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难挽天河(3)

天子目光涣散，紧紧抓住她的手，仿佛想说甚么，又说不出来，嘴唇爬动好久，才低声说：“不……朕还要，听一听。”

王皇后强自平静，将目光从王宗实身上收回，侧身半扶着天子，见他面如死灰，身材越显冰冷，便低声问：“陛下感受如何？可要归去歇息？”

王归长辅。天子，敕。

李舒白并不睬会其他，只说：“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我们诸位皇子皆跪候在外，但是王公公倒是先皇近侍，不但进入殿内，并且，调集各地和尚法师入京，还赏识此中会摄魂术的一名沐善法师，带他入殿为先皇祈福，是吗？”

“但是，王公公可晓得，异域有书云，菠薐汁调和阿芙蓉、天香草等，可层层剥墨。若将书纸涂上此水，便可将表层涂鸦剥掉，闪现出下方的东西——”黄梓瑕又俯身从箱笼中取出一个纸卷，在神情蓦地生硬的王宗实面前展开。

王宗实嘿然嘲笑，本欲钳口不言，但听李舒白说：“王公公请说”，他踌躇好久，终究悻然开口，说：“黄女人所言略有偏差，阿伽什涅的鱼卵纤细如灰尘，服下后沾附于喉咙当中，便可开端孵化。孵化后小鱼极小，可钻入声门裂中吸食人血，但也活不了多久，便会死于体内，腐臭消逝。但幼鱼身怀毒素，身后微毒也可随血液入脑，宿主便堕入一种走火入魔的偏执动机，若心中正有迷惑，更是心心念念，狂热过火，至死方休。”

黄梓瑕看向王宗实，说道：“至于阿伽什涅的环境，王公公于此恰是大里手，阿伽什涅的奥妙亦是您奉告我。梓瑕鄙人，见地陋劣，另有劳王公公向我等详加申明此事。”

黄梓瑕直视着他，缓缓问：“公公是以为，白纸黑墨，板上钉钉，那被涂鸦袒护的本相，永不成能有再现的一天，以是才会如此笃定，是吗？”

长闻天命，今当以归。

王皇后霍然起家，又从速跪下，半扶半抱地搀住天子，胸口急剧起伏，却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王宗实神采剧变，面上的冷峻倨傲顿时不见，只不由自主地发展一步。站在他身后的王蕴则惊诧望着这张陈腐的黄麻纸，他明白那上面的字是甚么意义，只是巨震之下，竟不知所措。

“张行英的父亲，当年入宫为先皇诊治，下针换得父皇最后一刻复苏。但是父皇复苏后，你却不让诸皇子入内觐见，也不让朝臣来聆听遗言，只与沐善法师在内。当时势实产生了甚么，普天之下，现在只要王公公一人晓得了。”

黄梓瑕只感觉体内涌上一阵晕眩衰弱。如此严峻的奥妙，此时被她这一番话揭开，她仿佛已经看到刀斧加身的那一刻。但是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强行支撑着，持续说了下去：“但是，先帝留下的圣旨、遗言、托孤之臣，最后，都没能起到感化。先帝驾崩以后，遗诏被毁，晓得遗言的太妃被弄至疯颠，托孤的王归长被杀，帝位被夺。到现在，陛下赐下一杯毒酒，连夔王存活于世的资格，都要剥夺！”

她说及此处，李舒白俄然微微侧头，看向殿外，仿佛听到了甚么，但又仿佛不逼真，便又将头转了返来。

黄梓瑕点头道：“让人服下小鱼很难，但细若灰尘的鱼卵，则要简朴多了。并且小鱼在人体内的孵化需求时候，是以鄂王应当早在夔王前去看望时已经被鱼卵寄生。同时，凶手还假托疯颠的陈太妃，在她殿内桌上留下了指甲陈迹，表示陈太妃之死与夔王谋夺天下有关，然后凶手趁机估摸着鄂王已是以那留言与阿伽什涅之毒而狂乱，便送去匕首与同心结等物，以是，即便他那段时候闭门不出，也仍然能算准机会，赐与鄂王最后一着表示！”

黄麻纸上的字，分为三块，是因誊写者体带衰弱，手腕颤抖垂坠，而显得不太连贯。但那笔迹草率，行笔有力之下，却仍然能够清楚看出上面所写的那三块内容：

含元殿内，丹陛高低，一时死寂。

黄梓瑕听着，发声问：“公公敢必定，陛下遗笔所留的，真的只是一幅画吗？”

而黄梓瑕走到丹陛之前，将那张先帝御笔呈给天子看，缓缓说道：“请容梓瑕猜一猜当年先皇归天那一夜，究竟产生了甚么——王公公为陛下即位而煞费苦心，做好了两手筹办。一个是小红鱼，另一个是沐善法师。王公公早已在喂药时给先帝喝下阿伽什涅鱼卵，估摸着孵化时候，便让张伟益强行施针将昏倒多日的先帝救醒，并让沐善法师引诱先帝，立遗诏传位于郓王。却没想到先皇病重吐血，小鱼竟跟着鲜血吐出，未能见效。而沐善法师仿佛也只能在遗诏立好后，节制了当时在场的陈太妃的神智，使奥妙不至于外泄——不知梓瑕猜的，可精确么？”

王蕴本来受命时候紧盯着他，但此时听黄梓瑕分解案情，殿外初升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身上，玄青色的衣衫与玄色的纱帽，映托得她的肌肤在日光中莹白如玉，通透非常。他一时恍神，竟顾不上李舒白，只专注侧耳听黄梓瑕说下去。

天子与王宗实，都只咬牙不言，没有承认，也没有辩驳。

李舒白的目光，缓缓落在帝后身上，声音如常清冷：“王公公可晓得，在先皇驾崩的那一日，本王曾在他咳出来的血中，找到一条阿伽什涅。”

王宗实唇角抽了一抽，仿佛是暴露一个笑意，又慢条斯理地袖起手，说：“是啊，那条阿伽什涅，一向留在王爷的身边。只是王爷养鱼不得其法，老奴常常暗自可惜。”

王宗实听他如许说，却扬起唇角，暴露一个平板的笑意：“还能有甚么，先皇醒来后晓得是张伟益让他复苏，便索纸笔。老奴还觉得是要留遗诏，便拿了黄麻纸来，谁知陛下只提笔在纸上胡乱涂绘，留下三团黑墨，便龙驭弃世了。老奴与陈太妃测度，本来是先帝要赐张伟益画，因而便命人送去了。现在那幅画，应当尚在张伟益的手中呢。”

只听王宗实抬头淡然道：“甚么叫被涂鸦袒护的本相？究竟便是如此，我又何必多言？”

黄麻纸上笔迹历历，就连一向衰弱倚靠在王皇后身上的天子，也突然瞪大了双眼，喘气声短促起来。

王宗实点头，究竟如此，他并不躲避。

“三团涂鸦，不知所云，我当时看了不解其意。但陛下确是说要赐给张伟益。当时，一向服侍陛下起居的陈太妃也在，便是她命人送去。而后，我便未再见此画了。”王宗实冷冷说道。

夔王，朕爱之不离摆布，颖慧类太宗，今以社稷托之。

王皇后语塞，只能悻悻拂袖，气愤作势坐下，看也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