓦地一声惊雷震响，把尉檀的后半截话头生生截断。带着土腥味的劲风砰地撞开了西面的窗扇，一时之间，满室册页乱飐，笔砚横滚，几点雨珠如撒豆普通噼呖啪啦飞落案台，寒气逼人。

这才是獬廌的神兽真身。

“獬廌并不怕死，也不在乎天谴天劫。公子与我早有夙缘，是我认定的仆人。”他的语气还是沉稳，但是说话倒是苏123言情从未听过的狠恶。

苏123言情手抚衣带，沉吟片刻，却摇了点头：“可我并不想与你结契。”

「哦。」煤精印张口吐出一张墨迹淋漓的宣纸，「本魂方才又收到了新的设定，关于『金神七煞』。」

苏123言情赶紧起家关上窗扇，室内顿时温馨了很多。

“这些废话稍后再叙，先讲闲事要紧。”

煤精印探出四肢，伸腿伸脚活动一番，点头大叹特叹：「额滴个神，每天都不能随便活动，真真累死本魂了。这个天下不好不好，公子不如快些死掉完球。」

尉檀便把头转向另一边，一低头，额前兀地钻出一支玄色的独角。略似犀角，却比犀角颀长而挺直。苏123言情悄悄摸上去，凉冰冰的，非常坚固。

「恰是。」煤精印扁起了一双鄙陋的煤球眼，「公子且听我说：貌似作者这一回窜改了路数，不再使那些暗搓搓的手腕，而要明着来取公子的性命。」

“等一等！你——”苏123言情仓猝脱手相拦，但已然迟了。尉檀身形一纵，一道流矢似地掠出了窗外。

苏123言情凭窗伫望，忽听耳边“叮”地响起金石交击之声，有一物破空飞来。劈手接住，倒是一支粲然夺目的黄金短箭，箭身上穿戴一张信笺。

尉檀点点头，退后半步，收拢四蹄坐得端方，乌黑的瞳中满怀等候。

尉檀的神采一下子变得煞白，侧目望着乌黑天幕中乍明乍暗的闪电，薄唇紧抿，再不发一言。

苏123言情仓促下了嫏嬛楼，正要叫小厮带路去前厅，忽觉有东西在咬他的手。低头看去，倒是他佩在腰间的那颗煤精石印章。印章上翻出一对煤球眼，对他挤眉弄眼一番，又缓慢地合上，与玄色的印身融为一体。

苏123言情摩挲着他光滑的头顶，问道：“你的角呢？不是说，獬廌头上生有一支角么，如何不见？”

展开信笺仓促阅过，倒是他的长兄飞箭传书，约他速到前厅一见，有要事相商。

尉檀对这无聊的玩话不感兴趣，独角快速收回，前蹄从书案上挪下。苏123言情觉得他要走，他却凑到苏123言情身畔，低头轻咬衣带。

他这副模样令苏123言情莫名心疼，“你既然连天谴天劫都不在乎，那么你到底在惊骇甚么？不能奉告我么？”

只听那獬廌腾空低低嘶吼一声，引得天涯雷霆呼应，而后矫首昂视，踏风步虚，转眼便没了踪迹。

“如果结契，你便要与我存亡相随。但我不肯如此。”苏123言情的手指探到他的下颔，揉弄他颈间柔嫩的毛，“入京之前，我曾自卜一卦。本年我命逢阳九之厄，当有大劫。阁主之位，我是坐不久的。你是神兽，天然洞晓天机，不必与我同遭此难。我死以后，你另寻一个仆人罢。”

苏123言情不觉微怔：“夙缘？”

——你起码穿件衣服再去啊卧靠！！！苏123言情在内心把前面半句话喊完。

尉檀闪闪眼睛，不言。

尉檀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不由呆了呆。

尉檀眸光一沉，俄然现了人形。

《异物志》：东北荒中有兽，名獬廌。一角，性忠。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

苏123言情会心，找了个借口支开小厮，绕行至花圃中一座假山前面。确认四下无人尾随偷窥，才把那煤精印托到面前问道：“你有何事？”

玄色的神兽立起前蹄，往中间一盏错金博山炉中添入沉水香。

“没甚么。”尉檀却又规复了常日里那种冷酷的神态，抽回了手。之前的火急之色荡然无存，只是神采仍旧惨白得骇人，映托着如墨的长发，仿佛一张吹弹即破的薄纸。

窗外已是风雨高文。尉檀的身形在半空中倏然变幻为兽，却与先前那般似狗非狗的形状差异：四蹄蹈火，独角当风，二目如电，獠牙狰狞，遍体磷光大动，令人不敢直视。

“我就不直。来，速速顶我。”苏123言情张畅度量。

苏123言情微微弯唇，并不昂首，向肩头伸过手去，握住了一只温润的……蹄子。

“如果碰到不直之人，你便会用角顶他么？”

嫏嬛楼内，苏123言情单手托腮，对着案头的书入迷。

尉檀又闪闪眼睛。

“你非要一向以兽身与我相会么？”苏123言情感喟道。

“金神七煞？”苏123言情蹙眉，“方才尉檀也提到了‘七煞’一词，嘱我多加谨慎。”

尉檀甩了甩尾巴，一双前蹄扒在书案边沿，瞧他在读何书。

尉檀不接他的话，走到窗前，将槅子推开半扇。

“这风是从西方金神方位吹来的，有‘七煞’之气。”他转过甚来，眼中闪过体贴，“风尾尚未走远，我先去察看，公子彻夜多加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