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从心
天国门前,潘碧莲收了脚步,傲然道:“你便是槿娘!”
之前辛追还她风月笔与姻缘簿时,于笔上做了手脚。她收回两物时,风月笔暗安闲她掌心写了两个字“再来”。既然操心约她再来,必定要她伶仃赴约。
美人相邀,为何不来?
“都雅。想听。”
“倘若……倘若丑……阿谁女人没有死,你可会遵循婚约娶我?”
“不必谢我。你我有缘相遇,现在也算有了友情,对否?”辛追温润的双眼闪过几分滑头。“帮我带个话给月儿。”
数十万年前,深海有一只龙鱼,他的父王是条黑龙,母后倒是红色鲤鱼,他以一颗鱼蛋的形状足足修炼了十万年,才破蛋而出。
之前辛追认出她的木簪是百浮木,她便抱有一丝但愿。那句“可惜,可惜”更是赤果果挑明,他统统皆知。果不其然,他有体例。
成年后,他有一次挑选的机遇,可觉得雄,也可觉得雌,可男亦可女。一旦挑选,再无变动能够。
“是她有一个肯同她存亡与共的男人。”
她曾觉得本身怨气已消,却不知执念仍在。她将平生的不幸归咎于教书先生的不告而别,“喻先生”三个字已成为她的执念,也是她射中的魔障。
月华咬牙,拔下头上木簪,用衣衿几次擦了擦,叉起一块肉便送入口中。肉块看似黑乎乎的,卖相不佳,入口却极其滑嫩,不需咀嚼已滑入肚腹。入腹以后,腹中似有火烧,烧得五脏六腑非常熨帖,仿若夏季泡在温泉里。
两个鬼差倒地后立时弹起,各据一方,继而锁链摆布一展,顿成合围之势,欲将死魂拿下。逾明抬手,一个止步的手势。鬼差们一愣,见秦广王点头表示,遂收了锁链,恭敬退到一旁。
“细心瞅瞅你的木簪。可有分歧?”辛追翻身坐起,灰袍并无一丝褶皱,显见得衣料不凡。
灰袍美女斜斜倚在榻上,单手支头,双眼微眯,仿佛小憩半晌。身材柔若无骨,身形慵懒如猫,眉梢眼角尽是风情。他不但换了个大单间,还将魅惑的黑袍换做家常的灰袍。
一鬼差懵然道:“仙君走仙道,不顺道罢?”
潘碧莲随月华走了几步,倏然回眸一笑。少女明丽一笑,仿佛将阴沉的地府照亮。这一笑,她要他记着,她曾有过的翠绿光阴。
“不必陪我,你陪逾明仙君四周逛逛罢。我送她去天国,去去便回。”月华走到死魂身边,锁魂链轰然落地,鬼差手中的讯断书眨眼间便到了她手里。“走罢。”
“唯有从心?呵呵……好一个从心!”潘碧莲笑得颠狂,白发乱舞。灵魂无泪,表达表情的体例唯有大笑。她瞧着逾明的目光似悲似喜,饱含心伤,更似透过他看旁的人。他,许是喻先生,喻先生却不是他。
“送潘碧莲去天国。”
喝完热汤,月华终究打了个饱嗝。
他晓得本身长得很美。因为深海龙宫里统统的虾兵蟹将都说他美。
“没有筷子,你用头上的木簪叉了吃罢。吃完有欣喜哦。”见月华呆立当场,辛追闭上双眼,再不看她。
“汤也喝完了?我还想说,喝一半就好,太多撑得慌。”辛追眼皮微撩,手指拨弄着鬓边一缕红色小卷发,腔调还是轻柔的。
两鬼差接过秦广王飞掷而来的一纸讯断,大略一看,白纸黑字,大红的印章,不错。一把锁链栓起死魂便要走。
以后依法论责,秦广王问她对死因可有贰言,潘碧莲直言不讳:“我虽不喜好他们,却要说句实话,我的死确然与他们无关。乃自作孽尔。”
秦广王以袖掩口,虚虚咳了两声,又是一揖:“二位仙君若想四周逛逛,下官自当作陪。”
此番有了风月笔指路,不消半晌便找到辛追。
“许是。”往生石上,瞧得还算清楚。月华接管了这个身份。
月华的浅笑唇再也保持不住,咬牙道:“你不早说!”
