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锦绣衣(2)
云上升次日发书,写道:
第二日绝早,乌心诚便去引了张洪裕偕来。却好日中时候,文姿公然到灵前上饭。张洪裕在外一瞧,只见:
过了数日,云上升有事来谒。苏镇把前事前与申明,然后整酒会席。云上升道达苏镇之意,花美女仍然再三力辞。云上升道:“贤弟若坚执不收,则镇台必弃此妇矣,此妇将何归乎?”说到此处,花美女只得顺服,当晚即完了姻。两个美人,如鱼似水,不必说了。
§§§第三回拒美色得美又多金
贪淫枉受贪淫辱,清正能招清正香。
那小子担了书去,到花家依样儿说,文姿闻声丈夫有家书返来,忙忙接过,等不得二叔回家,本身拆开,央邻居来读。读完,文姿呜哭泣咽地哭将起来。小子跑回家下,乌心诚道:“想必入彀。你且吃酒,我去问问小子的。”走去问时,公然说花大娘忙拆了书,如此如此。乌心诚即走回道:“花二哥,事已有绪了,再过三五日,我自央人来报死信。然后觅一个好主儿嫁她,自伏妥当。”两人欢别。
花笑人到家,即寻大嫂道:“外边谎言大哥有家书返来,但是真的么?”文姿道:“正要等二叔返来,等不得,我先拆看了。”即将书递与笑人。笑人冒充读了一遍,说些宽话道:“原是一个文人,不该去惹武事。当时去时,我甚不喜。现在弄得我又苦,他又苦了!”
且说花隽人见二哥打闹,跟从到县前密查。只见二哥打了,又枷出来,忙忙出城,跑到家中,报知二嫂。秦氏跌脚道:“咳!妻儿男女在家,一贯不来瞅睬,竟做出如许王八事来!怎好?怎好?”一面说,一面清算了一个礼包,将三年苦积的针黹银子,带在身边。文姿得知,出来送秦氏道:“我该陪姐姐同去的,只因家下无人,不好离身。婶婶去可谨慎奉侍调度,休得要激聒烦恼。”
秦氏回店,适值父亲秦和晋来看望半子。秦氏即与和晋计算,取银五十两,付与和晋,同乌心诚到云上升寓中见了,奉高低礼,要求恕罪。云上升道:“我便有造化做了官,也管不得本处百姓。现在要我管,一百两是一分很多的。”乌心诚道:“饭店人家,实是没有,还求相公开恩。”云上升道:“我当初乡试之时,些须盘费,是多方借当来的,何故花笑人不肯开恩?”秦和晋同乌心诚只得告别了,拿了原银,到枷前计算。
本来济宁妇人,多是不缠足的,一双脚儿,就如尺柜普通。那张洪裕见了这双小脚,便已勾了魂儿,况人物原是斑斓,带了孝,更加姣美,非常醉意。花笑人瞥见乌心诚在外,仓猝走出来,见张洪裕同在,问道:“家嫂何如?”张洪裕道:“公然佳妙。”乌心诚道:“就是本日兑银,明日结婚,便是不必担搁。”
次日,是云上升开筵。第三日,是花美女设席,不过尽结义之欢。按下不提。
次年,贡氏生下一子,因边关宁靖,名唤关平。恰是:
秦氏到得店中,天气已晓,见有很多衙门人在店闹吵,要分例银。秦氏只得用了多少。次夙起来,安排些酒饭,亲身送到县前,伉俪各相垂泪。花笑人道:“屁股打烂,疼痛难过,坐又坐不得,立又立不得,困又困不倒。只一夜之间,几近送命。云举人是太爷的弟子,听太爷吵嘴,要送情与他。你可央人去说,送他五十两,求他吃紧放我。再是几日,决然没命了。”
