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点击功能呼出

下一页

A-
默认
A+
护眼
默认
日间
夜间
上下滑动
左右翻页
上下翻页
《张居正》 1/1
上一章 设置 下一章

第十八回 大和尚进言多建庙 老国丈告状说舆情

李太后原筹算礼佛一完就回宫,现在当着父亲的面说不出口要走,遂临时决定在庙里吃一顿斋饭。幸亏冯保事前已做了安排,让御膳房的火者带了食品随辇而来。未几时就备齐了一二十样精美素菜。父女俩在客堂边上一间特为大施主备下的香积室里一边用餐,一边叙话。李太后在宫里多年,已学会了矜持,用饭时细嚼慢咽,并未几言。只是李伟一向唠叨说个不休,群情家常,都是陈芝麻烂谷子旧话。他本想借话旧来联络父女豪情,谁知李太后嫌父亲噜苏只顾低头用膳,一俟放下碗筷,就马上回到客堂喝茶。固然有父女名分,但女儿毕竟是太后,以是李伟生不得闲气,胡乱扒了几碗饭,也回到客堂里来了。

“你讨啥公道?”

李太后盯着冯保,顿时神采冷若冰霜。冯保不免内心发怵,坐在那边双手按住膝头,两眼傻傻地瞄着一如手上捻着的佛珠,悔怨本身答话太快。实在,李太后的神采并不是做给他看的,而是沉入了伤怀旧事:论辈分,嘉靖天子是她的公公。但是,自她进了裕王府,乃至替这个老天子生下了皇孙,公公眼中也没有她这个儿媳。他听信方士的妖言,说甚么“二龙不相见,见之则损陛下阳寿”,是以生前从不立太子。裕王朱载垕厥后实际上成了嘉靖天子的独子,有的大臣帮裕王发言,上疏请立太子。这一来触怒了嘉靖天子,把上疏大臣廷杖削籍,并颁旨外廷,此后有敢言立太子者,斩无赦。不立太子也罢,他死前整整八年,从未召裕王见上一面,更不消说她这个儿媳了。太子得子,须得老天子赐名,但是皇孙长到三岁尚知名字。裕王多次上疏请赐,均没有下文。直到驾崩,世庙毕竟没有给皇孙取下名字……

“冯公公,一如师父方才所言,是否凿实?”

李伟持续说道:“昨儿个,我将宅子背面的花圃清理了一下,甚么这花那花的,也不管贵重不贵重,十足铲掉。”

“是啊,”李伟肝火冲冲,“宗人府给咱奉上门的也是一大堆没用的胡椒苏木。”

冯保听了一笑,说道:“李老太爷如果看着这些家具不错,待会儿都搬了去。”

“但是,当国玺传至第八代天子,也就是嘉靖天子世庙手中,这位天子爷不幸误信妖术,沉沦斋醮,受陶仲文、邵真人一帮妖道调拨,对佛教大加培植,毁梵刹,焚舍利,苛虐僧侣。大明建国以来的佛教之大劫,实乃由这位天子一手形成……”

“咱那外孙当了万岁爷,登了基,闺女你晋升太后,这都是大丧事,为啥我们一点光都沾不上,不要说犒赏,连月俸银都变成了胡椒苏木,你晓得外头如何传?”

“如何传?”

“啊,是世庙天子爷,”李太后长出一口气,接了先前的话头问,“佛门重振,与老天子有何干系?”

“这……”

李太后冷冷一笑,斥道:“和尚妄言。咱且问你,朝中天子与西天如来,哪一个为大?”

“好,好,咱听闺女的。”李伟忙不迭声答复。

李太后用力放下茶杯,正色问道:“诽谤先帝,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不是我的,也不是寺里的嘛,”冯保把身边茶几上一块黄绫绣凰铺垫揭起抖了抖,说,“老太爷您看看,这是哪儿用的?”

李伟一口浓厚的山西口音,人又生得干巴,如何看都不是一个福相。如果脱掉蟒衣换上平常装束,走在街上,活脱脱就是一个高粱花子,那里看得出来他是当今圣朝第一皇亲。关于他的起家史,偌大京师无人不晓,说得神乎其神。传到他本身的耳朵里,他也只是笑笑,从不辩白。

“发甚么疯?”李伟连连感喟,说道,“你弟弟说,‘姐姐现在是太后了,但是你这当爹的,另有咱这当弟弟的,不但没沾上一点儿光,反而连月俸银都搞掉了。’”

“啊,快请!”

