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婚宴
“渺渺,从今今后,你便是我的娘子了。我吴大,等了半生,可算娶到你了!高兴,再来一杯。”吴大仿佛饮醉,交来回回反复这几句。
她以手锤门,无人回声。趴在门上嚎叫几声,也无人理她。自发败兴,又不甘退走,她便干脆坐在门口,不信他们不开门!
“夫君,我娘家那两个亲戚……你可有感觉分歧平常?”
第一日,村里人没有来吃席的,渺渺虽不在乎,吴大却出去了一趟。不过一个时候,他便带回很多乞儿来吃席,说是积德积善。乞儿们可贵见到如此丰厚的大餐,个个撑得肚皮圆滚,门内声声道“恭喜”,出了门打着饱嗝,逢人便道“好吃”“好人”。
天后爱女心切,急召月华商讨对策,以最小的代价,为三公主消弭这段姻缘簿上打了活结的“孽缘”。
月华思路有些乱了,她拈着两支荷花,一起恍忽行得缓慢,逾明一时竟追逐不及,二仙一前一掉队门,又撞上王夫人丁出大言。心中闷气,可想而知。
木门被人从内里落了拴,她活力顿脚,将木制的拐杖举起来要打人,几位妇人忙躲开四散回家,留她一人在门外盘桓。
逾明也靠近脸来瞧热烈,笑道:“你倒是美意肠,还为他们加一句天定良缘!不如,为我们也添上一笔?”
路过逾明身边时,王夫人俄然发了疯,一把扯住逾明的袖子,浑浊的老眼闪动着不着名的光芒,颤声道:“喻郎,但是你……返来了?”漏风的门牙使她口齿不清,她也混不在乎。
王夫人见众妇人低头不语,面上多了几分得色,转头大声道:“这么老的新娘子,哟,也就比我小上十岁!新郎还要不要子嗣后代哪?!别娶个生不了蛋的老母鸡,赔上成本儿,还落得个无子送终!”
房门已被敲了几遍,月华不开门也不该声。逾明的手从未放下,也从未停下叩门的行动。
他的话语仿若号令,同桌的几位妇人不由自主地照办。她们仓促架起王夫人,代她拿起拐杖,捡起门牙,向门口撤退。
逾明随掉队门,见到疯婆子指着月华叫唤,非常不满,蹙了眉头,冷声道:“还不将她叉出去!一个疯婆子!”
那人清楚就是当年的教书先生,也是她的喻郎!若非喻郎订婚后不告而别,当年她也不会被全村嘲笑,仓促嫁于邻村阿谁酸秀才。酸秀才空有秀才之名,家贫庸碌,那里及得上喻郎半分。
她比及入夜,也不见余下几桌吃酒的人出来。一拍脑袋,后门!来宾许是从后门走了。
月华执笔的手一松,风月笔趁机逃脱,躲到逾明身后,稚嫩的童声起哄道:“天定良缘!亲上喽!亲上喽!”
“不是人?!你别信赖旁人的闲话!那老妖婆的话,能信么!”醉酒的人认死理,又易冲动,此时是说不通的,捂嘴更是下下策。
脚步声远去,篱笆院墙下的王夫人蹲得腿脚都麻了,起家时面前一黑几乎颠仆,仓猝抓住篱笆花架子,却被花刺扎了满手。
三公主落了仙胎,元气大伤,于寝殿涵养,少说也要将养数月。
姻缘簿中,吴大的名下“孤傲终老”四个大字闪着金光。
宴席很丰厚,不但菜色多,鱼肉分量也很多。吴大攒了半辈子银钱,此时总算派上了用处。贰心中曾承诺要给渺渺一个昌大的婚礼,即便渺渺不知,他也毫不肯食言。
“好了,我只是开个打趣。不必当真。”逾明揽住她的肩头,凝睇她的双眼,“我们之间,也经得起磨练!天道既能通情达理,也必会成全我们!”予她眉心落下一吻。
“亲戚?如何分歧平常?”吴酣醉了,嗓门便大了些。
茶足饭饱,王夫民气中酸意上涌,忆起当年之事。她冷哼一声,啐道:“甚么样的女人生甚么样的孽种!勾引男人都使同一种手腕!”
