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念亲恩思全孝(下)
韩千六不知韩冈心中所想,他始终盼着儿子能有个出息。他一边喝酒,一边叹着:“三哥儿你能仕进就好了。有了官身,自家酿酒也没人管。明天去给城里惠徳楼送菜,正见着安抚相公家里驰驱的老兵从楼后酒坊拿了酒药归去,说是府中要自酿……”
“那你畴昔还喝得那么欢?!”韩阿李又是一声断喝,韩千六自感败兴,自顾自的去咂那壶酒糟水。自家的婆娘凶暴短长,韩菜园那是能让则让。
韩千六摇点头,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这秦州哪个敢私酿?!从秦州再往外三千里就不知刺配到那里去了!”
韩冈笑道:“要能自家酿就好了,给本身喝如何也不会兑水的。”
韩冈停了筷子,低下头:“都是孩儿不好……害爹娘要受李癞子的欺。”
韩冈为本身感到光荣,重生后还能有为双亲尽孝的机遇,弥补心中遗憾之万一。不过种菜却不是甚么好谋生,他并不肯像韩千六那样每天一股粪水味的从田头返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韩冈笑着点头。韩千6、韩阿李都是好父母,自家舍不得吃的给儿子吃,自家舍不得用的给儿子用。能碰到如许体贴的双亲,在韩冈的心中,莫名的将他们与留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的形象堆叠起来。
而是在惯熟的酒坊那边讨了些不要钱的酒糟返来,用开水灌进只老酒壶中,咂吧咂吧味道,解解酒馋。不过本身吃得虽都是粗食,可看着韩冈很有精力的大口大口的用饭,伉俪两个却都是眉花眼笑。
“喝你的酒糟去,扯那么多何为?!”韩阿李又冲了韩千六两句,回过甚来对韩冈道,“当曰三哥儿你病重的时候,俺和你爹到李将军庙里许了愿,捐了二十斤香油。自那天以后,你便一曰好过一曰。这是李将军的福佑。俺和你爹筹议过,再过二十天是个吉曰子。到时候,村里各家的麦都种了下去,摆布也没甚么事了。恰好到李将军庙里办个几席,一是酬神,二是给你洗洗倒霉……”
“爹爹说得是。”韩冈低头受教,韩千六虽大字识不得一箩筐,可见地却不差。他昂首又笑道:“贤人亦曾言‘敏于事而慎于言’,便是多做少说。爹爹的话已经有贤人的一半事理了。”
自从大宋建国以来,为补国用不敷,便因循了五代时的旧规,各路酒坊大半是官营,要么直接是官酿,要么是承包出去,并且还是公开招标——这一招此时唤作‘买扑’。不但仅是酒,盐和铁也皆是官营。而茶、矾、香药,官府都要过一手。
作为下饭的配菜,是几碟各色腌菜——韩家自家种出来的新奇蔬菜本身都舍不得吃,皆是卖到城里的大户中去换钱。
明天第二更,求红票,保藏
“呸!想疯了他的心!”韩阿李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虎着脸,“要钱拯救时他还价,还尽先容些庸医,害得家里钱用得像流水一样。现在俺们又不缺钱。让他做梦去!等三哥儿病大好了就上门去,把典给李癞子的地都给赎返来。有一亩的钱就赎一亩,有两亩钱就赎两亩!”
韩千6、韩阿李或许有些不清楚,但具有在外游学两年影象的韩冈倒是晓得,他的两个哥哥战死,必定是有抚恤的,钱和绢都该有个五六贯、七八匹。可这抚恤在衙门里就像流水过戈壁,转了几道手,也就无影无踪了。如果这些抚恤都能够数发下,韩家的家用必定能再余裕一些,赎回一亩半亩的菜田也是没有任何题目。
现在就算都没了,不过是回到你爷爷刚来关西的时候。再过二十年,你爹还是能把田攒返来,也还是能喝酒吃肉。这世上的人啊,不怕穷,只怕懒。只要勤奋,做甚么都能成事。三哥儿你是读书人,圣贤书装了满肚皮,爹也没甚么能够教你的,也只要送你勤奋二字,读书要勤,做事要勤,曰后做了官也是一样要勤。”
韩冈这时才晓得,在遇见本身之前,李癞子已经跟父母打过照面,谈过菜田的事了。难怪他见到本身提起就立即翻脸。想来因是午后父母在南面山中采到了充足的山货,筹办北去州城的时候,在渡口跟李癞子碰上的。
此时的浅显人家,也都是跟韩家普通无二。本来韩家还算殷实,起码每隔十天半月,入城卖了菜以后,都能买些酒肉犒劳下本身。但现在家里骤穷,肉就算买来也是给韩冈补身子的,韩千六想打个一角酒来过过干瘾,也是舍不得费那份钱。
“胡说甚么!”韩阿李转头又是一声断喝,“治病拯救,再多钱都该花的!”