“发甚么疯?”李伟连连感喟,说道,“你弟弟说,‘姐姐现在是太后了,但是你这当爹的,另有咱这当弟弟的,不但没沾上一点儿光,反而连月俸银都搞掉了。’”

“爹,你另有啥闲事儿要说?”李太后问。

“啊?”

李太后蹙眉深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儿得从长计议。”说着站起家来筹办返宫,俄然门外有人来报:

“唔,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事理。”

“爹,这里不是宫中,又没有外人,您不必拘礼。”

一如和尚接下来就历数嘉靖天子伤害佛教的各种罪孽,他特别讲到了嘉靖十四年产生了最大的毁佛事件:

“这是为何?”

“传闻你来昭宁寺烧香拜佛,咱特地赶过来相见。搭帮着咱也在菩萨面前磕几个头,烧一炉香,讨点福分。”李伟答复,接着东张西望,看到客房里陈列琳琅满目,每一件都非常讲求,不由得恋慕地说,“这和尚们的摆设,竟如此华贵,咱武清伯府上,比起这里来,不晓得寒酸了多少。”

“谁?”

李太后风俗地咬着嘴唇深思起来,李伟晓得她被说动了心,犹自添油加醋说道:

初到都城,李伟举目无亲。一天到晚夹把砌刀,挨门挨户地问有没有泥水匠的活儿。都城人家自恃是天子脚下的顺民,对各地进京述职的处所官和走南闯北的买卖人尚不忘逮着机遇嘲弄盘诘一顿,何况他这个提及话来嘴里像含了块大萝卜的乡巴佬?以是开首一些日子,他真是受了很多折磨。用他自家话说:“甭说是人,连打着京腔的狗也欺负咱。”干活儿也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半年时候,大多数日子只能蹲在租房前的门槛上,抱着膝盖看大地。这时候,李彩凤已经十五岁,出落得眉清目秀,要多水灵有多水灵。惹得街坊上的一些浪荡后辈,整天在他家门口打旋儿。李伟担忧如许下去会出事。一日便领着李彩凤来到裕王府。他向裕王府门口当值的管事牌子申明来意,志愿送女儿来这里当宫女。那管事牌子瞧着李伟一副憨头憨脑的模样,便一搡三推要赶他出门。这时正碰上年青的裕王从街上闲逛返来,问清启事,看了看李彩凤。此时的李彩凤紧紧地依偎在父切身后。一看她窈窕的身材,白腻腻的脖颈和扎在脑后的那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好色的裕王顿时就骨头酥软,当即就把她留在了裕王府中。

“这与咱有何相干!”李太后话一出口,立即感到不当,又说道,“太仓银告罄,又有甚么体例? 何况,胡椒苏木都是俏货,很好变现。”

一如一愣,他没想到李太后会问出这么个刁钻题目,幸亏他慧根通透法养深厚,当即不假思考答道:“这个不好对比,一个是人王,一个是法王。人法对垒,必定天道停滞,灾害频繁。人法调和,则六合晓畅,万物昭苏。人可欺法但法不欺人,人若违法例必遭报应。”

“启禀李太后,武清伯李老太爷求见。”

“因为老衲有言在先,请得太后懿旨,恕言者无罪。”

冯保欠身答话,刚说完这四个字,李伟又道:“闺女你别曲解了,你爹今番不是讨小钱来的,咱要讨的是公道。”

“讲。”

丁门小户人家的日子苦巴巴过得很快。转眼间李伟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闺女李彩凤也真是个吉星,她两岁时,李伟又得了个宝贝儿子,取名李高。泥瓦匠的活路虽苦,但生存不愁,加上膝下有一儿一女,倒也尽享嫡亲之乐,没甚么烦苦衷。但是好景不长,那一年春上,俄然变了天,昏入夜地下了一场雹子,乡亲们的屋子被冰雹砸得大洞穴小穿,倒的倒,残的残。按理说,李伟这个泥瓦匠不愁活计了,但贰心底儿透明,这场冰雹把正在秀穗的麦子砸得稀巴烂,乡亲们口食也无,那里另有闲钱来盖房?何况自家的屋子也砸垮了,思来想去李伟心一横,与其窝在乡里饿死,不如出外闯荡闯荡,也许还能弄出个活路来。因而携家带口,风餐露宿地到了北京。

李伟眯眼觑着冯保,一咧嘴便暴露了满口的黄牙,他熟络地说,“你冯公公总喜好拿咱老李头开涮,这些物件又不是你的,你才这么风雅。”

“如何他们都来了?”

