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卖符
他们本来就是同亲,明月又最机警不过,立时应了:“我晓得宋家,在尚书巷里。”一本端庄的承诺了,同石桂挥手道别,一起跟了她,见她找着了宋家的车,这才站远了看着。
石桂一面吃一面听他说,眼儿都瞪大了,她当初卖竹笋,一筐一筐的挖了洗洁净背下山,一天来回几趟也只三十文钱,明月不过卖卖黄纸,穿一身道袍竟能有百来文钱:“叫你师兄们晓得了,是不是又得打你?”
他既在圆妙观里住下了,吃的用的喝的都是观里去,也幸亏明月是宋老神仙的徒孙,换道别个上门也叫打了出去。
明月来了才多久,刚同她说话还带着乡音呢,转脸就换了个口音,不晓得的还当他是金陵本地人了。
说是配在身上解厄除灾,凡是进观进庙的,都是老妇人居多,明月仗着自个确是圆妙观里出来的,东西只真不假,配了他的符,功德天然都算在他的头上,这才越来越火红,回回十张供不该求。
拦了石桂来路的不是别个倒是明月,他身上的道袍称身了很多,鞋子好好套在脚上,头发洗洁净梳成一个髻,拿蓝布条绑了,脸盘虽不白净,却也精力,腰带扎得齐划一整,石桂打眼一看,竟没能认出来。
明月花了十个铜板吃了一碗元宵,薄皮大肉,汤都鸡骨头炖的,鲜得他差点儿把碗底都给舔了,外头那些蹲墙靠檐的是闲汉,穿短打,里头坐的倒是些长衫绸缎的,他自此晓得了钱的好处,这才想出这么个别例。
石桂还是头一返来叶家,只听六出素尘说过叶家在扬州城里有个好园子,金陵城里就不一样,贤人眼皮子底下,哪个敢违制造院,便是颜家因着皇后封了一个国公,那园子也不算好处所。
油饼儿里头裹着鹅肉馅,明月到了金陵最爱吃的就是鹅肉,羽士是茹素的,他却不拿自个儿当羽士,家里活不下去了,才把他放到道观养一养,又没端庄削发,如何能算是羽士。
明月这才晓得,观里这些师兄们,还偷偷摸摸在卖符,一张黄纸写上朱砂字,就算是符了,明月在通仙观里旁的没学过,画符倒是下过苦功的,旁的不可,这上头不知吃了多少顿打,再不画出个模样来,都对不起他挨得这些揍。
石桂先是欣喜,跟着又看他手上拿了个小篮子,里头盛着瓷盒黄纸羊毫,显是叫人差出来买东西的。石桂还记得他那会儿说要留下来的话,这么一看就是真的在圆妙观里当羽士了,伸头一看:“你买这些是为着画符用?”
明月摆了手,满脸不耐烦的模样,摆摆手道:“没了没了,下回请早。”
冯嬷嬷如许殷勤也是有情由的,她是一把老骨头了,儿子却还在丁壮,叶家又只要叶文澜一个,等老的没了小的接过手,儿子已经当上管事十来年,另有甚么不攥在手内心,这才挨着叶文澜,事事都把他摆在前头。
旁人不肯的,明月倒肯,出了道观就能吃荤,连车钱都一并省下来,得的钱全用在了吃上头,别人机警,又是一身羽士打扮,街面上混上几次,便找出个发财的门道来。
他卖符也有讲究,身上虽有这一身皮,可别个却不晓得他的符灵,在这街上转了几圈,挑中一个开脚店的老婆子,出来要了一碗茶,同她搭起话来,说得圆妙观神乎其神,又是求风又是求雨,这个金陵城里无人不知,婆子天然信赖,末端给了她一张黄符。
明月买了纸归去还得裁,裁完了抽上几张,画出几张符来,走动很多了,天然有问的,圆妙观里符咒灵验,买归去保安然的极多,他做个无本买卖,一次也未几,就只十张,回回都能卖上百来文钱。
明月笑一声:“师兄们一月出货多少,我内心都稀有,他们一定就不晓得,大师闷声发财。”一面说一面从篮子里头取出个纸包来:“这个给你吃。”
她这才想起跟着叶文心一道来金陵,却没进宋家宅子,而是抬去了庄子上的十好几只箱子,叶家这么个富法,必定洁净不了。
石桂请他吃过糖,他一向都记得,去买油饼子的时候瞧见担子上卖欢乐团称心糖并一包消灾饼,他一样都秤了些来,全给了石桂。
明月头一回进城,身上揣着半钱银子,看那铺子跟前都排着人,再看酒楼开着门,有桌有凳另有送的香片,屁股才挨着,堂倌便笑问:“小道长吃用甚?”
