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尘凡萧萧世风日下,人间已无牛郎,大河更无织女。在这片物欲横流的地盘上,我们庸庸碌碌糊口,多少人欢愉天真,多少人从一而终。那天我们喝得很多,啤酒喝了换白酒,白酒喝完又上啤酒。刘浩喝得痛快淋漓,吐了泄了骂了哭了笑了,直叹活着没意义,不如一死百了。看着这厮生不如死,闻着满屋子酒臭味,我也忍不住又吐又泄又哭又笑,料不及他一个大活人,竟让一只杜蕾斯倒置了神魂。
“戴眼镜的不必然是教员,他或许猥亵过未成年。”五年前一个夜晚,月色高悬,北风三至六级,李刁悍坐窗边,对天下作出惊人批评。大师嗤之以鼻,刘浩乃至嘲笑:“你把人道想得太无耻,今后你做群众差人,把群众西席全抓了鞠问,有没有强奸过女门生。”寝室轰笑阵阵,李强不置可否,咬牙切齿道:“等着瞧吧,六合知己,日月可鉴,等我当了差人,毫不放过一个好人,斩草除根赶尽扑灭!”话毕从窗台一跃而下,因用力过猛,眼镜咣当滑落,碎成一地残渣。
但是回过甚想,淑芬真有这么好?她是人间仅存的水莲,还是被贬下凡的天仙?站在风嚎浪卷的朝天门船埠,禁不住作出各种揣测。而糊口啊,你永久不知下一秒会产生甚么,哀痛的高兴的、酸苦的苦涩的,如同我们赖以保存的茶米油盐,会聚七色五味,调出甘旨佳品,吃出来拉出,成果还是臭不成闻的粪便。但我深爱糊口的喜与悦,一如当初在外婆所处的乡间,沉沦翠菊那一双灵动似水的眼睛;一如当初在斑斓的重庆大学,沉浸张琼唇边的那一丝丝甜唾。
全部下午心头念着吴倩,跟淑芬聊摆甚少。邻近入夜不见老妈他们回屋,我对淑芬扯了个谎,说有告急公事去办,你看会电视,等他们返来。淑芬羞答答地嗯了一声,我回身去了朝天门。发展四五年,我想必然会爱上淑芬。“翻过二十五,顾虑是山阻。”吴倩曾说,若十年前跟我相逢,她早来重庆了,十头牛都拉不住,但现在已没那份勇气,“请谅解我的脆弱,我得事事考虑全面。”
饭毕爸妈带陈叔逛街,将我跟淑芬扔在家里,待我晓得他们别有用心,已经为时已晚。淑芬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不断换台,自始至终不敢看我,脸红得像刚闷熟的软柿子。如此矜持的女孩,平生还是头回遇见。怔了很久,我问她:“在那里高就?”她脖子跟着一红,“秦哥你问我呀?我在故乡开了间小卖部,发卖油盐酒米酱醋茶。”我连声说好,慢吞吞扑灭一支烟问:“你还没结婚吧?”这下她的手也红了,撇过脸去,道:“我都还没爱情过呢。”
节后上班,大家都像整过容似的,朱福田瘦若骷髅,李丹面若桃花。申冬强肚子又凸了,看模样整天应酬。坐在办公室喝了杯茶,理理思路颇觉彷徨,手头事一件未成,豪情,豪情不定;糊口,糊口困顿。想到事情,目标还是挣钱,为豪情挣钱、为糊口挣钱。记得传授讲课时说过,糊口、豪情、奇迹是人体三味真药,三味相辅相成,缺一味魂飞魄散。现在感受它们好似姘头,臭味相投称知己,实在相互管束。
浪花过后,江岸归于喧闹,糊口在这座暴躁的都会,也就在这里我能找到天然的安静、糊口的温馨。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彩铃沙哑绵长,是许巍的一曲《蓝莲花》:
毕业后张琼清算行囊回京,我送她到江北国际机场,在检票口她吻了我一下,回身消逝人流。我那天很不争气,奉告本身别哭,当飞机在耳边起跑,却禁不住热泪盈眶。踉踉跄跄回家,蒙头睡了一个大觉,想爱情不过是人生驿站,每一对情侣都是过客,合适的永久停下,分歧适的持续往前。我觉得就如许看开,实在是在棍骗本身,一时候的豁然,不过是绝望的回光返照。
局促的淑芬并不丑,略微打扮打扮,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没几个城里女人能比。淑芬不食人间炊火,直让尔等自惭,我不是担忧配她不上,倒是怕她涉世太深,可敬敬爱的纯真没了,只剩物欲的糟粕。我倒觉淑芬合适刘浩,当年陕西女孩献吻,这厮故作孔老丘,嘴巴对上号了,手却藏放在背后。厥后刘浩提及此事,周大炮冲动得唾沫横飞,说刘浩你个傻儿,你就不晓得趁机摸几把?而李强片言不发,他那阵苦心研读,看克里斯蒂侦察小说,常常冷不丁飙出一句:“哦,本来糊口他妈的是如许!”