月华摘了两朵荷花,甫一进门,便听到刺耳的“鸹叫”,说的恰是她讨厌的话。她斜睨一眼,也不断脚,路过厅堂时,袖袍悄悄一拂。王夫人张口再喊,还未出声,两颗摇摇欲坠的门牙便哐当掉落在碗里,滴溜溜直打转。
族长的长姐嫁与邻村一名穷酸秀才,秀才姓王,平生功名止步于秀才。一家子贫寒度日,她却自夸“王夫人”,与那秀才普通,将架子端得高高的,目中无人。同村人本对读书人有几分恭敬之心,久而久之,也被他佳耦二人装模作样的傲岸作没了。
“三界姻缘,本为天道所注,历届月老不过代为打理。情打动天,方能酌情增减。即便我是月老,也不能随便……”月华当真道。
渺渺以手掩住他的嘴,谨慎听了四周动静,也未见人,她才附耳道:“我思疑他们,不是人……”
王夫人老迈,力量天然抵不住几位年青妇人,生生被架出了门。
红光一闪,金字见效。吴大的名字旁,多了一个渺渺。
“夫君醉了,先回房安息罢。”渺渺无法,扶了他便走。
月华微窘。逾明畅怀大笑。
是以,荷花仙子传讯后,请月华自行考虑是否回天宫。
同桌的几位妇人都低了头不敢言语,她们年青,天然也不清楚上一辈的纠葛,怕说错了话更惹得族长这位年逾花甲的长姐不快。
吴大将头靠在渺渺肩上,不住地絮干脆叨,“渺渺,我信赖他们是你的亲戚,也信赖他们伉俪是好人。嗝~我能娶到你,他们帮了大忙……帮了大忙……”
第二日,四里八乡连续有贫困人家闻讯而来,混了饱腹。贺仪便是五花八门地“恭喜”,有“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送几颗莲蓬莲子的,也有“比翼高飞”“连枝相依”送鸟羽树枝的,最最奇特的贺仪竟是祝贺“干柴烈火”送一担柴火的。
逾明不耐,衣袖一震,将她震开,也不看她,淡然道:“你认错人了!再有冲犯,必不轻饶!”拔腿便去追前头的月华。
流水宴席整整摆了三日。
喜宴当日,两位新人皆无长辈,喜婆不敢登门,族长也不肯主持婚礼。月华与逾明便以渺渺的母家亲人坐了主位,为一对新人送予祝贺。
本日南湖泛舟,荷花仙子与她报讯,天宫三公主为逾明仙君发了疯,于寝殿自废腹中仙胎,又赶去月老殿姻缘树前自毁良缘,愿以自在之身跟随逾明。幸而天后及时拦下,才保得三公主姻缘未失,但是仙胎毕竟没来得及救下。驸马忍痛之余,应允和离。
王夫人惊了一跳,指着月华,漏风的嘴巴大呼:“妖孽……妖孽不要走!她使…妖术。”
第三日,同村的村民稀稀落落来了一些,来的多数是妇孺,男人们怕感染倒霉大多都不敢来。族长也没来,他那嫁到邻村的长姐听闻此事,却拄着拐杖赶返来了。
她“哎哟”几声又忍住,干脆坐于地上,忍痛拔了全部手掌的花刺,口中不住地低声叫骂。顺手揉了揉发麻的腿脚,心念一转,俄然得了个绝妙的主张。
幸运得来不易,相拥的吴大与渺渺同时流下幸运的眼泪,两道精纯的念力凝成一股,强大的正红色念力直冲月华而来。
胡吃海喝,享用了丰厚的宴席,王夫人对劲得很,心头又妒嫉得很。她嫁予穷秀才时,可没有如此丰厚的婚宴。她翘起干枯的手爪摆了个兰花指外型剔牙,指甲自牙缝挑出一块肉丝来,屈指一弹,正巧落在本桌的鱼丸汤里。同桌妇孺皆停了筷子,她浑然不觉。
她顺手取了腰间的风月笔,素手覆上姻缘簿,不消半晌,便查出吴大的姻缘。
天帝反对“和离”与“消弭孽缘”,痛斥天后“慈母多败儿”,诏令月华临时不必回天宫。
拄着拐,她急仓促绕到后门去。隔着几层篱笆院墙,她听到院内模糊有人声,便矮身躲在花丛中。
王夫人此来,也并非为了道贺,而是为了瞧瞧新娘子,与新娘子的“亲戚”。偏生她来得晚,新郎新娘早露了面,已然联袂拜别。新娘的“亲戚”也适值联袂出了门。
几位架住王夫人的妇人,心中嘲笑她“老牛想吃嫩草”,嘴里却劝道:“走罢走罢。人家是第一回到村里来,那里会是你认得的人。”
月华一抖袖袍,姻缘簿直直飞出,于半空中摊开,轻而易举收了这道念力。仿若食用了大补之物,姻缘簿悄悄颤抖,红光愈盛,封皮光彩也更光鲜。
天宫众仙一片哗然。
她略一沉吟,轻巧落笔:吴大、渺渺历经磨练,至死不渝,二人乃天定良缘!
一墙之隔的“老妖婆”气得直颤栗,几乎咬碎了仅剩的几颗牙齿。
桌上茶水已冷,月华小口啜饮。目光瞧着桌上两支素净的荷花,一时出了神。
尘寰的闲事虽办完,天宫也无紧急事,他们便也不焦急归去。留下吃个喜酒,赏赏南湖的风景,落拓几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