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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昭昭》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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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当年大姐姐病好后出嫁了,而她还一向在庙中诵经祈福。眼看着青灯古佛人将老,家中长辈不免顾恤,便……”

“师太,我不是说您不能读道家文籍,不过是感觉猎奇然后开口问问罢了。”昭昭宿世的时候随净慈师太学过《金刚经》与《坛经》,也晓得师太对老庄周易也颇多浏览。方才她不过是想要挑起话题与净慈师太多说一会儿话罢了,可被元姨娘这么一打岔,倒显得昭昭是个笨拙的俗人了。

昭昭想起当日本身将这个几乎一个跟头就要栽进水塘里的胖团子救了起来,然后那小娃儿却俄然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委曲地流着眼泪叫她娘亲。

“恰是。”赵子婳点头道,“她生性狷介,固然庵堂贫寒,可本是不肯入公侯之门的。当初还是净慈师太亲身下帖礼聘,这才承诺来了府上做替人。”

昭昭心下感觉甚么不肯入公侯之门,不过是为了自高身价说来惹人重视的罢了。就如同是终南捷径,汉魏那些士大夫里就颇多有矫饰其行沽名钓誉的。甚么州郡保举,不该焉,公府辟举,不该焉,天子下诏礼请,还是不该焉。但最后还不是入朝当了高官?就如同这元姨娘,当初说甚么不肯入公侯之门,现在瞧着都已经入了天孙公子的后院了。

她的手心还是枯燥暖和,但是昭昭捧着书卷,心中却闷闷地感觉难受。净慈师太将顾大儒亲手誊写的《庄子》赠送本身,不是因为同本身投缘,而是为了替元姨娘赔罪。

闻得此言,方才那小小的身影这才从荷叶间冒了出来,竟是安哥儿。只见他小小一只站在一小舟上,那小舟隐在密密的荷叶中教人难以发明。

昭昭闻言勉强笑道:“无事,不过是感觉这里有点闷。”

谁料净慈师太却并不觉得忤,反倒是开口问道:“你且说说佛道如何相通?”

安哥儿跺了跺两只胖脚跑出了亭子,赵子婳赶快追了出去,一面小跑着一面转头对昭昭道:“我把安哥儿带给他乳娘然后再来寻你。”

世人在家庙里安插结束,何氏就同秦氏一道商讨及笄礼那天的执事以及乐者人选了。普通来讲典礼当天都会安排执事三人奉冠笄以帮手正宾,需求卖力笄礼上的发笄、发簪、钗冠。而乐者则需在笄礼开端后循环吹奏传统古琴曲目。

昭昭只觉小舟一荡,那人已从另一叶扁舟中纵身一跃在本身面前站定。

昭昭本来还想再说上几句,可净慈师太却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她:“潘女人还请不要见怪,燕娘并无冲犯之意。”

而此时田田荷叶间却忽有一男声响起:“你要嫁给谁?”

“三姑姑。”安哥儿乖乖地开口叫人,但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昭昭看。

赵子婳担忧侄儿落水,便赶快哄他:“安哥儿你站着不要动,姑姑这就将你抱上来。”

她一人摇桨在田田荷叶间穿越,记起梁元帝的那首《采莲赋》: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拖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含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

姑侄两个拜别后昭昭一小我懒懒倚靠在亭子的阑干上吹荷风,而后百无聊赖,想起在江南时杨悸鹿带本身摘荷花、采莲蓬,一时心痒,便移步下莲舟。

世人闻声转头,倒是方才在门口遇见过的元姨娘去而复返。只见她手上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内里装着的该当是给净慈师太素斋。

荷风四周亭是个极美的亭子,无端令人想起江南。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昭昭想起了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安哥儿,当时她初初入了国公府,初初晓得那人早有了娇妻季子,也初初感遭到京中的家世之见。那天她听了几个丫环碎嘴,心中郁郁,入夜后便单独一人在园子里瞎走。谁料却在园子西侧的水塘边遇见了这个短手短脚的小不点儿,正撅着肥肥的屁股在水里捞着甚么。

安哥儿抿了抿嘴辩白道:“我瞧我三姑姑呢,没有在看你。”

昭昭一面剥莲子吃,一面却在荷风阵阵的小舟上低低唱出了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神采,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她竟是在为元姨娘说话!