话分两端。且说花笑人在家无聊恶棍,一日,来到乌心诚家中,提及:“大哥去了五六年,也不带些银子返来,人竟杳无音信,未知存亡如何。每想大嫂面貌美人,若卖与富户人家,可有七八十两。只是她性子刚烈,此事难行,怎处?”乌心诚向来在店,自家吃喝不必说,连老婆白氏,也是花笑人赡养。现在坐食在家,非常难度,因花笑人提及卖嫂,低眉一想,道:“这有何难。现在先写一封假家书,借令兄口气,说边关围困,为兄沉痾将危,叫妻岳氏自便。再过几日,又传一封出来报死。当时,计图卖她。她天然不相仇了。”花笑人道:“今后万一大哥返来,如何肯甘休了?”乌心诚道:“嫂子出门,没有对口,此时凭汝说了。只说嫂子耐守不过,做了不雅的事,故此嫁与人去了。令兄天然无言。”花笑人听了大悦道:“若得成时,重重谢你。”白氏在旁,也笑堆满面,即将头上挖耳簪除下,叫乌心诚到村店当了酒肉来,不半时煮熟。两人饮了数巡,乌心诚即拿了笔砚来,写道:
又担搁了月余。一日,踱到乌心诚家入彀议。乌心诚道:“河上有一名大商,姓张,号洪裕,系济宁人氏。因嫡妻貌丑,要讨一房美妾去家受用受用。我昨日已曾说过,他说要瞧一瞧儿,公然人物好,便多出些礼金也甘心。”花笑人道:“这有何难?我们大嫂每日出到中堂灵前上饭的,可引他来一瞧便是。”当日,二人就到张洪裕寓中,商定次日相亲。
造假书弄假成真节
张洪裕又备了几味酒肴,与二人一酌。酌完,又拿出五两二封,谢了乌心诚。临别时,花笑人道:“家嫂心中要嫁,奈口中卖清。若好好的与她说,必定担搁了日子。明日傍晚,可多遣很多人役,抬了轩舆,见穿白衣的,竟夺了上轿。一溜儿抬到船中,然后把温存的手腕弄出来,与她偎偎傍傍、弄盏传杯,天然与你一头了。前后事情俱托乌心诚周旋便是。”我想此番文姿虽有贞操,也难逃密计。
退入后堂,云上升立起拱手道:“教员听讼折狱,可谓夺目允当,不消酷刑酷楚,而民情皆得。甘棠之颂,且啧啧也。”县主道:“小弟本欲为贤契洗发殴辱之恨,不料他又行奸,自来投网,乃天心讨厌之而至也。小弟何功之有?”送别闭门。
又一日,苏镇有一名仆人,名唤苏勇,因随征剿,得了万金,夜间瞒了仆人,要求花爷窝藏,甘心平分。不料苏镇又有事来找欺主的苏勇,只见花美女道:“假如仆人知之,不当。你可持此金,只说献与仆人可也。”说完,苏镇径直走向前拱手道:“花盟兄之正气,弟已感佩之矣!乞收一半,另一半即赏与苏勇,以酬其功。”苏勇忸捏感激,即跪下连连叩首。花美女也推让一番,只得收了。而后,苏镇台感花美女之高节,宾主更加相得。云上升也敬花美女之大谊,弟兄愈觉相亲。苏、云二人一齐动本,叙花妍参谋有功,提授为监纪推官之职。
杨花飘零落泥涂,莲朵高擎吐芳香。
柳腰樱口海棠姿,素缟妆来愈勤思。
插红花,带红花,象板高敲唱晓衙。独卓实堪夸。
花笑人奸情一案,蒙师台治以夏楚,枷警过衙,在笑人已知洗胃刮肠,改弦易辙矣。乞师台弘开日月之天,魍魉不敢再现。临楮不堪翘企。
垂垂日色将西,文姿往自家躲过。秦氏领了六岁的儿子,坐在中堂,意欲送文姿上轿起家。只见一乘肩舆跟着很多人拥到门前,内有四个豪杰,瞥见秦氏身穿孝衣,飞跑进门,抢了出去,抬在轿中,把轿门锁着,一溜儿抬得飞跑。乌心诚直送到河下上船,交与张洪裕。张洪裕叫海员忙忙开船而去。
题词:
附至南京句容县花村中二舍弟花笑人收拆
且看下文演出。
黄金美色如蝇逐,安得民气足?辞金谢色反奇逢,博得前程到处有东风。一枝花正孤无侣,又送摧花雨。雪梅偏喜挺孤芳,独向岁寒时节傲冰霜。
且说云程次春会试中了进士,选了陕西延安府肤施县知县。到任以后,即来拜见苏镇。苏镇以乡里之情,整酒接待,花美女同席。云上升一见美女,面貌堂堂,寂然起敬。通了姓字,又问故乡,本来是切近同亲。酒间,又见花美女辞吐经略,是文武全才,倾慕之极,就对苏镇台说要盟为兄弟。苏镇大喜道:“这是前人的高风。二位先生欲效前人之谊,即本日之管鲍、雷陈也。”叫摆布排香案来,铺下红毯。二人拜过六合,又并拜了八拜。因花美女幼年,云上升为兄。拜完,还是退席。