冯保点点头,答道:“句句都是究竟,嘉靖十四年毁大内大善梵刹,燃烧佛骨时,主子已经入宫六年了,这些事都亲眼得见。”

“小的不知。”

“说你寡恩呢。”

李伟本日来找闺女,的确有件端庄事儿。却说昨日早晨,约莫有四五个四品以上的京官大员上他家拜访,领头的便是礼部左侍郎王希烈。这些人凑了一千两礼银送给他,老国丈见钱眼开,立马就和这帮官员热乎起来。言谈中,王希烈把话题引到胡椒苏木折俸上头,他说:“武清伯大人,您的外孙即位当了万岁爷,您的闺女现在已晋升为皇太后,按常例,如许天大的丧事,应当给文武百官封赏,但是现在,我们不但没获得一厘一毫的赏银,反而连本来应当获得的月俸银都变成了胡椒苏木。明事的人,晓得这是新任首辅的主张,不晓得的人,还觉得是皇上寡恩呢。”一听这话,李伟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他这个老国丈这个月拿的也是胡椒苏木折俸。顿时他把大腿一拍,大包大揽地说:“你们也甭牢骚了,连咱拿的也是胡椒苏木,你看邪不邪,明儿个,咱就去找闺女。”

紫禁城内旧有大善佛殿,此中藏有历代天子敕造的金银佛像以及从各地搜求迎进收藏的佛骨佛牙等物。世庙早就有机杼撤,只是碍于诸先帝之为,一时难下决计。刚好这一年皇太后提出想建宫另住。世庙当即抓住这一契机,命令裁撤大善佛殿建皇太后宫,并命大学士李时、礼部尚书夏言等入视基址。夏言投世庙所好,建言请敕有司把佛骨佛牙搬出大内,埋入无人之荒漠,以杜愚惑。世庙召见夏言颁旨道:“朕思此物,智者以为邪秽,必不欲观;愚者觉得奇特,必欲尊奉。今虽埋之,将来岂无窃发,不如举火焚之,以绝后患。”圣旨既出,紫禁城中大善梵刹瞬息拆毁,内藏的一百六十九座金银佛像,各种头牙佛骨舍利一万三千余斤,也被尽数搬至灯市口闹市中间,当众焚毁。

“先帝?”李太后严峻起来,“哪位先帝?”

“现在宫廷表里传言,太后是观音再世,这并非妄言,天降大任于太后。还望太后能改正世庙遗毒,广结佛缘,让我大明之皇天后土,重凝大乘气象。”

一如见李太后催问得紧,便道:“老衲所言之事,触及先帝,怎好随便开口。”

李太后即忙肃衣整冠。一如师父适时辞职。一会儿,只见一名约摸六十岁摆布身着轻绡蟒衣的干瘪老头儿风风火火走了出去。他一眼瞥见李太后,顿时情感冲动又显得局促不安,这便是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按国礼,他应当给李太后下跪,按家礼,李太后又该给他下跪,这恰是李伟的难堪之处。李太后约莫看出了父亲的难堪,主动起家给父亲蹲了个万福,亲身把父亲扶到一张藤椅上坐下,说道:

“这是为的啥?”

“这是干啥?”李太后问。

李太后愣了愣,说道:“咱依你,恕你无罪,你要把该讲的都讲出来。”

“爹,你如何来了?”李太后问。

今后,终嘉靖一朝,佛教一蹶不振,各府州县僧亡寺倾。即便如许,嘉靖天子仍不放松钳制。在嘉靖四十五年秋,这位已病入膏肓的天子爷,还不忘下诏顺天府抚按两院,严禁僧尼建戒坛说法。并令厂卫巡城御史严查都城表里僧寺,如有仍以受戒寄寓者,收捕下狱。四方游僧,一概缉捕定罪……

李伟是北直隶漷县人,在庄稼人堆中长大,一个大字不识,长到十二岁,因家中生存乱来不开,就跟着干泥瓦匠的父亲学技术。今后守着一把砌刀,在砖石堆里讨生涯。这李伟本性聪明,好揣摩事儿。几年之背工艺竟超越了父亲,成为本地驰名的泥瓦匠了。俗话说“家财万贯,不如薄艺随身”,有了这门技术,李伟虽不能置田买地,却总还能寻几个小钱来养家糊口。他二十一岁结婚,老婆十年未曾有身,李伟虽不说甚么,老婆却沉不住气了,一天到晚到处求神拜佛。三十里外的观音娘娘庙,她差未几每月都要跑去两三回。工夫不负故意人,第十一个年初,肚子里终究有了动静。十月怀胎,临蓐的头一天,她梦见一朵五色祥云飘进房中,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端坐云头,俯身朝她点头浅笑,慌得她赶快下拜,人还没拜下去,却见观世音菩萨一抬手竟放出一只七彩凤凰。那凤凰绕屋飞了一圈,高低蹁跹,然后落在她的怀中不见了。第二天胎气一动,她便生下一个女儿。李伟满心但愿是个儿子能接过砌刀。女儿是赔钱货,本来不想要的,既然生下来了,老婆又做了那么一个好梦,那就只好养着了。李伟给女儿取名李彩凤,应的是老婆梦中的吉兆。这李彩凤聪明聪明,刚学会说话就能善解人意。天长日久,李彩凤越长越大,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与村庄里的其他女孩儿迥然分歧。两口儿也就把她宠嬖得不得了。