石桂转头一看,马车公然动都不动,点点头:“你等等,我们女人叮咛我买本书。”说着出来了,石桂一迈门边,伴计便来号召,看她的打扮便晓得是丫环,问一声买甚么,石桂这算是替叶文心买东西,见着书倒有些走不动道了,干脆采集了几本,再添一本《白塔记》。
伴计见个小丫头都识得字,书册拿畴昔看一看,倒对她另眼相看,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丫头还识字的,拿油纸一层层替她裹好了:“诚惠八钱。”
外头那些炒货糖点心也不过几文钱一包,买上五六本书却要这很多,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了,石桂摸了块银子出来,小伴计用小戥子秤出来,银剪子再绞了些散碎的,还又找还给她,把她送到门边。
石桂自发同他算是朋友,不客的拿了:“你倒好,出来一趟也算轻易,我却不成了。”明月笑一声,他在这个金陵城里熟谙的也只要石桂一个:“这有甚么的,等我闲了就去宋家找你。”
在观里那是吃不着,都出来了,如何能不尝尝人间炊火,明月每个月替师兄们跑一回腿,从城外到城内要走很多路,观里的羽士有个好徒弟顶着,养尊处优惯了,有甚事都差了底下小的跑腿,既教唆了人,天然得破钞几文茶钱。
他在观里还干些打杂的活计,可圆妙观却比金陵城里要热烈多了,光是庙门口办的庙会,那就乌泱泱满是人,除了卖花卖粉卖吃食,好来的人还要往观里上一柱香。
他衣裳整齐了,脸上那付笑容却还没变,这处所人挤着人,他却从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石桂,原想上前去的,没想到她正奔着自个儿过来,笑得涎皮赖脸,支了腿儿懒洋洋靠在书肆门边:“你如何在这。”
石桂听得怔住了,明月同她一样是甜水人,她能提到叶氏的院子里去,除开属狗,还因着她官话说得好,别个还当是郑婆子花力量教的,石桂倒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
金陵城里非富即贵的人许很多多,瞧着衣裳看不出来的,许是不知哪个衙门里头当差的,如许的人多如牛毛,堂倌也不敢拿白眼看人,把人看低了,说不得就是哪一榜的举人进士,对着小羽士还更客气些,这衣裳一看就晓得是圆妙观的。
“和尚经念,羽士画符,这叫道法天然。”他点头晃脑,提一提篮子,正要夸口说自个现在短长得很,还没开口呢,便有人过来问:“明月小徒弟,安然符另有没有了?”
明月看看远处的马车,挤得动都不动:“前头都是去赶庙会的,且有得好等呢,你帮甚么差事?我请你吃油饼子。”
叶家的院子在厚德巷里,过桥串坊,预备的东西多,实则路程并不远,那儿早就开了大门驱逐,冯嬷嬷早一步先到,早已经安排起事来,两个主子也得吃年饭,既是吃年饭就得按例来,一样样点了,安排专人去做。
石桂眼睛一抬,前边马车已经走了一段,她立时摆摆手:“我出去不轻易,如果你能来,就说是我的同亲。”
石桂把书递进车里,又问叶文心要不要尝尝果子点心,玉絮拦住了:“外头的也不晓得洁净不洁净,这么个走法也不知走到哪年代去。”
叶家的院子不能同宋家比拟,也是精美小巧五脏俱全的,门前有轿亭,进门又有垂花门,一起出来另有个小院子,廊道凹凸,建出山川势来,走过一段就是叶文心的内室,里头安插的比幽篁里还更都丽。
明月已经买了油饼来了,油纸包了香喷喷热乎乎往她手里一放,石桂原是想请他吃的,可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想必手上也不足钱,咬着饼皮呼呼吹凉了往嘴里咽。
渐渐吞吞好轻易过了桥,转走巷子车程才快些,石桂捏了一颗称心糖塞进嘴里,想到明月是来找爹的,她自个儿也想着赎身,叶文心想的是不进宫,一个个都称了心,就好了。
这些个师兄买纸都是一刀一刀买,朱砂这些观里就有,取用不尽,比外头这些还更好上些,宫里按月给张老神仙送东西,朱砂就是顶要紧的一样。
垂着水晶帘,设着象牙床,紫檀的千工床上嵌着象雕山川人物,石桂瞧见瞪大了眼,玉絮推她一把:“看甚么呢。”面上带笑,睇了她一眼:“女人在家时睡的,比这个还更好些。”
车子一停在门边,她就迎了出来,叶文澜早就坐得气闷,车子一晃一晃,叶文心又不准他话本子,才刚那《白塔记》,他正听了半半截,从速取了书,一起往书房去。
石桂一贯晓得叶家敷裕,却未曾想叶家富成如许,里头必定不洁净,再是织造还补过颜家的亏空,这些钱又是打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