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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怪妖龙太貌美》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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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每年燕山贩子,如东京制造,到己酉岁方成次第。当年那燕山装那鳌山,也赏元宵,士大夫百姓皆得旁观。这个官人,本身是肃王府使臣,在贵妃位掌笺奏,姓杨,双名思温,排行第五,呼为杨五官人。因靖丰年间流寓在燕山,犹幸相逢姨夫张二官人在燕山开客店,遂居住焉。杨思温无可活计,每日肆前与人写笔墨,得些胡乱度日。忽值元宵,见街上的人皆去看灯,姨夫也来邀思温看灯,同去消遣旅况。思温情感索然,辞姨夫道:“看了东京的元宵,如何看得其间元宵?姨夫自稳便先去,思温少刻追陪。”张二官人先去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派乐声。思温道:“那边动乐?”三儿道:“便是适来朱紫上楼喝酒的韩国夫人宅眷。”思温问韩国夫人事体,三儿道:“这夫人极是照顾人,常常夜间将带宅眷来此喝酒,和养娘各坐。三儿常上楼供过伏事,常得夫人犒赏钱钞利用。”思温又问三儿:“适间路边遇韩国夫人,车后宅眷丛里,有一妇人,似我嫂嫂郑夫人,不知是否?”三儿道:“即要覆官人,三儿每上楼,供过众宅眷时,常见夫人,又恐不是,不敢厮认。”思温遂告三儿道:“我有件事相烦你,你现在上楼供过韩国夫人宅眷时,就寻郑夫人。做我传语道:‘我在楼下专候夫人下来,问哥哥详细。’”三儿报命上楼去,思温就坐上等。

杨思温欲待再问其详,俄有番官手持八棱抽攘,向思温道:“我家奴婢,更夜之间,怎敢勾引?”拿起抽攘,迎脸便打。思温一见来打,赶紧急走。那番官脚蹠行迟,赶不上。走得脱,一身盗汗,仓猝归到姨夫客店。张二官见思温走回喘吁吁地,问道:“做甚么直恁镇静?”思温将前事一一奉告。张二官见说,嗟呀不已,安排三杯与思温嚯索。思温想起哥哥韩忠翊嫂嫂郑夫人,那边吃得酒下。

车后有侍女数人,此中有一妇女穿紫者,腰佩银鱼,手持净巾,以帛拥项。思温于月光之下,细心看时,好似哥哥国信所掌仪韩思厚妻,嫂嫂郑夫人意娘。这郑夫人,原是乔贵妃养女,嫁得韩掌仪,与思温都是同里人,遂结拜为表兄弟,思温呼意娘为嫂嫂。自后睽离,不复相问。著紫的妇人见思温,四目相睹,不敢公开号召。思温侍从车子到燕市秦楼住下,车尽入此中。朱紫上楼去,番官人从楼下坐。本来秦楼最泛博,便似东京白樊楼普通,楼上有六十个合儿,上面散铺七八十副卓凳。当夜卖酒,合堂热烈。

思温看时,好生而熟,却又不是陈三,是谁?过卖道:“男女东京寓仙酒楼过卖小王。前时陈三儿被左金吾叫去,不令出来。”思温不见三儿在秦楼,心下越闷,胡乱买些点心吃,便问小霸道:“前次上元夜韩国夫人来此喝酒,不知你识韩国夫人住处么?”小霸道:“男女也曾问他府中来,道是天王寺后。”

见街上来往游人无数,思温行至昊天寺前,只见真金身铸五十三参,铜打成幅竿十丈,上有金书“敕赐昊天悯忠禅寺”。

思温候车子过,前面宅眷也出来,见紫衣佩银鱼、项缠罗帕妇女,便是嫂嫂。思温进前,共嫂嫂叙礼毕,遂问道:“嫂嫂因何与哥哥相别在此?”郑夫人揾泪道:“妾自靖康之冬,与兄赁舟下淮楚,将至盱眙,不幸箭穿驾手,刀中梢公,妾有乐昌破镜之忧,汝兄被监仓缠身之苦,为虏所掠。其酋撒八太尉相逼,我义不受辱,为其执虏至燕山。撒八太尉恨妾不从,见妾骨瘦如柴,遂鬻妾身于祖氏之家。后知是娼户,自思是品官妻,命官女,生如苏小卿何荣!死如孟姜女何辱!暗抽裙带自缢梁间,被人得知,将妾救了。撒八太尉妻韩夫人闻而怜我,亟令拯救,留我陪侍。项上疮痕至今未愈,是故项缠罗帕。仓促别夫君,不知安往?新得夫君音耗,当时换衣遁走,今在金陵,复还旧职,至今四载,未忍重婚。妾燃香炼顶,问卜求神,望金陵之有路,脱生存以无门。今从韩国夫人至此游宴,既为奴婢之躯,不敢久语,叔叔丁宁,蓦遇江南人,倩教传个音信。”

一夜东风,不见柳梢残雪。御楼烟暖,对鳌山彩结。箫鼓向晚,凤辇初回宫阙。千门灯火,九衢风月。绣阁大家,乍嬉游、困又歇。艳妆初试,把珠帘半揭。娇羞向人,手捻玉梅低说。相逢长是,上元时节。

上元后一日,进早膳讫,车驾登门卷帘,御座临轩,宣百姓先到门下者,得瞻天表。小帽红袍独坐,摆布侍近,帘外金扇执事之人。斯须下帘,则乐作,纵万姓游赏。华灯宝烛,月色光辉,霏霏融融,晖映远迩。至三鼓,楼上以小红纱灯缘索而至半,都人皆知车驾还内。当时御制夹钟宫《小重山》词,道:罗绮生香鲜艳呈,弓足开陆海,绕都城。宝舆四望翠峰青。东风急,吹下半天星。万井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纱笼一点御灯明。箫韶远,高宴在蓬瀛。

