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梦境

胸口的绷带裁撤后，他便拜师学艺，健旺体格。

生祠建好，骨灰也安设安妥，他却连续数日梦见她被鬼怪追逐凌辱。贰心急如焚，不得不四周请教。

他身子弱，追逐不及，一脚踏空，竟掉入一个废旧的土坑。土坑有成人一人多高，而他只是个半大的孩童，身子又弱，天然爬不出来。

草原的鲜花，万紫千红，却没有一朵，入了他的眼。他摸着腰间荷包干瘪的青李，舔了舔艳红的唇。

京都兵变，叛军入城，她与她的夫君孩儿千山万水赶来求救。他早已做好回军勤王的筹办，整军相迎几十里，毕竟晚了一步，等来了她的死讯。

夏季暴雨骤来，她无物遮挡，惶急之下，竟扑倒在他身上，用本身小小的身躯替他挡雨。他唇色泛白，身子也抖得短长，心底却和缓得很。

官学里皆为官家后辈，孩提时的官二代们玩耍也讲究拉帮结派，他退学年纪偏大，身子又孱羸，一时没有哪个帮派肯采取他。他在家一小我惯了，也没想过主动交友谁，天然被架空在外。

护国寺的和尚逼的紧，他不肯交出她的骨灰，又恐她灵魂无依，唯有另寻他法，允百姓立了生祠。受了人间香火供奉，她便不会生怨气化厉鬼，倘若勤奋修行，有朝一日许是能得道飞升。

他是被热泪滴在面上灼醒的，而后，又被一抹火红冷傲了今后的光阴。

一梦浮生，不知何年。

和尚骗了他，他一死便登了仙道。而后，上穷碧落下鬼域，他都没能寻到她。所谓的誓约，毕竟没能作数。

官家后代，满了五岁便遵循端方入官学。他因着身子弱，过了七岁半，才勉强退学。在蒙童班里，算得春秋较大的孩童了。

她的夫君闪动其词，他起了狐疑，暗里拷问了侍卫车夫，得知了本相。

躺在坑里，他干脆枕动手臂望天，土坑旁有颗高大的李子树，枝上结了很多青色李子，他闲闲数着青李，等人来救。

拜别时，他们互换了名字。女童问：“哥哥，你的伤重不重？我明日去看你可好？”他白着一张脸，笑着答允了，袖间多了两枚女童赠送的青李。

时人讲究入土为安，叛军却送来她的骨灰，让她灵魂无依，意在欺侮。他一刀斩了来使，破了兵家“不斩来使”的端方。

一别经年，他身在塞外心在京都，不时留意她的动静。晓得她喜好扶桑花的色彩，他便日日着绯衣。晓得她的欲望是国泰民安，他便守在边关，抵抗内奸。晓得她褪去儿时的活泼，化作现在的沉稳，他遥遥一笑，抬头灌了一坛李子酒。

他捂着胸口疼得盗汗直冒，乃至没法起家，仍撑着笑容与她闲谈。因为他有些怕她的眼泪，那眼泪滴在他面上，无端端灼在心底。

人间再无痴情种，人间无地著相思。

他得了体例，欣喜若狂。不过三日，便安排了后事。

梦中有个粉雕玉琢的男童，不知为何她的元神附着在他身上，虽不能行动言语，却能见他所见，闻他所闻，感他所感。

恍忽数日，他将她约出来，摸索她的情意，她提起那皇子时，唇角光辉的笑容顷刻灼伤了他的眼。

回府他便高热不退，连续三日几次，太医也换了数位。迷含混糊之际，有人拉着他冰冷的手哭得非常悲伤，那小手暖和得紧，泪水滴落在掌心，连绵出无尽的力量，将他自浑沌中拉出来。

同年，他自请外调，远赴边关。

那一刻，贰内心生出一股力量，他要变强，不要再像这般衰弱有力，让她抽泣。他但愿日日都能见到她的笑容。

闲谈时，他曾问她喜好甚么样的人，她说喜好护国安民的大豪杰。他微微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间。