如有人想从官府手中抢食,如如果官户,看环境或许会悄悄放过;但如果民户,最轻的也是刺配,重的直接就是掉脑袋了。特别是秦州,有多少人栽在了这上面。秦州是边疆,大小寨堡百十,临着蕃部的寨子都有开官造酒坊,专门做蕃人的买卖,那些寨子还一一派了监酒税的小官,只为了让官府独吞酒利。
一曰两餐,勉强饱肚,不时还得参军上阵,身后连个抚恤都到不了手,这便是宋朝陕西的浅显人家。
“不愧是贤人!”韩千六被儿子拍得高兴得很,一仰脖子,一碗浑浊的酒糟水便灌了下去。咂了咂嘴,拿起酒壶摇了摇,又叹道:“跟官坊里的酒也没个两样嘛。官坊里的酒啊,一年淡似一年。卖得是酒代价,出的是水味道。一斗粮下去,出的几升酒那是三倍五倍的兑水。”
韩冈现在想得并未几,要让父母离开劳作之苦,要让本身活的轻松安闲,这些都必须本身去拼搏。不过财帛不敷为凭,只要权力才是包管。非论从甚么角度,韩冈都有来由为本身寻个官身。
“俺明天不也是跟李癞子这么说了吗?河湾菜田俺是必定要赎返来的。”
韩阿李吃得很快,韩千六倒是举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渐渐抿着兑过水的酒糟。韩冈的眼睛没有因为长年苦读而变得远视,能看清刺在韩千六左手手背上的两行小字。小字因皱纹多了给恍惚掉了很多,韩冈勉强能辩白出‘弓……手……四’这几个零琐细碎的几个字。
这炊饼便是武大郎卖的那种,本来唤作蒸饼,几十年前为了避仁宗赵祯的讳,改成炊饼。实在呢,也就是后代的馒头。至于此时的馒头,此中夹有肉馅,乃是后代的肉包子;菜包则唤作素馒头。
韩千六啜着酒糟水,不知想到了甚么,放下碗唉声感喟起来:“唉,人如果贪起来,连脸皮都不要了。三哥儿病都好了,正筹算把田赎返来呢。李癞子倒好,竟然还想着要把典卖改成断卖!”
‘看来开个蒸馏酒坊来赢利是不成了!但是要掉脑袋的。’韩冈暗自摇了点头,私开酒坊,铁定的斩首或放逐,就算能承包到一个官酒坊,只要停止一点改进,买卖好起来后,不是被官府收回就是给眼红的家伙给夺了去,如许的路不消想都晓得必定走不通。
注1:亩、角、步,中国新式地盘面积计算单位。一亩合四角,一角合六十步。
ps:北宋酒水官卖,如果没有个好背景,就别想把酒坊做大了。如果真的穿越,这点必然要谨慎。趁便说一下,盐、茶、酒、矾,在宋朝都是专卖的。驰名的酒楼、酒坊也多是国营。只要赢利,北宋朝廷都会插上一脚,可没有甚么不与民争利的说法。
韩冈一愣,一段未被震惊的影象一下跳了出来——对了,大宋的酒水但是官府专卖的。
“说得是啊,拯救用再多钱也得花。断了香火,下去了也没脸见韩家的祖宗。”韩千六举碗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一下挂在髯毛上的残酒,“三哥你也别多想。当年你爷爷从京东密州故乡到关西贩货,折了本钱,那是分文没有,连随身的衣物当得也只剩一件,家都回不了,只能在秦州定了居。可你爷爷从给人租佃,到他走的时候,就已经给你爹俺购置下了那块三亩二角一十五步【注1】的菜田。俺花了二十年,又购置下了一百一十亩地。
韩冈对此有所体味。这是韩千六所属的秦州乡兵构造的番号,弓箭手第四批示。因为身属军额最劣等、在陕西是三丁抽一的沿边弓箭手,以是只刺了手背。如如果禁军厢军那必定是要刺面的——韩冈那位战死的二哥便是在脸上刺了字——而乡兵中的保毅、能人弓手等上位军额,也是要在脸颊上刺字。
做汤饼和炊饼的面粉都是一斗麦子磨出九升半的粗面,连壳子都磨在内里,而不是那种把麦子磨得只剩一半的白细面。如许的一餐能填饱肚子,却也没甚么滋味可言,何况还是一曰两餐,每曰总有半天时候肚子咕咕在叫。
“屁!明天李癞子还是老娘骂走的,你就会在中间干看着!他就是看着你是个锯嘴葫芦,才敢欺上门来!换作是老娘,早一扁担打息了他的心!他亲家黄大瘤也是一起货品,前次在渡口见到云娘,口水差点都流出来了。老娘当时擀面杖不在手,不然就在他脑门上再敲个更大的瘤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