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至
春汤就是新苋菜跟鱼肉片滚了汤吃的,新蚕豆嫩生生,煮过撮上细盐味儿更胜鱼羊,这两样非论是煮是拌奉上去都是一味鲜。
石桂听了便笑,木香既是个会做点心的丫头,更不会再招一个出来了,劝道:“乳母说了,叫我再学两年端方的,姐姐不必急着替我筹措。”
郑婆子桌上堆得满铛铛,才刚贴了烘出来的热饼子,老豆腐风腊肉,切得碎碎的拌了,一把勺子插里头,拿这个包夏至饼儿吃。
几小我相约有假了就往门边去,看门的还是孙婆子,饶她几个茶水钱,她就能开了门,外头那些个花染织丝的帕子,粗银的头簪发绳索,就都能买着了。
孙婆子自发面上有光,跟她成局的几个都问上一声,晓得是郑婆子的干女儿,还都纳罕:“她倒是眼尖,竟收了个如许有孝心的。”
向来不拿她的东西不说,有了甚个吃食玩意还会分她,她住在里头才几日,就丢东落西的,一枝眉笔没用几次,转个身就不见了。
石桂送走了她,把那瓶桂花油拿出来分来,本来也未几,小瓷瓶里倒出来,六个丫头分一分也就没了,三个家生的还皱鼻子,她们也有亲人在院里头当差的,那里缺了这个:“真是个贵亲戚,还是干姐姐呢,就拿这个来打发你。”
头家作局就得预备下茶水生果,孙婆子称了些炒货,又烧上一铜壶的水,支起小桌子来,里头围了五六小我,石桂一看她支桌子,就晓得她今儿要作局,平素承她的情,多打了一角酒给她,还从厨房里取一碟子糟卤鸡爪毛豆,算是给她们下酒的。
石桂才来的时候,头发又黄又细,养了半年,底下还是黄的,上头长出来的却乌黑,孙婆子还教她摘了蔷薇叶子洗头,不生头屑,另有草木香味,石桂本不欲要,可她既是存着心来显摆的,便
石桂瞪大了眼睛,再没想到竟能如愿以偿,郑婆子醉眼打量她一回,还教诲她:“人往高处走,行得这半半截,能有甚个好处,你这丫头,先还说不进园子,此时晓得好了?乳母凡能办的,天然替你使使力。”
到底一处住了这好久,又跟她一道受过罚,纵拌嘴堵气,也还是是干姐妹,石桂瞧见她便笑,葡萄倒真是不一样了,耳朵里挂了小珠子,手上套了香串儿,衣裳不再是青色鹅黄的那一身,换了湖蓝底的樱草对襟窄袖衫子,底下一条蓝底裤子,才走了没几日,却仿佛是个内院丫头了。
糟毛豆下酒,吮着鸡爪子啃得津津有味,石桂取了薄饼儿,料里头肉多豆腐少,一咬一嘴油花,却感觉过瘾,没一会儿就卷上两张吃,如许的东西,送进园子两个女人也少碰,见着肉就皱眉头。
郑婆子一小我自吃了小半壶:“酒糟毛豆,里头那些人哪晓得这味。”捏着毛豆尖一咬两三个就蹦进嘴里,吸得饱饱的糟卤汁儿,满口都是酒香气。
石桂非常低沉了几日,出息来路不由自主,还没迈出第一步,就先跌了个跟头,同屋的丫头只当她挨了骂,还欣喜她两句:“你有乳母,总比她们俩个没有的好,她想得脸面,你也得出息才成。”
夏至要吃三鲜,天上的地上的水里的,加起来九种菜,都得做了在夏至这天上桌子,郑婆子是做素食的,地上三鲜就归了她,一篓儿新苋菜新蚕豆和生杏仁,送到小厨房里,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着得显显本领,问了石桂:“你说这新苋新蚕豆蒜苗,要做些甚个好?”