念君家,想君家,特请风骚婿吃茶。辣面料多嘉。
次早,文姿起来,打扮打扮,穿了白衫,带了孝髻,用心在花笑人伉俪面前欢容笑口。花笑人绝早即往乌心诚家中,叫乌心诚到张洪裕处,办理人夫船轿。到午后之时,文姿涂眉扑粉,口唇上了胭脂,走到秦氏房中,欢欢乐喜地说道:“汝夫二叔今已嫁我,幸是有财的客商。此去有得吃,有得穿,料来不似花门中淡泊。只是结婚吉礼,必必要换吉衣。但我与二婶衣服当卖已尽,只有身上一衣,祈求二婶临时相换。结婚以后,明日归还。我的白衣二婶不必还我,我到那边有得穿,白衣竟送与二婶罢了。”说完,即将孝髻除下,孝衣脱下,付与秦氏。秦氏见文姿肯嫁,也觉欢乐,就把身上衣妆脱与文姿穿戴,本身穿了孝衣。
蒲月十五日陕西延安府苏镇台府中附行烦劳
右调《踏莎行》
且说苏镇台有一房美妾贡氏,姿容素净,因窥见花美女美如冠玉,切切相思。一日夜深时候,苏镇出去巡关,贡氏情思难禁,便悄悄步到花美女书房中,美女大惊。贡氏笑道:“我见你单独一人,清清冷冷,特来伴你。”不料苏镇台有事,黑夜来商,闻声内间声音,即立足窗前聆听。闻声花美女道:“乞奶奶尊敬,速还闺阃。万一苏盟兄知之,面子何存?”贡氏道:“彼已出巡,再怕谁来?”竟吹灭了灯。花美女道:“隔墙须有耳,窗前岂无人。”就暗中把贡氏一推,推出门外,紧闭了门。苏镇忙忙躲过。贡氏只得怏怏回房。
死守寡反守活夫归
愚兄字启二弟知之,自到任以是来,不料运气多舛,正值边关危辞之时,日夜忧惊,积成沉痾,非常沉笃,不日将登鬼录也。三弟有汝,愚兄能够放心。但汝嫂无子,谅难守节,听其自便可也。卧中泪笔,情不尽言!
酒间,云上升问道:“贤弟宅上另有何人?”花美女道:“先父母早归,有两个舍弟,一名花娇,贱字笑人;一名花媚,贱字隽人。”云上升心中想道:花笑人是我仇家,本来是他兄弟。只作不知,冒充问道:“介弟俱可在庠序?”花美女道:“已弃业久矣。现在在寒舍,运营糊口。”花美女也问了一番。而后三人说些边关防备之事,又饮了一时别散。
苏镇想道:此妇情私于外,难以留身。欲遽绝之,未免不忍。我看花兄之正气,较之明烛达旦,能够并美千秋。他现在旅店苦楚,前人将爱妾以换马,我今将爱妾以赠友,岂不更胜?不如假作不知,他日央云兄作筏,送与花盟兄,以全二人之愿,以报不淫之恩。一面想,一面还是巡关去了。
花隽人瞥见三人张张探探,交头接耳,有些古怪,便远远尾着二哥与乌心诚以后,一起跟从到张洪裕寓中,悄悄在外窃听。闻声二哥说:“要一百财礼作正犹可,况是做小的,一百是不成少。”张洪裕道:“人物果好,一百也未几。只是小弟的货还在舟中,未经兑卖,手中不敷,还求让些。”乌心诚道:“交银是实,兑起来便让些。”张洪裕老练,恐怕人在他乡,处统统话,定要笑人写了一张卖婚文契,又见乌心诚俱下了花押,然后兑银。兑到七十两,张洪裕不肯兑了。花笑人道:“如果七十两,是不安的,要一百两。”乌心诚道:“依我,九十两罢。你们不依我,我不管事。”张洪裕只得兑到九十两。张家收契,花家收银。