本日又遇见这个矮胖团子呆立在小舟中瞧着本身,不由得感觉好笑:“你瞧甚么呢?”

那边二位夫人轻声商讨着,这边昭昭倒是神采恹恹。

赵子婳道:“我大哥本也……”

昭昭想起上辈子本身入府那年安哥儿俄然就开端毫无征象地抱病了,身子竟是一日比一日衰弱,拖了一年就早早夭亡了。本日却见这胖团子面色红润,说话时候中气实足,都敢一小我跑到小舟上玩了。想来该当是没有甚么病症,也不白费本身这一年来一向悄悄给白择送匿名信,搞得茯苓还觉得本身是瞧上白大人了呢。

赵子婳道:“如此,那我们便去亭子里歇息一会儿吹吹风吧。”

“不不不,我如何会晤怪……”昭昭讷讷地开口道。

“是谁在那边?”赵子婳起家往亭子外边看,一面扬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要喊人来了?”

现在还不是夜里,可安哥儿瞧见标致女人便想作本身娘亲的风俗倒是不分日夜的。他固然嘴上说着要归去了,可一双葡萄普通圆溜溜的眼睛却一向盯着昭昭看,仿佛是在考虑着此人究竟是不是本身的娘亲。

“入了佛门?”昭昭忽而扬声问道,这一桩倒是她上辈子未曾晓得的。

昭昭实在是有些不解,非论是宿世还是当代,这元姨娘究竟是仰仗甚么这般狷介?她与赵府非亲非戚,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虽是良妾可又比丫环出身的陶姨娘、耿姨娘高贵到那里去?

昭昭有些恼了,她何曾说过师太不能读《庄子》了?她不过是想要找一个话题与师太多说会儿话罢了,这元姨娘如何这般曲解本身的意义?

赵子婳仿佛是看出了昭昭的迷惑,出言解释道:“元姨娘也是好人家出身的,不过是因为自幼多病,各式设法皆不管用,这才入了佛门带发修行。”

昭昭感觉这个元姨娘实在有些没有端方了,这边坐着的是赵府姑太太净慈师太、国公夫人秦氏、二夫人何氏,另有三蜜斯赵子婳。而本身固然不是甚么身份贵重的客人,可她本日也是成国公赵府请来的摈者。现在一个偏房姨娘当着客人的面超出这么多的夫人蜜斯公开插话,这是那里的端方?

外边天光恰好,昭昭想起上辈子的时候她便常来这佛堂里陪赵氏礼佛。室内檀香袅袅,赵氏固然为人严肃清贵难以靠近,但是对本身的时候却会和顺耐烦地给她讲授佛经,还手把手地教诲昭昭临帖习字。她的手心枯燥暖和,仿佛母亲普通慈和。

“等等,你是说她本来一向住在家庙里?”昭昭听地咋舌,她上辈子倒是不晓得元姨娘竟然另有这般来源。

安哥儿白胖的小脸涨得通红,仿佛有种被人拆穿的羞恼。他不想再和昭昭说话了,便学着父亲那榜样着小脸道:“我要归去了!”说着便举着本身的小胖手装模作样地要去拿船桨,可他这么小的人儿又如何拿得动?

这厢赵氏还没有答复,外边却有一个女声笑答道:“佛道相通,唯在一心。师太为何读不得《庄子》?”

“便出家做了赵大人的妾?”昭昭接口道。

宿世自那回品香会后昭昭就再没有来过这荷风四周亭了,现在被赵子婳挽着走进了这亭子里,荷叶田田、荷风四周,只觉心中的郁结都微微畅然了。上辈子她在这里丢了丑说到底是因为不识民气的原因,与这亭子何干?