一时想起第七世的相思化灰,月华心中沉甸甸的。不由得暗自测度,莫非第六世他也……
“你可算来啦!等你好久,我泡澡、换衣服、做头发、剪指甲……唔,还炖了一锅汤吃了。”辛追眼波流转,掰动手指一一数着,即便数落人也带着几分撒娇责怪,魅惑动听。纤纤玉手遥遥一指,一只木碗飞出结界悬浮在月华身前,“喏,留了一碗给你。”
回顾此生,酸涩难挡,潘碧莲忽的仰天长笑,竟将按住她的两个鬼差震翻在地。当年高傲如她,争斗平生,庸碌一世,竟活成这般模样,委实好笑。
在大门关上之前,月华闪身而入。将风月笔放在掌心,笔身打了几个转,指了一个方向。
缓缓吃完统统的肉块,竟也不觉饱腹。月华只感觉毛孔尽开,热气自毛孔溢出,满身暖洋洋的,却并不感觉热。
月华淡然不语。
他是一条龙鱼,自出世便没有性别,也能够说,他雌雄同体。
“月下蝶……影?”月华现在提起此名,总有几分难堪。若要因为这份恩德便代挖墙角、锄头松土,粉碎“天定良缘”,她是决计不肯的。天道昭昭,她可再也不敢肆意行事了。
逾明欲言又止。秦广王长叹一口气。
“待木簪上枝桠长齐,你便能够重获情根。”辛追嫣然一笑。
月华嘴角一抽,瓷碗也太……太大了,比她的脑袋还大。她收了风月笔,双手去接。木碗还热乎着,碗中十几块拳头大小的肉块,半碗肉汤混着药材的味道。肉块黑乎乎的,也不知是甚么植物的肉,汤中未见药渣,也闻不出何种药材。
“槿娘的统统,都及不上我!独独占一样,我及不上她。你可知是哪一样?”
“我都雅吗?是否村中最美的女人?比她如何?”她轻抚鬓边青丝。
“都雅。最美。却永久及不上我心尖上的女人。”逾明答得简朴实诚。
“等等,我顺道送她去罢。”一向未曾言语的月华倏的开口。
“不会。承诺娶你,本是权宜之计。”这一句未加思考,答的缓慢。非论他有无宿世影象,皆不会迎娶旁人。“我心悦的,向来都是她,唯有她。你该当晓得,情爱之事,半点由不得人,唯有从心。”
辛追见她蹙眉,心知她想歪了,轻咳两声以作提示。“不必担忧。只一句话,必不叫你难堪。你只代我问她一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下一句是甚么?’她答不答都行,不必奉告我成果。”
不管雌性雄性,尽皆为他痴迷。因为他并无性别。
审判成果,潘碧莲直接害死三条性命――婆婆与两个继子,但是她实属回击,并非无端伤害。是以判她入天国服刑三年,下一世投入牲口道。
辛追奥秘一笑,不做应对,转而以指尖玩弄鬓边红色小卷。忽道:“我的卷发……都雅么?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一个斑斓妖精的故事。”
逾明蹙眉,仿佛在思考,“是,也不是。喻先生,算是我……尘凡历劫的某一世罢。”
月华细心一瞅,木簪遍体通红,之前没有温度,现在摸着暖暖的,仿佛木头“活”过来了。
潘碧莲直起家来,面向逾明,嘴唇不再颤抖,神采非常腐败:“你但是喻先生?”
常常他出门,水中交通拥堵,虾兵撞上蟹将,龟丞相的子孙撞上礁石,乃至有鱼类口水流尽肚皮翻白,海边的人类平白捡了很多便宜。
她便践约而来。
“存亡与共?”
“啊?下一句是‘安能辨我是雄雌’。这个……上神不知?”月华迷惑道。
“是他?”月华袖中握着风月笔的手一紧。
将讯断书贴上天国大门,青铜大门轰然大开。斯须间,潘碧莲的灵魂便被一股庞大的吸力直接吸入天国,无影无踪。
“我不喜好被骗,多谢你实言相告。”她抬起下巴,高傲一如当年。“倘若能有下一世,我甘愿做个飞禽走兽,也不要再遇见你如许的男人。”
月华攥着簪子,紧紧贴在心口,几乎冲动落泪。情根尽碎的时候,她没有落泪,现在却失态了。
“多谢辛追上神。”月华至心实意一揖到底,肚腹却不争气“嗝”了一声,实在惹人发笑。
“你觉得替槿娘昭雪的是何人?县太爷为何肯为了没有被告的一纸诉状跑到村里来审案?京都仵作那么轻易便能请来?我的族长阿爹为何将我远嫁别村而非就近庇佑?”
月华抬眼细心打量他,垂至脚踝的酒红长发变作大波浪卷堪堪及腰,双鬓各自留有一缕小卷,美得雌雄莫辨。
她很想变回十六岁的模样,再问他几个题目,骄贵的她当年想问却未曾出口的题目。意念强大,鬼力积蓄,她当真变了返来。二八韶华,出水芙蓉,一如当年。
“除了他另有谁!喻先生!可他必定抱恙在身,不然也不会拖了一年才为你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