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素宴
赵令穰讶然问:“但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一席晚膳尚未结束,室外又有马蹄声响,是赵似的近侍邓铎策马飞奔而至。
蕙罗不露面,除了避嫌,也是不欲与王诜相见。固然前次与他在月圆之夜偶遇,各种形状仿佛表示他与本身母亲或有些渊源,蕙罗却对他未有涓滴靠近之情,仿佛连与他多说说话,摸索出身之谜的兴趣也无。
赵似闻言起立,看向书房。蕙罗亦闻声而至,来到堂中。
孙夫人亦欠身道:“本日不知大王光临,未备荤食,非常失礼。”
赵令穰沉吟道:“记得上回官家请我与吴元瑜先生在瑶津池水榭批评画作,沈浑家也在,观点颇不凡,官家遂在纨扇上题了一句小晏词赐她:长因蕙草忆罗裙,绿腰沉水熏。想必沈浑家之名,就出自此词了。”
赵令穰浅笑问:“都尉不食荤腥,是为礼佛?”
王诜答道:“不会。沉香温肾通心,行气平喘,辟谷饮沉香水,更可悦泽肌肤,使神情清爽。我每隔一月总会辟谷数日,每次一闻火食气即呕,只能饮沉香水……你们看看,我这脸上,是不是色彩鲜悦,更胜畴前?”
王诜道:“你我二十多年友情,我也不瞒你。若十二大王还风景如先帝在位时,我就不在他面前凑热烈了。现在他处境堪怜,我才冒着风险带他出来散散心。天家之人,命数瞬息万变,异日若风水轮番,他东山复兴,必不会健忘本日我这雪中送炭之情。”
接下来堂中世人推杯换盏,开端进膳,蕙罗在书房闲坐无聊,开端打量房中之物,发明大多是书画,画作以山川为主,而书架上的书则以医书居多,书案上有一本翻开的小册子,蕙罗拾起细看,见上面每一页都画有一两种香药,中间有蝇头小楷写着这些香药的药性,后半部还记录着各种香药合制的药丸、散剂,说明主治何种病症。蕙罗一边细看一边冷静记诵,竟看至入迷,连孙夫人入内都未发觉。
离他们三丈远的赵令穰看得瞠目结舌,手指火线,讷讷道:“这,这……”
王诜笑起来,率先举箸:“都别这么客气,说了这半天话,菜都凉了。”
赵似淡淡瞥他一眼,并不作答,倒是赵令穰目含惊奇,道:“都尉是直呼沈浑家芳名?”
赵令穰当即起家,对赵似与蕙罗道:“事不宜迟,你们快回城吧。”
赵似沉默。
王诜笑道:“不消说,必然也如姑射神人那般,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以外。”
赵似点头。赵令穰遂问:“大王不辟谷?那吃甚么养颜?”
赵令穰再问:“多日不食,不会体虚么?”
赵似问他:“都尉安知沈浑家闺名?”
赵令穰挑眉似感兴趣:“哦?”
王诜几次点头:“没错,沈浑家的名字,就是以词得来。”
随后孙夫人帮手蕙罗将衣裳换了,两人随便扳谈,孙夫人提到蕙罗与梅玉儿斗香,所合的微雨破禅香和天水盈月香已名满京师,但不知如何制成。蕙罗也不藏私,把两种香制法详细道出,孙夫人赞叹一番,然后拿起刚才蕙罗放下的那香药小册子递到蕙罗手中,道:“我自幼体弱多病,服了很多药总不见好。与夫君结婚后,因他爱焚香,我也打仗了很多香药,此中一些用了似对身材无益,便开端研习香药与医书,把所得记实在这香药册子上,上面的香药形状,是我夫君画的,倒也有几分神似。我见沈浑家仿佛很喜好,不如就赠与浑家,以谢你教我秘方之恩。”
赵似视线微垂,懒洋洋地,答案却掷地有声:“吃肉。”
王诜朗然笑道:“沈浑家原是今上倚重之人,宫中那个不晓?我来往禁中,总会听今上提过。”
王诜道:“也不满是。这几年来,我渐觉气虚体弱,气血不畅,肤色暗哑,印堂发黑,呼吸间也自感气浊。客岁一名禅师建议我只茹素食,说可神清目明,延年益寿。我尝试一月,公然感觉大有助益,就根绝荤腥至今。”
赵令穰骑在顿时冷静走了半晌,忍不住问王诜:“十二大王现在的处境,你是晓得的,为何还带他出城?沈浑家既是官家看重的人,任十二大王与她走得如许近,难道让他们肇事上身?”
王诜笑道:“要清浊气,另有一良方,可敏捷见效。”
不待赵令穰回应,王诜已强拉着他的马掉头,朝另一岔道走去。
邓铎一见蕙罗,顿时愣了愣,少顷,又道:“我出城时见城中多了很多巡查的兵卒,四周拦住年青女人扣问,莫非,他们是在找沈浑家?”
蕙罗忙推让:“这本册子记录的是夫人毕生所学,如此贵重,蕙罗岂敢领受!”