且说花笑人同乌心诚、张洪裕暗计抢嫂之说,花隽人在外听了大惊。见三人送别出门,花隽人闪过一边,又远远尾着二哥以后,只见到得乌心诚家中,就将十两一封,谢了乌心诚,又拿出数钱碎银,叫买了酒肉,二人畅怀痛饮。花隽人忖道:“二哥又做没天理的事了!”一竟走回家,到大嫂房中,悄悄地把二哥卖嫂兑银、明晚抢亲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文姿传闻,只是感喟,听完,呆了半晌,冷静无言,要说也说不出,要哭也哭不出。此时已是夜深时候,花隽人出了房门,文姿即上了灯,呆呆地倚了桌儿,托了腮儿,对了灯沉沉吟吟儿坐着。坐到夜深,想了一计,反笑一笑,自言自语道:“未曾想这般丑恶心肠,前番受了这般磨难,现在在此又背卖兄嫂。叔不仁,嫂不义,明日不得不设想还他。”随即灭了灯,上床睡了。只闻声花笑人来家,醉语胡涂,欢声高亮,秦氏道:“有何欢愉心肠,何喝得这般泥烂?”推入房中,叫“睡了罢”。此夜花笑人得了银子,与秦氏实在欢会了一场。
且看下文分化。
不幸那花笑人,带了枷,眼泪双垂。两人抬了枷,还一步一步儿,行走不上,就是那三寸弓足的小脚儿,也没有如许袅娜。前日楚霸王的豪杰,现在变了一个夜宴的美人了。有一首《长相思》辞儿为证:
秋色将阑,黄花欲老,一场恨事苦楚早。不幸人去洞房空,冬衣谁个捣?野寺钟迟,船窗月小,那边粉泪知多少。这边肠断又魂销,换衣人自巧。
三寸弓足常布地,一心想着向天时。
写完,花笑人取来读了一遍,拍掌笑道:“妙!妙!还是心诚有算。”乌心诚封好了,外又写道:
过了五日,文姿与秦氏闲立在中堂,说些旧话,只见有一小我自外走来,高叫:“花笑人可在么?”文姿与秦氏忙避进了。笑人走出来道:“尊兄那边人氏?有何话说?”那人道:“我小弟居住在城,有一敝友,向来在陕西做客,今避乱返来,到寒舍拜见,说令兄花大爷于本年六月初病重身故,特叫小弟来报一声。”笑人冒充吃惊道:“果有此事?恐有讹传。”那人道:“敝友在陕时,与苏镇爷相处,是亲目睹的。苏镇爷买衣棺殡殓了,寄在庙中。”花笑人冒充跌足道:“唉!如许果是真的了!怎好!怎好!”送了那人出门。文姿闻声,就嚎啕大哭,自晓达旦,竟不断声。次日,即将本身做下的棉布做些孝衣,又设一座孝堂灵位,朝夕焚香上饭。恰是:
§§§第四回偷卖嫂错卖亲妻去
右调《虞美人》
写完说道:“趁你不在家中,央人拿去,令嫂必定如此如此。”随即去央一个邻家小子,叫他到花大娘家中,说花大爷有家书带回在此。
题词:
一日,花笑人对文姿道:“大哥既死,哭也徒然。大哥未死时,曾有书回,说大嫂无子,谅难守节,老是嫁人,还是悠长之计。”文姿即拭目道:“二叔休出此言,我生为花门妇,死为花门鬼。我但随汝兄到鬼域,仍做伉俪,吾愿足矣!”花笑人即应口道:“恐你守节烦难,不能透底。我是美意说话。今后我不管,恁凭大嫂便是。”
秦氏放心不下,就在店中居住,伉俪不时抱怨激聒。又兼杨三因柳氏杖了二十,经常临门叫骂,不成一店。主顾渐少,将花美女一百两安家钱都用尽了。只得退还店房,仍回籍间居住。而后还是与乌心诚撮空打哄,又惹出事来,几近丧死。
花笑人道:“只因我当初托大,轻欺了他,现在来翻巢了!我实熬炼不过,银是我挣的,还是是我用去,我也无悔。”二人回身到店,与秦氏说了,只得又添上三十两,再去要求。云上升方才心肯。不幸那花笑人,熬过三个日夜,就似三年也没有如许难度。
别时轻易兮相见时难,梦处欢娱兮醒处抛残。自断天涯兮几树云烟,人疑花影兮倚遍雕栏。去时桃柳兮春到仍妍,昔年人面兮有镜无颜。悔教夫婿兮去人楼阙,安得夫婿兮生入玉门关?
县主看过,知云弟子有物到手,即叫皂隶取进花笑人,叮咛道:“你这恶人,本要枷完了,还要罚你修城。现在云相公在此告饶。放你去罢。今后须改过改过。”花笑人叩首,扶出到店中。只得耐烦将息了月余,杖疮方好。仍复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