杨思温看罢留题,情感不乐。返来店中,一夜睡不着。巴到天明起来,当日无话得说。至晚,分付姨夫,欲往昊天寺,寻昨夜的妇人。走到大街上,人稠物攘,恰是热烈。正行之间,俄然起一阵雷声,思温恐下雨,惊而欲回。昂首看时,只见:银汉现一轮明月,天街点万盏华灯。宝烛烧空,香风拂地。

这一首词,名《传言玉女》,乃胡浩然先生所作。道君天子朝宣和年间,元宵最盛。每年上元正月十四日,车驾幸五岳观凝祥池。每常驾出,有红纱贴金烛笼二百对;元夕加以琉璃玉柱掌扇,快行客各执红纱珠珞灯笼。至晚还内,驾入灯山。御辇院职员辇前唱《随竿媚》来。御辇扭转一遭,倒行观灯山,谓之“鹁鸽旋”,又谓“踏五花儿”,则辇官有犒赏矣。驾登宣德楼,游人奔赴露台下。十五日,驾幸上清宫,至晚还内。

一时,只见三儿下楼,以指住下唇。思温晓得京师人市语,恁地乃了事也。思温问:“事如何?”三儿道:“上楼得见郑夫人,说道:‘五官人鄙人面等夫人下来,问哥哥动静’。夫人听得,便垂泪道:‘叔叔本来也在这里。传与五官人,少刻便下楼,自与叔叔说话。’”思温谢了三儿,打发酒钱,乃出秦楼门前,鹄立悬望。未几时,只见祗候人从入去,少刻番官人从簇拥一辆车子出来。

杨思温挨到傍晚,听得街上喧闹,静坐不过,只得也出门来看燕山元宵。但见:莲灯光辉,只疑吹下半天星;士女骈阗,便是列成王母队。一轮明月婵娟照,半是京华流寓人。

细心看时,却见四围人从,拥着一*车,从西而来。车声动地,跟从番官,稀有十人。但见:呵殿喧天,仪仗塞路。前面列十五对红纱照道,烛焰争辉;两下摆二十柄画杆金枪,宝光寒暄。香车似箭,侍从如云。

思温坐凳上,正看来往游人,睹一簇妇人,前遮后拥,入罗汉堂来。内里一个妇人与思温四目相盼,思温睹这妇人打扮,好似东京人。但见:轻巧身形,秋水精力。四珠环胜内家妆,一字冠成宫里样。未改宣和装束,犹存帝里风骚。

本日说一个官人,向来只在东京看这元宵,谁知时移事情,流寓在燕山看元宵。那燕山元宵却如何:虽居北地,也重元宵。未闻鼓乐喧天,只听胡笳聒耳。家家点起,应无陆地弓足;到处安排,那得玉梅雪柳?小番鬓边挑大蒜,岐婆头上带生葱。

思温入寺看时,佛殿两廊,尽皆点照。信步行到罗汉堂,乃浑金铸成五百尊阿罗汉。入这罗汉堂,有一行者,立在佛座前化香油钱,道:“诸位看灯施主,布施灯油之资,祝延福寿。”

杨思温等那贵家入酒坊,去秦楼内里坐地,叫过卖至前。那人见了思温便拜,思温扶起道:“休拜。”打一认时,倒是东京白樊楼过卖陈三儿。思温甚喜,就教三儿坐,三儿再三不敢。思温道:“相互都是京师人,就是他乡遇故知,同坐无妨。”唱喏了方坐。思温取出五两银子与过卖,分付收了银子,好好供奉数品荤素酒菜上来,与三儿一面吃酒说话。三儿道:“自丁未年至此,拘在金吾宅作奴婢。厥后鼎建秦楼,为思昔日樊楼过卖,乃日纳买人为八十,故在此做过卖。幸与官人会晤。”

张二官人道:“今两国通和,奉使至维扬,买些货色便回。”杨思温见姨夫张二官出去,单独无聊,昼长春困,漫步大街至秦楼。入楼闲望一晌,乃见一过卖至前唱喏,便叫:“杨五官!”

思温听其语音,类东京人,问行者道:“参头,仙乡那边?”行者答言:“某乃大相国寺河沙院行者,今在其间复为行者,请官人坐于凳上,闲话则个。”

思温认得是故里之人,感慨情怀,闷闷不已,因此困乏,假寐片时。那行者叫得醒来,开眼看时,不见那妇人。杨思温嗟呀道:“我却待等他出来,恐有亲戚在其间,相认则个,又挫过了。”对行者道:“适来出院妇女安在?”行者道:“妇女们施些钱去了。临行道:‘彻夜且归,明日再来做些功德,追荐亲戚则个。’官人莫闷,明日却来相候无妨。”思温见说,也施些油钱,与行者相辞了,离罗汉院。绕寺寻遍,忽见僧堂壁上,留题小词一首,名《浪淘沙》:尽日倚危栏,触目凄然。乘高望处是居延。忍听楼头吹画角,雷满长川。荏苒又经年,暗想南园。与民同乐午门前。僧院犹存宣政字,不见鳌山。

愁闷中过了元宵,又是三月。张二官向思温道:“我出去两三日即归,你与我看管店里则个。”思温问:“出去何干?”

汉儿谁负一张琴,女们尽敲三棒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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