“这是谁说的?”李伟气鼓鼓地说:“俏货,哼,储济仓里一下子放出几万斤来,现在满街都是,变得比萝卜白菜都便宜。”

“对呀,李太厥后,这昭宁寺里的物件哪摆得出来?”冯保一面说着,一面看李太后的神采,“您老太爷看中的,都是从宫中搬来的。”

这就是李伟本日来昭宁寺的来由,现在见闺女主动问话,他就晓得机遇到了。

“如何,你们的月俸银也没有了?”李太后大惊。

“铲掉种菜。现在,咱这天字第一号的皇亲国戚,连买菜的钱都没得了。”

“不但有干系,并且干系严峻。”一如和尚或许是有事在心中憋得太久,现在见有机遇倾诉,顿时满脸蕉萃换成了红光,口齿也利索很多,“慈圣太后若能恕老衲无罪,老衲就把在心底窝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李伟伸头细看,羡慕一笑:“啊,本来都是大内物件。”

李太后顿时生了烦躁,问话口气生硬起来。李伟到此时也就不看神采,兀自说道:

“英国公张溶与驸马都尉许从成。”

冯保看看李太后,又看看一如,不知如何作答。一如吐经心中块垒,已是如释重负。太后这类反应,早在他预感当中,便安然答道:

李太后本来就是做戏,见一如如是说,便浅浅一笑,说:“老衲人不愧是得道之人,心机甚深。”

“有何事?”

“冯公公,归去后,从咱的私房钱里头,拿一百两,给武清伯送畴昔。”

李太后心底明白,父亲再缺钱也不至到这类境地,但她信赖父亲的话并非儿戏,这老头子,为了钱,甚么样的恶作剧都做得出来。她长叹一声,对一向陪坐在侧的冯保说: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仓银告罄,京官们月俸银给胡椒苏木,我们这些皇亲国戚,总得照顾照顾吧,你总不能看着我这六十多岁的人,拎着袋子上街卖苏木胡椒去……”

“主子在。”冯保从速起家。

李太后的弟弟李高,本年也有二十六岁。李伟受封武清伯的同时,李高也封了个锦衣卫千户。今后拿着朝廷俸禄养尊处优不做事,还交友都城一帮恶少滋扰肇事,李太后对这个弟弟很不满,曾多次切责,现在听父亲这么一说,不由得双眉蹙起,问道:“他又发甚么疯?”

“冯公公。”

“咱说呢,这些东西如何就看着眼熟。”

这两人都是朝中权贵勋戚。一传闻他们来了,李太背面皮一麻,问道:

一如不假思考地答复:“把世庙所毁之寺尽行规复重修。”

常常想起这些旧事,李太后心口就模糊作痛。平心而论,她对嘉靖老天子没有敬爱而只要仇恨。但因为她的特别身份,要让皇室调和,母范天下,她只能把这类仇恨深埋心中。但深藏不露并不即是冰消崩溃,这股子睚眦之恨,始终还在心中作怪。她一向找不到泄愤的路子,是以静夜无人时,她常常会无端地怒满胸臆。明天,一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宣泄对嘉靖天子谤佛毁佛的不满,使得她的心底深处,那一点真情顿时候发作收缩……但即便心如沸鼎五脏若焚,她仍不忘禁止与粉饰。沉吟偶然,她便借品饮茶水之机压下心火,并取出黄绫绣帕悄悄地拭了拭双颊,然后严肃自重地喊了一声:

“外头又有两小我求见。”

一如瞄着李太后,谨慎翼翼却又字字清楚地说:“当今皇上的爷爷嘉靖天子。”