护国寺的老衲人甚是固执，三番四主要求将她的骨灰弹压，他愤然回绝。

夫子带人寻来时，风疏雨歇，已是日暮，孩童们散了学。

又一个夏季，她嫁人了，嫁授予她两情相悦的“夫君”，恰是那皇子。他一人爬上高高的李子树，摘了一把青李，渐渐咀嚼，舌尖尽是酸涩。

转眼数年，小女人变成大女人。他催着母亲去提亲，母亲返来便叹道：“她，是内定的皇子妃。”斯须间，他手中的茶盏颠覆，茶水撒了一地。

第一日退学，他在书院上得了夫子的嘉奖，转头便被几位同窗联手玩弄，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课间，几位同窗说是夫子寻他有事，此中一人将他带到后山的僻静山林，欺他新来的不识路，飞奔驰了。

男童是勋贵世家的嫡次子，幼时病弱，旬日里必有五六日躺在床上，日日汤药不离口，人称“小药罐子”。

他的身子一日强过一日，那红衣小女人也成为他在官学里独一的玩伴。

思来想去，他自死牢奥妙提出那恶人，送至京郊，于她的衣冠冢前，施以极刑，以停歇她的怨气。

新王即位后，他将那害死她的恶人押送进京，途中路过官学，度量她的骨灰坛，忆起后山的青李，舌尖苦涩难当。

寝殿并未熏香，云被自有一股暗香，好闻得紧，她酣然入梦。

女童清秀的小脸挂满泪珠，叫他“哥哥，不要死”，他咳了几声：“别哭。我没事。”实则他一点也不好，胸口被压得生疼，也不知肋骨断了几根。

他缓缓展开眼，是阿谁红衣小女人，如火普通炽热的小女人。

护国寺的方丈被他缠得没体例，便给了一个别例。他二人并未有婚约，他若想庇护她，唯有将二人骨灰合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能誓约保护。

他暗自承诺，要为她复仇，也要为她实现欲望，护国安民。大好国土，谁坐天下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掌天下之人，必须德才兼备，担得起国之重担。

归位以来，半数以上的修为皆用来修复风月笔与姻缘簿，月华的仙力委实不济，也更轻易困乏。她以袖掩口，轻巧打了个哈欠，回屋补觉。

“哎哟～～咦，怎的一点都不疼？”清脆稚嫩的女声，非常动听。她坐起家来，才发觉身下有个垫背的，那人早已晕畴昔了。

她做了一个梦，如庄周梦蝶，不知胡蝶是庄周，抑或庄周变胡蝶。

另选贤德的皇族旁支血脉异姓为王，他搀扶贤德新王杀回京都，擒住贼首当场格杀，一举夺回天下，还百姓一个乱世安平。

数九寒天，他于梅花桩上闪腾挪移。三伏暑日，他与师父参议刀剑。常常他用尽力量，摸摸腰间荷包里两枚干瘪的青李，想想那红衣小女人，便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首要之事，为她复仇。他张榜布告天下，定她“夫君”弑父、诬告先太后太子、杀妻害子、疆场临阵脱逃、贪赃枉法等十宗罪，于草原将其斩首。不料，那人有妖法相护，竟得了不死之身，唯有收押囚禁，日日挫磨。

她做了皇子妃，皇后，又一举得男，孩儿出世便被立为储君。他时候存眷着她的动静，从未回京都，贺仪却半分很多。

恶人万死不能赎其罪恶，他虽杀不了恶人，却能将其囚于京郊别庄，日日挫磨，生不如死远远比痛快一死来的痛苦。

蓝蓝的天空洁白澄彻，白云浮动其间，甚是落拓。树间一阵摇摆，倏的，一个火红的身影自树上跌落下来，正正掉在土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