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断雁
宋荫堂跪在她床边,叶氏吐了一口血,胸中倒好受了些:“你跪着何为,外头这驰驱,从速坐下。”
石桂腌了蜜姜,嫩姜也还罢了,蜜倒是贵重的,厨房里采集的叫她拿了一罐子出来,说是要腌了蜜姜,厨房里的婆子腆了脸儿笑一声:“总也得有个说头。”
婆子立时无话,石桂把姜片切得薄薄的,手指头辣得麻了,一片片切薄了往青花罐头里放开来,石菊替她浇蜜,又道:“我让淡竹去了,看看别屋里有没有不穿的小袄了,一并拿了来,说不准这两天就要下大雪了。”
公然不敢猖獗得狠了,一样是冷粥冷饭,虽另有些东西能垫肚,叶文心那儿一众妇孺还更惨些,石桂临出来时往那院里一间一间的张望,大冷的天儿,狱卒也不吹着冷风盯她们,被石桂觑着空,塞了一件小袄,一个荷包。
叶益清才上了颜家的船,恰是一帆风顺的时候,那里肯信宋老太爷的话,这一年年也确是做大了,这才摘不洁净,也不是没人来问宋家,问明白了里头半点干系也无,这才作罢。
这些个东西,一时也不能全送了去,摊饼子烘肉干,十天倒是度日如年,日子还没到,金陵城就下起大雪来了。
春燕拿了银票换出钱来,又拿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全换成了碎银,她进收支出全带着石桂,叶氏已经这个模样,如果谁再往她跟前漏上个一句半句的,就是她的催命符了。
石桂把事说了,淡竹搓了胳膊直掉泪,石菊红了眼眶,怔得半晌,开了本身的匣子,取出一付银耳环一对银手镯递给她:“我虽不识得她,可既不足力,就帮她一把。”
京里大家自危,这贪没案子牵太深,哪一个进京的外官没吃奉上些贡献,有多有少,这会儿全扯了出来,查抄出了帐本,一笔条记得极细,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官处所奉上多少茶钱水茶买费钱。
叶氏握住儿子的手,这两年间母子倒比本来靠近很多,宋荫堂仿佛又成了抱在叶氏膝上的孩童,眼看着她越来越肥胖,宋荫堂便一天比一天更心焦,深恨本身无能为力,虽叶氏不准他替叶家去寻情托请,可他还是瞒着叶氏出去。
管也管不过来,盘根错结这很多人,连私盐矿都查出来了,四川那头两个盐矿,一年的盐产俱都中饱私囊,正在审点数量,盐矿都开了快有十年,十年盐产再加上举高盐价,那是多大一笔银子。
再有几日就是小雪,木栅栏上头俱是裂缝,无有一处不通风的,里头这些个弱女,那里能挨得畴昔,石桂蹙了眉头忧愁,跟石菊两个捧了罐头归去,就进鸳鸯馆里头乱成一团,叶氏忍得半日,坐起来才要吃茶,对着茶杯,吐了一口血。
他那头的情状要好上很多,那些个狱卒不很欺辱男人,叶文心身边也有几个老仆,平常跟着出去走动的,便比丫头婆子要说得出话来,揪了个狱卒骂:“现在没开堂没问审没科罪,不过一时看押,你便敢拿我们少爷当普通犯人对待不成?”
除了衣裳,她还给叶文心带了卷书来,是颜大师的仙域志,是她才刚出去的时候写的,颜大师作了两本仙域志,一本是梅氏仙域志,是三绝才子梅季明撰文,她配的画和小记眉批,另一本就是她本身的。
一复生二回熟,春燕不等着狱卒把包裹挑开来就先翻开来给他看,嬷嬷又是一人一块碎银子,她们往里头去,围栅里头飘进一半雪,冷风像钢刀似的刮人脸,石桂半跪在雪窝里,把身上的厚衣,带来的被子一件件给她们递出来。
宋老太爷如何也不肯,两家十来年前政见相左,如果能够,一早就上了一条船了,那里还用得上再等这十七八年?