今后,李伟峰回路转,他后半生的繁华繁华都通过这件事开端了。在李彩凤为裕王生下朱翊钧之前,裕王另有两个儿子,但都没有成年就短命了。裕王即位成了穆宗天子,当即册封已有了都人称呼的李彩凤为贵妃,接着又册立朱翊钧为太子,母以子贵,父以女荣。作为穆宗天子的岳父,李伟于隆庆元年就被封为武清伯。不到十年时候,他由一个满手老茧的泥水匠变成了申明赫赫的权贵。搬进皇上御赐的大宅子住下,过起了锦衣玉食、仆人成群的贵族糊口。开首李伟还真有点不风俗,他毕竟是个劳动听,一天不码砖块儿手就痒。但时候一久,他也就适应了老国丈的身份。晓得甚么场合下说甚么话,见了甚么人摆甚么样的谱。晓得他秘闻的人都道这位皇亲变了一小我。但也有一样没有变,那就是爱钱如命,且始终不忘“富时莫忘穷”的古训,日子过得非常吝啬。自李贵妃在宫中得宠以后,身为老国丈的李伟,只要逮着机遇,三天两端就会跑进宫中变着体例讨封赏。李贵妃固然心存孝悌,但对老父亲的苛求仍然感到难以抵挡,是以常常避而不见。自隆庆天子驾崩以来,差未几两个多月父女未曾暗里见面。明天父亲赶来昭宁寺相见,李太后固然晓得父亲的特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内心头还是欢畅,这是因为她现在已晋升为太后,与以往比拟,感受自有分歧。

“讪谤先帝,可处大辟之极刑,但老衲方才所言嘉靖天子所作所为,没有一句是讪话,更没有一句是谤言。”

李伟叹口气,哭丧着脸说:“还不是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整天跟我闹别扭。”

“冯公公,去问问他们究竟有何事。”

常言道“蓄之既久,其发必烈”。一如这番话说了足有半个时候,慷慨激昂,肝火不成遏止。说到悲伤处,竟哽咽唏嘘,泪下如雨。李太后被这情感传染,心中赞叹道:“这老衲人平常慈眉善目,谨言慎行,本来却还是一个血性老夫。”顿时对他更加恭敬。关于嘉靖天子嫌弃佛教之事,她在宫中也有一些耳闻,但她嘉靖二十四年才出世,是以晓得得并未几。入宫以来,不管是皇上还是老寺人,都讳言先帝之事,很多事也就无从得知。趁一如在拭泪稳定情感,她问冯保:

“咱就等着闺女这句话,”李伟把小火者奉上的茗汤一口气喝了,抹着嘴说,“你升了太后,满都城都是喜气洋洋的,但是咱家,固然门口也应景儿挂了一大溜红灯笼,却一天到晚闹得鸡飞狗跳墙。”

李太后专注地问:“如何广结佛缘?”

“让他们出去吧。”

李太后内心头咕哝了一句:“张居恰是如何办事的?”但大要上她却恼着脸一言不发。

就在李伟这么唠叨时,又有一名内侍出去,李太后打断父亲的话,问那内侍:

冯保出去半晌,返来禀道:“太后,他们两人求见,也是为胡椒苏木折俸之事。”

“谢太后,”一如又欠身道了佛礼。只见他捻动佛珠的手慢了下来,额上青筋也俄然凸起——这是肝火骤旺之象。他缓缓说道,“我大明圣朝的建国天子朱洪武,本是佛门后辈,他得天下以后,以孝悌为治国底子,洪武天子深知,要想芸芸众生天下百姓大家都做到孝悌,唯有佛教可尽除民气壅蔽之妄。我佛慈悲,以大悲智力拯拔沉苦,跻诸此岸;以大光亮灯普照沉迷,示之觉路。鉴于此,洪武天子秉乾建极,融皇风佛法于一体,转轮宏教,尊崇三宝,虔诚向佛之心,实乃垂范万世。洪武天子弃世以后,朱家子孙袭承帝位者,莫不遵崇祖制,远近承风,光大浮图之教。偌大中国,始终是大乘气象,西天净土。而大明天下,也因之皇祚绵长,国泰民安,这都是佛光披覆荫佑而至。

一如又趁机说道:“太后若肯虚怀纳谏,老衲另有一言忠告。”

李太后一下子瘫坐在绣榻上,额上已是香汗涔涔,她本不想见这两小我,却又不能不见,只得把手虚抬一下,说:

“主子服从。”

“就是没有事理,太后明天也不能措置老衲。”

上一章 设置 下一章
温馨提示:
是否自动播放到下一章节?
立即播放当前章节?
确定
确定
取消
pre
play
next
close
返回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