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一场热闹（3）

精干的宗冀耳目活络，在背面听得打个寒噤。

亦珍刚收了钱头一名客长放在茶盘里的一钱银子，清算了茶碗，就见一个方头大耳，通身透着一股子老爷气度的中年员外，踱着方步走到茶摊跟前。

矮瘦子只当没闻声。

矮瘦子“嗤”地一声，“赏你们的，不消找了！”

矮瘦子遂看向员外老爷。

汤伯一想，也感觉蜜斯说得有事理。

“味儿浓点的罢。”老爷摇着扇子道。

老爷听了，眼睛一亮，“走，我们也去看看！”

英姐儿晓得亦珍家里靠这茶摊扶养一家嚼用开消，是以并不抱怨，自带了家里的两个丫环婆子，逛庙会去了。

三人在汤伯的茶摊落座。

汤伯赶快趁茶摊上正巧没有客人吃茶，将茶摊收了，家伙事儿一一都放到独轮车上，关照招娣好好服侍蜜斯，这才吱嘎一声，推了车，快步往家去了。

精干的宗冀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

“老爷最是体恤老奴等做下人的。能服侍老爷，实是老奴宿世修来的福分。”矮瘦子这话说得极朴拙，眯缝眼眨都未曾眨一下。

矮瘦子一边剥开茶叶蛋的蛋壳，一边留意老爷，见老爷神情愉悦，姿势放松，心知老爷这时是极高兴的，一边将剥好了壳的茶叶蛋先递给坐鄙人的宗冀。

亦珍见茶摊买卖如许好，唯恐汤伯一人忙不过来，便同英姐儿约好了，过半个时候，在西林禅寺庙门前汇合。

公然越往西林寺方向走，路上就越热烈。有一小筐一小筐卖黑紫色桑葚的，也有卖新奇摘下来，还带着晶莹水珠的黄桃与黛桃，亦有农妇，以一只小炭火炉，用细细的火，咕嘟咕嘟炖着茶叶蛋与豆腐干兜售。

员外老爷想是从未吃过，不由得伫足在农妇摊前。

亦珍正筹算上前号召，只见员外老爷身后猛地蹿出个面白不必的矮瘦子，一把自袖笼里摸出块轻柔细致的葛布巾子，在茶摊的条凳上来回仔细心细地抹了两把，这才对员外说：“老爷您请坐。”

矮瘦子瞥了一眼熟意非常畅旺的小茶摊，低声问老爷：“老爷如果喜好，老奴去处那店家问了方剂来，回家自做给老爷吃？”

把亦珍瞧得一愣。

矮瘦子将白胖手内心的银元宝掼到亦珍端着的托盘里，当啷啷一声，惹得很多路人都看将过来。

老爷听得哈哈笑，“宗冀在北地长大，不识货也是常理。”

矮瘦子嘿嘿一笑，“跟着老爷，有幸能食得山珍海味，这才养出老奴的一张刁嘴。老奴这满是凭了老爷您的福分呢。”

留下亦珍与丫环招娣在茶摊里，汤伯舀酸梅汤兑上苦涩的桂花蜜与甘冽清澈的井水，亦珍卖力将茶汤端至客人手中一并收了银钱，而招娣则坐在小杌子上，埋头利落地洗濯客人吃过的茶盏。

“客长，小店做的是小本买卖，弹不开这一锭元宝。”汤伯见了，忙趋前来，弯着腰，小声说。

“老爷，前头有座亭子，要不，出来歇一歇罢。”矮瘦子谨慎翼翼地问。

老爷呷了口酸梅汤，摆摆手，表示不必。

前两日才下过大雨，这时被骄阳一晒，水汽蒸腾，走得人潮闷粘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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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看着身边的行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不由得有些猎奇，“宗冀，你去探听探听，他们这都是去何去？”

说罢伴了老爷持续逛庙会去了。

矮瘦子横了宗冀一眼，“哼！不识货！的确是牛嚼牡丹！”

老爷以扇柄点一点他肩膀，“既出来玩，便不必过分计算，不然如何纵情？何况这一起都由你庇护，未曾有一点差池，老爷还是信得过你的。”

矮瘦子想一想，便作罢。

矮瘦子踮着脚，伸长了手，撑着一把紫竹骨刷柿子漆皮纸绘岁寒三友图的油纸伞，鼓励替中年员外遮去头上的骄阳。

“这是老爷赏你的，固然拿去罢。”宗冀说完，快步跟上老爷。

矮瘦子扔下散碎银子，就服侍着员外老爷持续往前走。农妇一看，这银子足有三五钱重，赶紧出声号召：“老爷，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随后冲老爷谄笑：“小的也传闻这松江府是小我杰地灵之处，那西林禅寺的方丈法扁王更是个有佛缘的。老爷既然刚好赶上了，又怎能错过？小的还想借着老爷的光，也见地见地这江南的庙会，是多么盛景呢。”

宗冀见劝说无果，只得无法地跟在两人身后，朝着人流堆积处走去。

松江府的蒲月，雨意既去，太阳高挂，天儿便火辣辣地热了起来。

宗冀踌躇：“老爷，其间人生地不熟的，那庙会必然职员庞大……老爷若实在想去，不如小的去寻……”

“是，老爷说得是。”矮瘦子满口称是，随后转头，尖着嗓子问亦珍：“小娘子，你家的茶摊有甚么喝的？”

因着气候火辣辣地热，庙会上人来人往的，茶摊的茶水与酸梅汤价钿公允，是以买卖大好，过往总角黄髫的小儿，豆蔻韶华的小娘子，斯文落拓的墨客，苍齿摇的白叟家，都会得停下来，吃一盏茶汤，歇一歇，再持续逛庙会。