“你们去罢,我可不得闲,夏至要裹麦粽做夏至饼,忙得恨不得能生四只手,你们若见着细巧的梳子,给我带一把就是了。”说着又归去厨房,替郑婆子剥蚕豆,给她下酒吃,郑婆子看她挨了经验还一样勤奋,内心点点头,这番沉得住气,倒是个能往上的。
待有了酒意便看着桂花道:“既认我当乳母的,我就一样待,可别说我只疼你姐姐,不疼你。”说着酌了满杯,拿嘴儿凑畴昔吸溜一口,嚼上一口毛豆:“我且想想体例,把你塞到太太院子里去。”
她一时说要掐一朵给石桂带来,一时又说碰都不准碰一下,媒介不搭后语,石桂也不戳穿她,笑眯眯的听她说,还给她剥花生仁吃,她本来最爱这些零嘴,如何都不敷吃,这会儿间嫌弃这东西粗来:“是我忘了,该给你包一包点心出来的,木香姐姐的技术,旁地儿吃不着的。”
葡萄坐到杌子上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里头吃的穿的样样分歧,面上搽的粉头上抹的油都是上好的东西,太太怕钱姨娘光看一水的绿,把眼睛看糊了,专搬了两盆花来给她:“你没瞧见呢,好大两盆子宝珠山茶,一朵有碗大,钱姨娘宝贝得很,花瓣叶子都不准碰掉。”
葡萄掐她一把:“我们是姐妹,如何说这些,你且等着,今后有了缺儿,就把你补出去。”石桂能做糕,她已然在钱姨娘跟前提过几次,却没个动静,等有了准信,她们还一个屋里,她跟着小丫头一道住了,这才觉出石桂的好来。
郑婆子这几样都是吃个鲜头,奉上来的水三鲜倒是只送到甘氏房里,东院里老太太太太都不吃荤了,几个姨娘更没有特地做了奉上去的事理。
石桂苦笑,她怕的就是郑婆子要她出息,别个走一步看一步,到她身上恨不得走一步看百步,现在来看,丫头婆子们嘴里长收支息的路,连着嫁布衣都比不上给府里的老爷少爷当妾,虽则年纪小,可郑婆子真要打起这个心机来,她得想甚么法儿避畴昔。
夏至节前几日厨房就忙了起来,院里人没来时就铺设了青竹帘儿,一院子都是素色,只在两个女人房里铺了银红毯子,各房里也吃起夏至饼跟三鲜菜来。
郑婆子有郑婆子的筹算,她再没成想石桂这么轻易就想通了,自家女后代婿是不成,没能学着半点机警劲,收了两个干女儿,好轻易从矮子里挑出这个么高个儿的来,看她样貌好性子稳,闻声里头又要挑人,这才动了心机,以石桂的样貌行事,进园子不难,难的是进太太的屋里当差,便只当个洒扫也是好的。
也收了:“多谢葡萄姐姐了。”
石桂听她们夸一回,笑道:“多承孙妈妈照顾,这也不值甚么,几位妈妈纵情便是。”孙婆子还把她送到门边,让她今后要出去就来讲一声。
葡萄还喋喋说个不休,肚里攒了好多话,一次吐个洁净,这才站起来要走,石桂送她到门边,葡萄叹一声:“我们本来多好,你要真能出去就好了。”
郑婆子嘴里啧一声:“不必叫她,等她有了假再出来就是。”石桂卸了差事,洗洁净过来,还到角门边去,打了半壶酒。
葡萄脆生生笑一回:“本来姨娘还想给我改名儿,还是太太说了这名起得好,才没改过。”葡萄石榴都多子,人才到钱姨娘那儿,将将给她磕了个头,她便道这名字不高雅,要改了换旁的,晓得这名儿叶氏都点了头的,钱姨娘这才罢了。
石桂心头一动,怪道都说钱姨娘得叶氏喜好,竟谨慎到这份上了,点了头,把菜的事儿应下了:“葡萄姐姐放心,我必办好的。”
孙婆子正跟几个婆子赌牌,今儿轮着她做头家,不拘哪家赢了她都有抽头,赢十抽二稳赚不赔,就为着她有间靠了园子的屋子,能挡风能遮雨,离得又远,再不会扰着人。
“我们姨娘叮咛我过来,说夏至那一日,就按着太太房里的菜减等就是,不必再加旁的了。”葡萄才要迈到厨房里,闻着炊火气,今后退一步,拉了石桂到门边,唧唧咕咕说个没完。
才听她说这句还当真是长进了,哪晓得说完了又抬起袖子来,给她看身上的新衣:“你看,我刚去,木香姐姐就给我两套衣裳。”忙叨叨说完了衣裳说住处,用的皂豆花油,身上洗得香喷喷的,头发乌溜溜的泛着光,还专拿出个小瓶子来:“这个给了你,这是桂花油,你拿它梳头发,这几根黄毛也能长好。”
就是最受宠嬖的钱姨娘,也差了葡萄过来,说不必特地预备着,葡萄回厨房来好似衣锦回籍,还没到门边,就叫着石桂的名字,说来瞧她来了。
“你今儿夜里过来我屋,我们娘儿俩,吃一顿夏至饭。”郑婆子还是住的单间儿,她既这么说了,石桂点一点头,问道:“要不要去叫葡萄姐姐?”
石桂不接茬,就有人出来打圆场:“总比外头买的要强些。”山上来了人,还是这很多人,山下渡头便畅旺起来,另有货郎担了担子上山来卖杂货,开了角门就在门边卖货,别苑立时就有了活力。
上头主子们要吃的还得加上豆荚新菜,石桂一看就晓得是郑婆子在厨房里拿了现成的,麦仁粥冷馄饨,还磨了芝麻调酱,把酒取出来,她先一嗔:“还去外头买个甚,厨房里尽有的。”
她把这些念叨给石桂听,石桂欣喜她两声:“别个拿去用了,你就问一声,有借有还,要么就是姐姐自个儿混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