“娘亲……”

安哥儿紧盯着昭昭不移眼,昭昭便对他挥挥手哄道:“你站着不要动,等你三姑姑将你抱上来,我们一块儿玩。”安哥闻言立马乖乖伸开了双臂等人来抱。

元姨娘放下食盒笑盈盈开口:“天下何思而虑?天下同归而殊途,分歧而百虑。道法天然佛说般若,道心与佛心说到底都皆是民气罢了。既然佛道相通,那师太又为何读不得这《庄子》了?”

“娘亲,他们说你住到玉轮上去了,但是安哥儿把你捞出来了!”

“元姨娘她向来是这本性子。”赵子婳俄然开口道。

“娘亲,你不要再归去了好不好?”

安哥儿上了亭子后很有些遗憾地转头看了看亭子下边的那小舟,然后扭头问昭昭:“你生得都雅又这么体贴我,你是我的娘亲吗?”

顾大儒笔势委宛含蓄、遒美健秀,这卷《庄子》是净慈师太的至爱。但是本日却这般轻描淡写地送给本身,只是为了让她不再究查元姨娘的失礼……

昭昭感觉他好玩,捏了捏他的胖脸笑道:“我才十四岁多一点,那里生得出这么大个小瘦子?”

上辈子的时候赵子妤曾在这亭子里雅集众闺秀品香,也给昭昭送了请柬来。可当时候她那里学习过那些精美繁复的器皿和持重高雅的礼节?因此她品香时的仪态就落了下乘,自那次后便成了世人丁中的粗鄙商户女。

昭昭晓得赵子婳夙来是赏识有才调的女子的,而本身此生是不会再嫁给赵子孟了,又何必再介怀元姨娘之事,便笑道:“元姨娘确是学问极佳。”

昭昭倚靠在阑干上吹着冷风,只想着如果此生与赵姑母无缘,那便算了罢。即便这辈子再不能叫一声姑母了,可她心中总算是保存着宿世两人之间的一段交谊。

昭昭心中有欣然若失之感,想不明白赵氏这辈子缘何待本身这般冷酷。宿世的时候她明显初初见到本身便说:“这孩子与我有缘”。但是本日为何……

赵子婳道:“本来她也是衣食无忧的,可厥后恰好赶上父母亡故,就连师父也圆寂去了,一小我借居在尼姑庵里不免受人欺负。恰当时候大姐姐遭了大病,久治不愈,有高人道只要削发为尼方能化解此劫。可家里那里舍得大姐姐遁入佛门?这才托人展转寻觅了一个替人来代替大姐姐削发,一向便在家庙里吃斋念佛。”

她好笑道:“你明显就是在看我,你三姑姑坐在那边呢。”

赵子婳见昭昭面上很有轻嘲之意,便开口为元姨娘解释道:“她也是一个不幸人,文墨极通,文籍也极熟,模样又生得极好……若不是生来的颇多周折,这京中的才女里也该当有她一席之地的。”

净慈师太拿起手边的那卷《庄子》递给昭昭道:“我也不过是看着解闷罢了,潘女人如果感兴趣,这卷书便赠与你罢,是前朝顾大儒手书。”

昭昭可不肯再听赵子孟的风骚旧事,便出言打断道:“元姨娘自幼遁入佛门本就是因为多难多病的原因,且一向是带发修行的。青丝未断又如何能够看破尘凡?她与赵大人也算是一段嘉话。”

“如何了?”赵子婳开口问道:“但是有些累了?”

她瞧见赵氏手边放着一卷《庄子》,想与赵氏多说说话靠近靠近,便笑着出言问道:“净慈师太也读《庄子》吗?”

两人说话间,却忽而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田田荷叶间冒了一下头。

赵子婳固然生得柔弱但身材倒是安康的,抱一个胖团子还不成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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