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团子
石头非得抓一把出来,石桂从速拦了,把一整包都给了他:“我提等了,今后一个月就有八百钱,里头甚么也不缺,这钱就是攒下来的,爹拿了去,我才气更早回家。”
秋娘一向念叨着,每一回念都要淌泪,感觉亏了女儿,临走了,连一碗团子都没能让她吃着,想石桂的时候就捏着她穿过的小褂子,哭个不住。
石桂急慌慌要往偏门去,撞着宋勉,一句堂少爷还未出口,宋勉就问道:“你这是如何了?挨罚了?”
石头一脸涨得黑红黑红,内心焦急,嘴上却说不出来,还是石桂拉了他:“爹,这就是本钱,放在我手里也只会少不会多,给了娘才气钱生钱,等我写信归去,还寄到别苑,爹往那儿取就是了。”
倒是个小布包,石桂正想归去取,拿在手里一看,一大把铜钱,另有些小坠子碎银子:“表女人见你不在,问了一句,立时就要叫人给你送钱来,还是太太说了,大锭的也不能用,不如赏些铜子儿碎银。”
一面走一面嘴巴还不断:“你且不晓得呢,灾年卖的人多,各府里都有来认亲的,那里是真亲,上了门来,也得打发几个铜子,我们也驰名有姓的,外头蒙不着的多,你说不得就是赶了巧,如果说石菊,这会儿门上已经打收回去了。”
淡竹还不放心,细心看她一回,晓得她自来要强的人,许是不想让人瞧见,停下步子:“那你去罢,我去幽篁里,再叫小我来服侍着表女人。”
这些话他也不会说,石桂给他添面,办冬衣是来不及了,抹了泪问:“爹是如何来的?来了几日?家里可好?娘如何样?”
小厮晓得她是表女人屋里当差的,叶家繁华无人不知,石桂身上的袄子那都是好料子,耳朵眼里扎着银丁香,伸脱手来还带着环钏,也赖不掉这二三十个钱,往外头跑一程,很快就盛了面来。
要不然也找不着地儿,宋老太爷是太傅,一问宋太傅家,无有不知的,给他指了道,一起摸到尚书巷来。
石头扒完最后一口面,把汤都喝了个洁净,肚里有食身上不寒,耳房里也点着火,烘了手道:“跟船来的,下了货就要走,我停了半天工,得亏着你信上写得明白。”
石桂一下子靠在门框上,才还怦怦直跳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那小厮看她如许倒同她搭话:“你是外头买出去了?”
石桂心平气和,笑一笑:“多谢小哥替我买面了。”说着回身出来,留那小厮哧她一声,骂了一句“傻子”。
碗里飘着两个白团子,一个尖的一个圆的,石头往摊上买了来,又问人家饶一个碗,那人听他是外村夫丁音,如何肯把碗舍给他,石头又最是木讷不善言辞的,好轻易才饶着一个碗,端了来给石桂。
守门的小厮拿眼儿不住她脸上打量,石桂在偏门买过一回冰花,报过名姓,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递动静到府里,她急声问道:“小哥可瞧见来认亲的。”
春燕打的眼色也没扫着,还是淡竹在背面赶上来,撵住她道:“你这是昏了神了,春燕姐姐叫你往偏门去,看一眼是不是,如果上门来蒙事的,门上自有人打发。”
石头这才收下来了,明儿就要走,商定了明儿还来,石桂送他到了巷子口,还不放心,又问他是在哪个渡头,船上装的甚么,这才目送他走远了,返来的时候小厮看看她:“我见着也多了,十个里头八个是来要钱的,你给这很多,今后可就甩不脱手了。”
石头天然没吃,跑船挣的都是辛苦钱,没成想金陵的物价这么贵,两个团子八文钱,他那里舍得自个儿买一碗,对着石桂却点头:“吃过了。”
“爹可别再跑船了,家里没小我顶流派如何成,总要受欺负的,拿了这钱,也能办一车家伙什了,跑船的门路不竭,我总有回家的一天。”
那小厮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因着石桂生得好,便记着了她,来人一说是寻石桂的,他立时就想起来了,笑一声道:“才还站着呢,你等等,我去给你寻来。”
石桂不晓得详细,可如何不蒙别人恰好说是她,想到石头爹出来跑船,说不得还真是他找来了,一起走心口一起怦怦跳,向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内心又怕那人不是,几次台阶都没踩实。
石桂怔在原地,春燕推了她一把:“从速去罢,”
石桂绕过月洞门去,差点儿撞上宋勉,他下了学,抱了满怀的书册,正往里走,冷不丁石桂冲出来,今后退了一步,手上的书落了满地。