“没有甚么能够反对/你对自在的神驰/天马行空的生涯/你心了无牵挂/穿过阴暗的光阴/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刹时/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在天下/如此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残落/蓝莲花……”
令人啼笑皆非的旧事,在我踏进家门那一刻烟消云散。老妈烧了几道好菜,老爸最爱吃的麻婆豆腐、蒜薹腊肉,我最喜好的糖醋里脊和藕炖排骨。客堂坐了一对父女,男人胡子拉碴,鞋尖裤管沾满黄泥,似刚从山里负囊而来。女孩及笄之年,梳一对羊角辫,外套广大若裙,色彩又艳又亮,乃至于看不清她身材粗小。席间老妈先容:“我娘家来的陈大哥,二娃快叫陈叔。”紧接着先容女孩:“陈叔的幺女,叫陈淑芬。”我冲她微微礼笑,说:“淑芬妹子,多吃菜,再不吃都凉了。”淑芬听我一说,羞得像株害羞草,夹菜的筷子敏捷缩回。
早晨关手机拔电池,我在公司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不回家是怕看到淑芬,她纯真的眼神,总让我想起本身的险恶,乃至惊骇给她带来不成名状的绝望。这门婚事我若主动顺服,八九不离十。翌日回家,淑芬父女已坐车返回籍下,老妈见我蓬头垢面,气得鼻冒青烟,“你个短阳寿的,淑芬对你关爱有加,咋就不返来见见呢?她但是个心细人,看你眼睛血红,猜想你常常失眠,叫我必然劝你劳逸适度;还说甚么戒烟酒,忌辛辣刺激食品,晚餐不宜过饱……”老妈讲着讲着泪眼昏黄,我心一横说:“人都走了,你还哭个啥。”老妈勃然大怒,劈脸一通臭骂:“你想找个啥样的?人长得帅有屁用,现在的人都很实际,城里女孩标致,人家不跟你,定是嫌你事情不稳,屋子不宽广。老娘给你先容个结壮的,你又看不上人家……二娃啊,折腾老娘哪!”
秋风萧瑟,黄叶枯萎,全部春季愁闷难明,我足足瘦了二十斤,上坡下坎摇摇欲坠。老妈心疼得直掉泪,有一次卖完咸菜回家,将小背夹一搁对我说:“再如许下去,二娃你要为那女人去死,妈得帮你想个法。”过了重阳节,老妈托人先容了两名女孩,一个在重百当收银员,见面问我有几套房,我答曰:目前只要一套,吃爸妈的成本。她眉头一皱,俄然说内急,急仓促去了厕所。我看她臀大胸挺,必定谙练男女之事,左等右等不来,叫来办事员埋单,奉告:对不起先生,刚才有人付过账了。然后收到她的短信:秦风,你给我的感受吧,好人是好人,就是太木讷了。
这段时候打电话就说想,发短信亦如,真黏糊一块儿,必是干柴碰烈火,天翻地覆慨而慷,云雨巫山枉断肠。唧唧歪歪一阵,我说:“你想玩啥子鬼把戏?”吴倩道:“你如何这么不懂情调呢,太直接了我可不喜好。”我说:“都快憋成老乌龟了,整天想如何揭盖透气,伸长脑袋做人,哪故意机玩情调。”吴倩扑哧一笑:“敬爱的,你憋不了多久了,本蜜斯会来束缚你,想想如何欢迎我吧。”
愁闷间陈永胜来电,兀自掷来一句:“秦兄,那事黄了。”我说:“啥事黄了?”陈永胜叹道:“我都没脸面跟你说,特供酒的事黄了,老子去迟一步,带领指明点姓五粮液,货款也打了,发票也开了,只要等来岁,来岁绝对没题目。”顿觉如鲠在喉,怔了怔我说:“黄了就黄了,看来得给财神爷烧烧香。”陈永胜反过来安抚:“兄弟别泄气,我们再忍忍,这不都十月份了嘛,夏季已经到临,春季还会远吗?”
