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晚餐按例三菜一汤,小康程度,味道鲜美,却偶然咀嚼。淑芬俄然对我说:“哥,你好久没笑了。”老爸归天后,淑芬厨艺大增,喂猪的红薯都能炒出山珍味。我喝着滚烫的蛋花汤,闷声应道:“大要能笑,心头也没法笑啊。”淑芬咬着筷子,奇特地盯着我:“也对也对,皮笑肉不笑,比哭还丢脸呢。”老妈就插嘴:“尚德抱病那阵,多亏淑芬照顾,她上班也迟误了,二娃你当了总经理,干脆给淑芬安排个事情。”我顿时噎了一口,赶快抽纸擦拭唇角,借机粉饰不堪。老妈持续又说:“抹桌也好,扫地也好,有你罩着,总比在茶馆上班强。”老妈这观点我倒认同,真让淑芬做办事员,我于心何忍,再说她涉世未深,误入歧途遭人算计,也是不无能够。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亮云,所谓大美满光亮云、大慈悲光亮云、大聪明光亮云、大般若光亮云、大三昧光亮云、大吉利光亮云、大福德光亮云、大功德光亮云、大归依光亮云、大赞叹光亮云,放如是等不成说光亮云已。”
见机会成熟,我忙将闲话引入正题:“大师,周兄弟的意义是拜你门下,以期修成正果,您看能不能……”虚空拦腰截断我的话:“修炼不必进佛门,周兄弟是被魔障停滞,心结不开,并非一心向佛。”周大炮急了,疾步走到虚空跟前,问:“魔障,何为魔障?”虚空笑答:“魔障就是你内心的惊骇、忧思、绝望、颓废,以及无果。”“那无果又是啥?”一时候我也大惑不解。“无果就是无果。”虚空说罢,回身朝山顶奔去。周大炮又疾步撵上,如有所悟地说:“大师,我晓得无果的意义。”虚空刹住脚步,背对我俩叹道:“周兄弟,不是虚空不近情面,今非昔比啊,当和尚不是想当就当,既然你如此巴望,您倒是说说,无果是啥意义,如能有所贯穿,老衲能够例外奏请。”
世道流脓都是人道害的,连卖咸菜的老妈都清楚,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很多时候见怪不怪,睁眼闭眼。待老妈情感稳定,我问淑芬:“想干哪方面的事情?”淑芬点头,我又问,“餐厅办事员?”淑芬不语,我扑灭一支烟,说,“你如许真难打理,去公司吧,文明差了,只无能粗重活,哥毫不让你去;卖打扮嘴又不甜,骗不着人,等因而尊雕塑。”老妈气得拍桌大呼:“叫淑芬去肯德基,卖烧饼。”我笑得呛了一口,忙加改正:“那不是烧饼,那是鸡腿,再说淑芬她口试不上,除非肯德基是我开的。”话毕淑芬脸一下就红了,老妈不迭感喟,叹着叹着就骂:“卖鸡腿也要文明?你没看电视,炸鸡腿吃多了要得癌。”然后转头怒斥,“觉得你有多大本领,本来这点忙都帮不了,你呀你呀,说话也不弯弯肠子,把淑芬贬得一无是处!”
超度完老爸那天,我送虚空上华岩寺,周大炮一口一句“大师”,比唐僧取经还虔诚。碰上擦肩而过的辣妹,这厮一改昔日色性,也不贼眼相看。我忍不住问他:“你娃真放心削发?”周大炮突地站住,捏捏裤裆说:“六根已净,佛门非禁地也。”心头不由一凉,我说:“你那玩意有得治,如果钱的题目,兄弟们帮手设法,人多力量大,凑三五十万不算难。”周大炮叹道:“不是钱的题目,当你看破统统,实在内心所剩无几。”我还未洞穿世俗,家门未兴吴倩未娶,子未养母未孝,实在没法了解周大炮的内心,怔了怔劝他:“你如许的豁达胸怀,在凡尘有所作为也是修炼,何必在寺庙忍耐孤清?”话音甫落虚空蓦地转头,冲我大笑道:“我说秦二娃,你不当和尚,是佛界一大丧失。”
和老妈争论间,淑芬音若蚊蝇地说:“阿姨、哥,你们别争了,我去茶馆,如果茶馆不好,碰到啥子好人,我就回籍下。”我愣了一愣说:“回籍下放牛喂猪?”淑芬浅说:“当然是开副食店,卖点烟酒茶,薄利多销,总饿不死人。”我不置可否:“敢情那样好,比待在城里轻松,实在我神驰故乡糊口,只要身材安康,家有薄田好地,本身脱手,丰衣足食。”话毕淑芬骤显活泼,说:“哥真喜好跟我一块回吧,我爸种一年的谷子,我们五年都吃不完呢。”这时老妈缓下神采插话:“看看淑芬多好,多风雅,你应当学着点。”我笑着拥戴:“那是那是,城里的女人没几个能比。”话毕老妈又拍了一下桌子,旋即目露凶光:“淑芬的事情你安排不好,别给我回这个屋!”