宋老太爷旁的使不上力量,总还能让人去看一看,去的在勤落人眼,办理了旬日去一回,都是些女眷,还能腋下生双翼飞出樊笼不成。
叶氏才刚吃了药的,这会儿竟昏昏有了些睡意,太医来了一摸脉,说是郁结之症,能吐出来就是好的,再吃些温补的药物,将养着就是。
雪整整下了一日,地上积得一片白,上房里早早就烧起地龙来,怕叶氏热着上火,还开了窗户,炭盆里不时添着炭,连丫头房也一样有炭有火,挨着烤一回,脚尖手心都是暖的。
石桂恰是如许想的,一样出来了,总归路过她门前,给她一件衣穿,许就能挨这个夏季了,她清算了很多用得上的东西,防虫的药丸也预备了很多,犯了事的是男人,落到不堪地步的倒是女人。
叶文心手都举不动书册,却忽的捏紧了书卷,昂首冲着石桂暴露一点笑意来,送来的吃食立时就分了个洁净,肉干裹着层层油纸,压在被子底下,防雨防风的布也一并挂了起来。
宋荫堂的同榜就有在三司的,他每天在外驰驱,却甚都问不出来,只晓得换了主审官,连主审官换的是谁都不晓得。
叶文心更喜好后一本,此时瞥见石桂伸手递出去,接畴昔一瞧,里头还夹着签儿,是她的叶枚签儿,目光触及就是这么一句“江低云阔,断雁西风,余闺中逸想,今见矣。”
还是石菊想了个别例:“拿粗葛布套上去,就跟做被套似的,总比拆了重做要便宜的多了。”葛布照着模样剪出来,缝在衣服上,里外都看不出是绸的缎的就成。
太医还没来,玉簪捧上茶,叶氏的眼睛怔怔盯着绿芙蓉花罗的帐子,半晌才道:“我早晓得家里头是不洁净的,还没你的时候我就晓得了。”
宋老太爷也是一样,这些年里叶益清不是没想着要把宋家拉上船,船上多一小我,就多了一份筹马,两家既是姻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里头乱成一团,小丫头子都往门边凑畴昔,宋荫堂从外头一返来就闻声这事,急得奔进后院里,在衣裳都没脱,从速寻问叶氏是因着甚么受了刺激。
紫楼那儿也采集了一批东西来,悄悄往石桂屋里头送,锦荔眼看着石桂屋里门庭若市,眼儿一翻,却也晓得短长,不敢出声。
玉絮六出几个在颜家老是住了半年的,两个院里又靠近,也一处吃过酒菜做过针线,闻声里头日子如许不好过,一个个都红了眼眶,主家犯事,丫头也一样跟着不利。
可她如何也没瞥见阿谁丫头,眼儿转过好几轮,那间屋里已经空了,只当是被提审了,要么就是判结案,等归去了才知,那一家姓杨的,父亲是户口盐运司的,不是大官却有油水。
叶文澜也是一样,本来金尊玉贵的小少爷,那里经得住这个苦,病过一回,也没医药,竟靠着自个儿撑了过来。
还没比及提审他,他女儿就一根绳索吊死了,连着阿谁丫头也一道触柱,临死之前捅伤了狱卒,这事儿闹大了,换过看管,再不准人收支。
石桂开了妆匣子,这两年攒了许很多多小东西,银镯子银丁香,耳挖扁簪香珠串儿,央着石菊淡竹两个用粗布做了荷包袋。
石桂打起来就一层层的穿戴衣裳,两件袄子里头另有背心,外头再罩一件大的,脖子里缠着巾子,底下厚裤也穿了两条,上车的时候马夫都看了她一眼。
记得倒跟家里的帐房似的,可这东西越是细,牵涉出来的人便多,取证的活计也就更难办,里头哪些个官儿收了多少钱子,从十好和本帐本里头挑出来,分给二十来人,一册册的查点记录。
叶益清一回回的来信,宋老太爷一回回的婉拒,说本身不过是个读书人,家里有田有宅充足度日,还劝了叶益清,叫他万不能只看面前,也得留一只眼睛看看身后。
“你娘舅只四个字,罪有应得,可文心文澜倒是无辜,如果放逐发卖,好歹找人赎出来,就从我的嫁奁里头拿了钱,让她们过安生日子。”叶氏说了两句,气都接不上,宋荫堂拉了她:“我必替娘办到,娘歇一歇,太医就要来了。”
石桂理得很多衣裳,玉簪迎春也拿了些来,石桂看一回:“这料子太好了,怕送出来也落不到她们手里。”
石桂抬出叶氏来:“太太要的,春燕姐姐也晓得。”
宋荫堂三番四次请了同僚,却没一个敢开口的,都冲他摇点头,晓得他母亲是叶家人,还劝一句:“这事儿还是别再管了。”
石桂眼儿一睁,瞧见外头白茫茫一片,内心“格登”一声,除了惦记取叶文心她们,她还记取阿谁丫头,不敢往下细想,为着女人能喝口热的,她往狱卒房里头干甚么去了。
叶家开罪的时候他便晓得同叶文心的婚事是不成了,他本来就是为着安母亲的心,这个表妹很得祖母母亲的喜好,同他又道又不是张不开口,如果合适,两个便结了亲,今后好好待她,一家子都能欢畅,可他再没成想娘舅会惹出如许的事来。
怪道叶家能补上颜家的亏空,原是拿了这笔钱替本身拼了个官声出来,宋荫堂回回在外头感喟,返来还要安慰母亲,可叶氏也不是蠢的,翻来翻去就是那么两句话,颜家不动,叶家必是要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