前次在齐齐火锅,陈永胜是如何说的?喝下几杯马尿满嘴开黄腔:“啊,后勤部我熟谙的人,官大得吓死你,只要他开金口,我在军区没办不成的事!”那天我也喝高,问他如果不帮咋办。陈永胜猛擂胸脯,厉声道:“奉告你,没这个能够!他女儿正和我爱情,这就是放手锏……”当时信觉得真,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堆废话。这个天下人占多数,漫天飞舞的倒是臊燥牛气,大家学会晤人扮人见鬼装鬼,满肚子虚荣、棍骗、肮脏,批着羊皮的是狼,穿戴狼皮的是羊。
《蓝莲花》是吴倩的公用铃音,这妮子当初喜好许巍的《水妖》,特别是那句“你站在水的中心,让我充满胡想”,特别具有深意。我试着听了几次,越听越觉空虚,仿佛心头塞满棉花糖,直言这句应改成“你睡在床的中心,让我充满遐想”。甫接起电话,吴倩娇劲大发,说敬爱的猪猪,你想我没有。我说你肉麻死了,下次能不能换个词汇。她说我就喜好如许叫,你满身起疙瘩才爽呢。我哭笑不得,说饶了我吧小兔子,哥想得你任督二脉倒置,七窍已然生烟,就差一颗米走火入魔。她说呸,你这么甜腻,定然是没想。
另一名女孩高中毕业,穿得珠光宝气,一身都是高仿货。此君在我面前故作矜持,谎称念过电大,现在正研读国粹《易经》。摆聊中我说了一个成语“相濡以沫”。她愣了半天不懂,我接着又叹“三生万物”,她故作文雅地笑笑,羞赧问道:“秦风,你说的是啥意义哦?”冷得我背心都凉了,借端有要事在身,屁股拍拍走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刘浩像得了肾阳虚,眼神倦怠,印堂发黑,走路翩翩倒倒,一看就知纵欲过分。提及和淑芬相亲一事,刘浩精力抖擞有加,直骂我错过绝代良缘,一脸可惜地说:“吾生早而君未生,秦风你不知好歹啊!”叹毕长歌掩泣,热泪纵横。我说:“你如果看上淑芬,先容给你便是,大男人哭啥鼻子,瞧瞧你现在的糗样,比死猪屁股还丢脸。”刘浩抽泣半晌,说:“唉,老秦你不懂婚姻,走进宅兆就成厉鬼,撕咬成性一拍两散,我和杨艳回不了头了。”我大惊失容,一时寻不着词安抚,就说:“你最大的缺点是心机太重,杞人忧天……”刘浩大怒,桌子一拍招来办事员:“结账结账!”然后忿忿地看着我,“水漫金山了你还瞎扯?我思疑她出轨了,精力和精神都出轨了!”想这事八成是真,不由悄悄为他捏了把汗,转头安慰:“好人总受欺负,你不能让她骑在头上耍威风,绿帽子更不能戴,你得拿出点骨气。”刘浩蓦地泄下气来,惊诧地说:“骨气?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不可不可,这个绝对不可……”真是朽木难雕,我说:“当初你也是条硬汉,咋明天变成了软骨头!”刘浩直愣愣地盯着我,很久叹道:“你全说对了,老子就是骨头软,才有明天这了局。”
没多久张琼移民澳洲,给我发了一封E-mail,说她住在墨尔本市郊,门劈面山上有一座古塔,塔边卖旅游商品的小伙子卷发蓝眼,能说一口流利的浅显话。我问她是不是看上老外了,她说我可不是随便的人,我们只是相互切磋……那是最后一次联络,影象有如过往云烟,似潮流般侵袭,令人悲伤欲绝,饭熟了吃不下,一贯喜好的普洱茶,老爸沏好了也不想喝。老妈不会安抚人,偶尔陪着我发一会呆,无可何如地说:“二娃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爸是获得真传的木工,万不像他部下的刨木花柔嫩,看不惯我的颓废就吼怒:“格老子,红颜祸水啊。”
但也有人说李强还活着,如了做群众差人的愿。
这事深受周大炮嘲笑,打电话向他抱怨,他跟我作实际阐发,得出一个典范结论:女人易求,而淑芬难找也。接着又作技术阐发:淑芬比如白素贞,思惟纯粹,心眼洁白,婚后好好调教,百依百顺妇唱夫随,保你不思霓虹只恋家床。“就算你哪天烦厌了,出去花天酒地,她也懵懂无知。”我现在真猜不透周大炮,他肚里到底藏了多少坏水,也或他故作口是心非,卿乃才子我本仁慈。转头约刘浩喝茶解闷,这厮国庆节没筹算外出,打算好好陪杨艳,修复两人的隔阂和创伤。
李强毕业后考了两次公事员,每次文考成绩都是重庆市前五名,到了口试一关惨遭洗刷。这厮为此烦闷,走时仰天长啸,我们几个去菜园坝送别,问他回东北后的筹算,李强想了想,艰巨挤出一句:“持续考公事员,我必然要当差人。”而后渐断联络,四年后音信杳无。客岁同窗集会,在哈市当管帐的赵萍讲,她听人提及过李强,传闻李强死了,在酒吧与人打斗,李强一拳难敌四手,被人误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