周大炮摸摸脑袋:“无果无果,无花而果,它的另一层意义,凡事只要开首,没有结局。”虚空直喊阿弥陀佛,非常无法地说:“不是我难堪你,佛门眼下又无空缺席位,何况我不是方丈,总不能想拉人进就拉人吧。”周大炮被虚空噎得够呛,沉默间目送虚空入寺,我俩才郁郁折回。行至半山腰,我叫住周大炮,摸出银行卡还他:“取了两万给补上了,资产原封不动,现在完璧归赵。”旋又想起之前欠他两万,心下顿怏,“之前的账来岁再还。”周大炮接在手里,讷讷地说:“我不缺那点钱,倒是你该考虑屋子的题目,就算吴倩来重庆,总不能让她住老屋。”我甚是不悦:“老屋狭小,毕竟是个窝。”周大炮劈脸盖脸一顿训:“现在的女人喜好独立空间,结了婚还不要孩子,只想两小我自在,你觉得房事的参照物仅仅是一张床?甚么牛郎织女、当代飞鸽传书、蓝色存亡恋,都是唬人的。”
一席话戳得我哑口无言,沉默很久,我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你才是真正的糊口大师,哪需削发修炼。”周大炮嘿嘿两声,慢悠悠叼上一支烟,腾然脱口痛骂:“别提修炼,这世道哪有和尚,满是一群肉徒!”我顺势安抚:“看破了好,断佛根,延俗气。”周大炮慨然长叹:“也罢也罢,头发如屌毛,剃了还是得长的。”我大笑着戏谑:“你那锈旧玩意儿,尿出来也就能肥肥瘦土。”周大炮捶了我一拳说:“你不是说能治吗?治不好老子拿你是问。”我顿感放心,笑道:“现在你晓得无果的意义了吧。”话毕周大炮文雅地吐出两串烟圈,斯须,沉下脸说:“无果便是无因,无因便是无果。”
“复有他方国土,及娑婆天下,海神、江神、河伯、树神、山神、地神、川泽神、苗稼神、昼神、夜神、空神、天神、饮食神、草木神,如是等神,皆来集会。”
老爸生前好静,即便厥后都会生长,周边高楼林立,整日人车丁零,但他仍然喜好独居一隅。偶尔出门散心,顶多和邻里太婆搓几圈麻将,抑或跟一帮老头子参议象棋。他真正做到无欲无求,是以留下的太少,一套旧屋子、一个以泪洗面的贤妻、一个孑然一身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全数遗产。所幸老爸买了乡村合作医疗,另有一份人寿保险,药费报销加保险丧葬费,总计四万二千一百三十八元。这些钱放老妈手里,必定舍不得花消,我想方设法拿到手,立马在龙居山买了一块地:三面环山,正映龙居湖,乃灵魂安居之极土。此次脱手风雅,地盘大,位置佳,连老妈的身后事也考虑了。她如果百年弃世,就和老爸合葬,去极乐天下再唠家常。
念着念着,倒觉父亲光亮磊落,身后必有福享,没有高官厚禄,也是富乐安康的平头百姓。他在人间的磨难,光阴磨砺,育儿艰苦,即将被光亮覆盖。苟活人间的秦风,或许更需神明点拨,放下屠刀,登时成佛。老妈却变了小我似的,不爱唠叨了,整天沉默寡言。她识字未几,没法念《地藏经》,偶尔看着老爸遗像,一愣就是大半天。该带她出去逛逛了,阔别尘嚣浮土,皈依安好天下,让心灵沐浴鸟语清风。但现在哪有这闲时,公司任务紧,军区团购另有一百箱货未落实,忙完统统,估计离春节不远。想到这些心烦意躁,淑芬看在眼里,帮我泡茶倒水,试图赐与沉默的安抚。
虚空貌似吃苦尘凡,做起法事却非常当真,双手合十,一副虔态。我都不知是如何办完这些事的,父亲入葬后,遵守虚空的指导,每天念《地藏经》:
按红白丧事风俗,人死乃白事,设灵棚摆棺木。亲朋前来记念,拜祭完打丧麻,用布衣体例祭奠亡灵。但我仍觉这般不敷礼数,这辈子欠他太多,如能在身后赔偿,独一想到的就是超度。打电话给虚空,耳畔麻将声声:“二条,杠!”“三万?等等,后对也要碰!”待话筒那头略微清净,我谦虚地说:“大师,您很忙啊?”虚空肉笑道:“你我兄弟,叫啥子大师,不忙不忙,陪旅游局带领打麻将,要不你来大浪淘沙,多小我买马也刺激。”我抑住哀痛抬高声音:“爸爸他……他去了。”话音甫落就听虚空吼:“不打了不打了,有点事我得先走,改天再陪。”
沉默半晌,老妈撇起嘴巴数落:“你看这世道,比粪坑还臭,比锅灰还黑,就拿茶馆说吧,淑芬一个大闺女,从未见过世面,出来必定亏损。何况我还听得些风声,某些茶馆不标准,黄赌毒样样俱全,哪是端庄女孩子待的处所。”我咽咽口水,愿意回嘴:“妈,哪有你说的污喧,实在喝茶的多是买卖人。”老妈冲动道:“污喧?还不污喧!端庄?端庄个狗屁!你记不记得二楼刘婆婆她孙女,高中毕业去亮点茶馆打工,上了不到半年班,肚子莫名其妙变大……”老妈话至此扭头笑对淑芬,“我不能让淑芬被社会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