孙夫人捧着一袭衣物出去,连唤蕙罗数声,蕙罗才倏然惊觉。孙夫人请她换上本身这套全新的衣裳,蕙罗低首看了看本身身上仍穿戴的异域衣裙,赧然接过孙夫人递来的衣裳,欠身施礼:“本日叨扰夫人这好久,还接管夫人奉送,真是忸捏。”
王诜向他倾身,抬高了些声音:“辟谷。”
孙夫人浅笑道:“我久仰沈浑家之名,原故意结识,却苦无良机。浑家本日光临,蓬荜生辉,戋戋衣物,何足道哉,浑家肯采取,我欢乐不尽。”
那马车不比蕙罗常日坐的犊车,马跑得快,蕙罗又进膳未久,马奔驰之下车非常颠簸,蕙罗胃中翻滚,几欲呕吐,褰帘唤赵似,赵似当即让邓铎停下,亲身扶蕙罗出来稍事歇息。因马车离地甚高,赵似便屈单膝,让她踩在本身膝高低车,一手紧握她左手,另一手在她落地时轻扶她的腰,让她站稳。
王诜侧首让赵令穰与赵似看他扬起的半边脸颊,赵令穰看后浅笑:“公然颜如少童。”
王诜欣然有自矜之色。赵令穰转顾赵似,见他面如冠玉,色彩光美,皮肤白净不逊于女子,不由赞道:“《庄子・清闲游》中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今见十二大王,仿佛神人,可也有特别的养颜之法?”
赵似朝孙夫人欠身道:“夫人所言甚是。不拘荤素,重在合宜均衡,勿暴饮暴食,也勿突然节食,便是摄生了。”
堂中世人对话声模糊传了些到书房,蕙罗冷静聆听,但觉赵似言语率真一如既往,而王诜所言未免有些矫情。
赵令穰垂首无言,王诜笑着一鞭击落在赵令穰马**上,喝到:“快走!晚了怕是截不住他们了。”
赵似不动声色地答复:“有。”
王诜道:“的确不食五谷,与吸风饮露也差不太多……是只饮沉香水。”
王诜压下他的手,笑道:“跟在他们车后灰尘劈面,我们不如走另一岔道,在城门前再聚。”
傍晚时孙夫人请世人退席用晚膳,蕙罗此前已进膳,亦不欲面对王诜与赵令穰,退至书房。王诜四顾不见她,遂问赵似:“何不请蕙罗女人一同用膳?”
王诜笑而不语,又道:“十二大王与沈浑家情投意合,你莫非看不出么?他们可贵有独处的机遇,我们又何必这时杵到他们面前去讨人厌?我们先到前头去,在城门前两三里处等他们,然后请十二大王先回,我们再送沈浑家回西京宫城,就说沈浑家为贼人所劫,我们遇见将她救了出来,原状送回,如许两端不获咎,官家晓得了,或许还会嘉奖我们。”
孙夫人含笑把册子塞回到蕙罗手心:“这内里的内容,我已熟记于心,看不看都没干系了。浑家既有兴趣,便带走吧,今后若能用上一二,诊治好一些人,便算为我积善,也许哪天我是以病愈,也说不定呢。”
赵令穰筹办好自家马车,请蕙罗上车,让邓铎驾车。赵似乘马与马车同业,王诜与赵令穰各自骑马跟在前面。王诜几次请赵令穰归去,赵令穰都说要亲身见他们入城才放心。
王诜更是大赞:“我已有一年未食荤腥,大年贤伉俪这素宴正合我意。”
王诜做惊觉状:“是,是,是我冒昧了。沈浑家年青和厚,我见之但觉非常亲热,以是直呼她芳名,现下想来,确是逾礼了。”
赵令穰一怔,然后道:“十大王幼时,你对他好,也是这个启事?”
王诜与赵令穰相顾惊诧,赵似也不像要解释的模样,斯须,孙夫人突破其间沉默,含笑道:“你们中年人须食素辟谷清浊气,而十二大王是少年郎,宜多进肉食补阳气。两厢均无对错,食补之道,在于适应春秋体质时令,挑选合适的食品。”
赵似摆首:“我将承祭,原应斋戒,夫人故意了。”
(待续)。
赵令穰含笑不语,少顷,让孙夫人去请蕙罗退席,孙夫人解释说蕙罗已用过晚膳,赵令穰点点头,转顾王诜与赵似,请他们动箸咀嚼菜肴:“居于乡野,山珍海味一时难以齐备,本日山荆做的只是些家常素食,二位见笑了。”
邓铎下了马疾步走到堂中向赵似禀报:“我按大王叮咛,称大王在驿馆闭阁昼寝,不准皇城司的侍卫入内。但时候长了他们不免生疑,强行入内,发明大王不在,我只得又照王都尉之前的叮嘱,塞给他们钱,说大王是跟王都尉去看望西京的歌伎去了,就在城中,晚些便回,他们才临时作罢。我悄悄避开他们,出城来向大王报讯,请大王快归去吧,若被他们发明大王擅自出城,回禀官家,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蕙罗听她如此说,踟躇好久,在孙夫人催促下才将小册子收好,对她再三拜谢。
赵令穰细观王诜面色,亦赞道:“都尉所言不差,现在看来,都尉颜彩轻润,精爽秀洁,很有少年时神采。看来我也应效仿都尉,今后饮食全素,一清中年浊气。”
案上菜式多为笋、藕、菌菇之类,配以菊花与粟米煮成的饭,席间飘散着淡淡暗香味,摆盘也别具匠心,赵似看了点头道:“很精美。”
赵令穰之马朝前疾走,王诜大笑着扬催促马,跟在他身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