石头本来就不是她亲爹,石桂才要回身,往巷口一瞥,见有个灰扑扑的人影往这儿来,一步步走得极慢,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去看,石桂眼睛迷蒙,如何也瞧不清楚,小厮却已经叫起来:“正找你呢,你往哪儿去。”
如果真的上了门,也好让石桂跟家人聚一聚,免得她还得挂记差事,石桂别过淡竹,一起往偏门上去,清楚还在四九里,却一脑门都是汗,手心后背汗涔涔,内心期盼着是,又想着若真是要如何办。
石桂摸了身上,又舍不得去取钱,正要把镯子撸下来,外头闻声淡竹的声音:“看你不返来,晓得必是真的了,这个给你。”
石桂这会儿再不跟他客气,也顾不得上道上有没有人瞧见了,一起往外头跑,到得门边气喘嘘嘘,出去却没瞧见人。
一碗排骨一碗大肉,都是酱油汤,面条放得足足的,小厮的嘴巴可比石头矫捷很多,两句话就要了碗来,石头扒拉了面条,这才感觉身上有些暖意,一口喝了半碗汤:“我是船上烧水的,就挨着锅炉子,那里感觉冻,还是出来了,才晓得冷。”
淡竹原是叮咛一声就要归去的,看她这迷迷登登的模样反而不放心了,怕她希冀太高,若见了不是反而要悲伤,从速拉了她的袖子:“你走慢着些,叫人瞧见了不好。”
石桂接过来舀了一个,一个蜜豆馅的,一个萝卜肉的,咬了满口的豆沙,甜的嘴巴都张不开了,外头刮着风,那小厮眼看这么个景象,倒让了耳房出来:“你们出来坐罢,等有人来,可别张扬。”
她这才回过神来,抖着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迷迷蒙蒙出了鸳鸯馆,脚下还在打飘,春燕的声音由远及近,炸雷似的响在耳边,把石桂炸得蒙了,人还没醒过神来,脚已经迈了出去。
石桂摇点头:“门上说我爹来了,我去看看是不是。”蹲下身就要替他拾书,宋勉摆了手:“你从速去罢。”
心吊到了嗓子眼儿,石头爹最是诚恳不过,别个叫他等着,他必是等着的,如何会走开了,石桂一手抓着门框,眼睛不来往归去看,那小厮逛了一圈没寻着人,返来便道:“都寻过了,没见着人,怕是来蒙事儿的,蒙了个名字,公然有人叫这个,这才从速走脱了,一看就是个泥腿子,头一回干这行当。”
石头是很多日子不碰荤食了,渡口泊船是按日计费的,船长人下了货,再搬上新货,立时就要启程,他看过石桂一眼,认了门今后再跟着跑金陵的船,等攒了钱再把她赎出去。
石头不会说话,半晌举一举碗:“你趁热罢,都快凉了。”
石头一声短打,如许冷的天儿,身上还没一件厚衣,半年不见,人又黑又瘦,石桂眼睛一望他,就晓得他跑船吃了苦头,嘴里的团子和着眼泪一道往下咽,囫囵吃了两个,这才想起问他:“爹吃了没?”
来的不是别个,就是石头,满头是汗,手上端了个碗,两只手紧紧端住了,见着石桂咧开嘴一笑:“你走的时候你娘没让你吃下水磨团子。”
石菊是家生的,再没有爹娘寻上门这么一说,石桂晓得她是美意,可这会儿哪还能分神想旁的,连冲她点头笑一笑的工夫都没有,可听了淡竹的话,内心倒结壮起来,顿下脚步道:“我晓得了,你归去罢。”
石桂胡乱点了头,勉强笑一笑,还不断念,口里应着小厮的话,眼睛还往巷子绝顶看去,还是没小我影儿,她蹙了眉头,那小厮又劝道:“你可别站着了,从速出来罢,才刚阿谁一看就不是你爹,你们生的半点也不像。”
淡竹笑一笑,伸头往里一看,便晓得石桂家里贫困,微微感喟一声,能这么千山万水的找了来,怪道她心心念念的要回家呢。
石桂把面端给石头:“这会儿不比在别苑里,路远,还是往外头买更近些,爹爹从速吃,如何身上连件厚衣都没穿来。”
石桂眼巴盼望着长巷绝顶,这儿是尚书巷,说是住着六部尚书,实则当官人家都住在这一块,就怕她爹那样诚恳木讷的人跑错了门,如果冲撞了人,说不得还得挨板子。
石桂把钱给他:“爹好歹办一身棉衣,或是明儿来取也成。”
淡竹说着又点点那些坠子戒指:“这个是繁杏姐姐给的,这个是我的,这个是石菊的。”石桂听着眼眶发热,捏捏她的手。
石桂更加忍不住眼泪,出了门央那小厮:“小哥替我买两碗面来,要荤浇头,越多越好,我身上没有,等明儿补给你。”
石头推了不肯要:“你娘春季还跟着去采茶,你弟弟也读书了,再攒一攒钱,我们就去镇上卖吃食,等赎足了钱,就来赎你。”
石桂鼻子一酸,眼泪立时就滚落下来,颤颤叫了一声爹,石头隔了老远就认出她来,到了宋家半年,养得半点儿也不像乡间女人了,可打眼一看还是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