此次的保护任务，最辛苦之处，倒不是要陪着老爷天南地北的玩耍，而是要不时听矮瘦子对老爷无所不消其极的吹嘘。即便已听了一起，听到两耳流油，他还是不适应啊。

“哎，好的。”农妇用木杓捞上来三个大要裂纹多，色彩浓深的茶叶蛋来，一一盛在荷叶里，递给矮瘦子。

老爷嘉许地点点头，“你这老东西，嘴巴倒是刁。”

矮瘦子忙上前问：“这是甚么？”

汤伯悄悄觑了亦珍一眼，唯恐亦珍感觉受人恩赐，抹不开面子。不料蜜斯面上云淡风轻，心平气和，“汤伯，既是客人赏的，就收下罢。”

“好叻。汤伯，三碗酸梅汤并四喜快意茶果一碟！”亦珍脆生生隧道，“请稍等半晌，老爷点的酸梅汤与茶果顿时就送来。”

这时老爷要的酸梅汤与茶果也送了上来。

老爷坐在茶摊里，一边吃着茶叶蛋，一边喝着酸梅汤，眉宇间竟暴露一股子说不出的舒爽来，“想不到这小小的路边茶摊，做出来的酸梅汤，竟比家里厨子做的味道还好。”

矮瘦子闻言，也滋溜溜喝了一大口酸梅汤，咂舌道：“公然比在家里喝的还酸甜适口，模糊还透着股子桂花香。”

老爷看得好笑，一昂首瞥见前头酒旗飘荡，茶幡招展，遂对矮瘦子道：“到前面找个处所坐下来吃罢。”

老爷听了，哈哈一笑，“你这老东西，倒是不掺假。”

老爷也啼笑皆非地睨了矮瘦子一眼，“出门在外，天然要入乡顺俗。人家坐得，老爷我有甚么坐不得的？”

他身后跟着个五十岁高低，面白不必，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缝的矮瘦子。

冷静跟在老爷和矮瘦子背面的精干男人奉命而去，不一会儿返来禀道：“回老爷，小的已密查过了，本日乃是蒲月十五，此地的西林禅寺，每月十五，寺前有商贩云集，出售各种货色，这些人都是去逛庙会的。”

“那就各来一碗酸梅汤罢。”老爷道，又看了看临桌正在就着茶果吃茶的老妪，“再配些茶果来。”

三人吃罢，矮瘦子自袖笼里摸出一锭银元宝来，委宛盘曲地叫了一嗓子：“小娘子，结账！”

亦珍正在茶摊里。

见老爷一副颇想一试的模样，矮瘦子便自袖笼里摸出散碎银子来：“来三个茶叶蛋。”

亦珍听得心肝儿颤了几颤，从速过来，“三盏酸梅汤并四喜快意茶果一叠，拢共一百二十文。”

华亭县的官道上，走来一个微微有些福，头戴紫缎玉快意披挂员外巾，身穿褐色绣圆体小篆寿字员外袍，脚踩薄底黑缎面绣快意卷云纹员外鞋，四十岁开外的中年人。他生着一张方脸，浓眉直鼻阔口，颌下留着三缕长髯，一边挥着折扇，一边嘀咕：“想不到这松江的蒲月，竟如许热。”

矮瘦子“嘿嘿”一笑，“要不如何会得了老爷的赏识呢？小的别的本领没有，就只会说实话。”

亦珍与英姐儿一起逛逛看看，来到庙会上，找到已经支好了茶摊开端卖酸梅汤的汤伯。

亦珍站在桥头，目送汤伯已有些佝偻的背影下了桥，去得远了，这才带着招娣，往西林寺庙门前渐渐行去，与英姐儿汇合。</P></DIV>

农妇闻声尖尖细细的本土口音，遂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官话道：“回老爷的话，这是老妇人做的茶叶蛋与五香豆腐干。”

卖茶叶蛋的农妇自小箩筐里取出三小张巴掌大裁好的荷叶来，问：“老爷要味儿浓点的，还是淡点的？”

恰好老爷听了，甚是欣喜，一捋颌下长髯，微微一笑。

又见摆布卖果子与绣品的小贩脸上不无羡妒之色，抬高了声音对汤伯道：“本日支出，足以抵得上常日里一旬的支出。汤伯弗如先收了茶摊，回家去罢。”

“我家茶摊只要凉茶与酸梅汤卖。”亦珍清澈亮地答复。

按例宗冀先尝过了，才由矮瘦子奉给老爷。

那味道鲜香浓烈，被风一吹，送得老远，引得人食指大动。

老话说“财不露白”，刚才那几位给了一大锭银元宝，教四周的小商小贩瞥见了，还不定如何羡妒呢。再说这谷阳桥前头，本就不是他平日支茶摊的处所，万一如果教故意人看得去，感觉自家的茶摊影响了他家的买卖，到时候闹起事来，他一个小老儿，蜜斯和招娣两个女孩儿家，如何是好？

宗冀接过茶叶蛋，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然后微不成觉地向着矮瘦子摇了点头。矮瘦子见了，这才又剥了一只茶蛋，双手奉给老爷。

一边正吃茶叶蛋的宗冀听了，几近被最后一口蛋噎死，忙端起手边的酸梅汤，“咕嘟咕嘟”一下子全灌了下去，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矮瘦子一瞪眼：“寻甚么寻？老爷尚未话，哪有你替老爷拿主张的份儿？”

矮瘦子手里捧着三个滚烫滚烫的茶叶蛋，嘴里不住咝哈咝哈地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