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墨梅
我偏着头想了想。却发明统统的过往都牵系在一小我身上,连喝酒如许的小事也脱不开拘束。而那一小我,倒是我不肯再记起的。
帝前近侍奔至我桌案前,谨慎翼翼的将镇纸移开,揭起纸张,疾步至祯帝和公主面前展开。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手写我心,伴着七分醉意,写得非常畅快淋漓。
我瞥他一眼,唤身后的侍女又将我酒杯满上了。这酒入口绵密,酒香清冽,非常讨我喜好。幸亏蚀日崔冲将墨棣支走,不然必然又不准我喝酒。
此语一出,堂上诸人皆惊,义阳王和先前劝止公主的古野王满面不满、张口便要禁止。
宁远一脸惊羡的看着我,向她皇兄道:“阿宝,这位墨娘子,啊不,墨先生,真真好风采、美姿仪!并且,她写得如许快!其别人可都还没完成呢。”
为曲牌填词本就是祯帝平日最喜的附庸风雅之事,又是陆瑜最爱的曲牌,是以天然是肯的。
回眸看了眼陆瑜和崔冲,笑道:“既如此,不若在坐诸公与小女子都以此曲牌为令,各谱新词如何?如果我的比诸位好出很多,那便是我胜出——从今今后,公主与诸位便要敬我为先生。诸位觉得可否?”
宁远利诱不解,“那要如何?”
因为,记起,会痛。
侍从们已在祯帝叮咛下为诸人备好了纸墨,又在祯帝座侧燃了香篆计时。进退有序、温馨迅疾——显见的是做熟了的。崔冲说祯帝平日里便爱召文士们会文,看来所言非虚。
义阳王急了,“阿瑜,你怎的尽向着她说话!我们这么些人,可还没写完呢。你安知我们的不如她的?”
前次喝酒是甚么时候来着?
垂垂的,我有些按捺不住的想笑,想和人说点甚么。可举目望去,合座俊彦,满室华彩,却俱都让我感觉脸孔可爱,有趣至极。
古大人和其他诸位文士或落笔极快、或逐字逐句揣摩考虑,形状各别、情状不一。不能输、不肯输给一名女子的表情却都在各自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透露无疑。
我此时酒意已有了七八分,听祯帝如此说,便行至公主身侧,执了她尚未取用的纸笔,歪着头扫视了堂上诸人一眼,嘻嘻一笑,提笔道:“云深山坞,烟冷江皋,人生未易相逢。一笑灯前,钗行两两春容。清芳夜争真态,引生香、狼籍东风。探花手,与安排金屋,烦恼司空。蕉萃敧翘委佩,恨玉奴销瘦,飞趁轻鸿。试问知心,尊前谁最情浓。连呼紫云伴醉,小丁香、才吐微红。还解语,待携归、行雨梦中。”
径直回身取酒,遥敬祯帝和公主。
宁远伏在桌案旁,见我一挥而就,不由道:“墨先生,你好快的文思。本宫极少佩服甚么人,你是第一个。女子真能不让须眉么?”
有多久呢?
我答道:“陛下遇事如此心急,看来一点儿也没感染到陆大人‘声声慢’的好脾气。”
祯帝点头不已。唤摆布道:“取上来一观。”
我端起桌案上的夜光杯,一饮而尽。
“阿琰,”崔冲小声唤我,“阿琰你还不落笔么?一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当下已然点头道:“好。”见我目光清澈的望着他,不由伸手揉了揉眉毛,顺手又拿指节在桌案上叩了几下,笑道:“好,如果你赢了,朕许你一个帝师又如何!”
我起家款款行至窗前。楼下是一片红云浮动、暗香盈袖,遂清浅一笑,道:“我若输了,便将这满园红梅相赠。”
本日之前,我已经好久未曾喝酒。
只为天姿冷酷,被西风酝酿,彻骨香浓。枉学丹蕉,叶展偷染妖红。美女取次装束,是自家、香底家风。又怕是,为苦楚、长在醉中。”
“慢着,如果你输了,又当如何?”义阳王出声忿忿不平的道,“莫要欺陛下年幼!”
一曲填词毕,我微微一笑,随便将笔掷出。腕间玉镯和金钏相碰的叮铃脆音中,落下的笔在空中画了一个标致的线条,终究砸在纸张上,顺带洒下点点墨痕,好似雪地墨梅、花开朵朵。
“上元盛日,金陵有花,高殿梅影重重。十里暗香,一枝浓云小巧。管弦凝碧池上,记当时、风月愁侬。翠华远,但江南草木,烟锁深宫。
崔冲又低声唤我,“阿琰,你再喝下去,这满园红梅可就输给别家啦!”
垂首摩挲动手中夜光杯冰冷的杯身,再进一杯酒。
“嗯,”我抿唇一笑,“你且瞧着。”
陆瑜听了,便将面前写了一半的纸张团成一团推开,大笑道:“本日不消写了。得此一曲,兼且词画双绝,尽够了。”
只见陆瑜看也不看桌案上的纸笔,尽管将面前一盘佐酒小食吃个不断,全然不顾祯帝时不时看向他的催促意味的目光。
义阳王刚才受了我的激将,此时便凝神苦思,继而在纸上写上几笔,却又很快抹去。大有非得拿出一首佳作、好叫我无话可说的架式。
一旁的崔冲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酒是好酒,肺腑间腾起一股温辛之意——除了被伤的千疮百孔的那颗心,还是冰冷。
我以手支颐,充耳不闻——输掉红梅才好呢,眼不见为净。
小天子再荒唐,也是金口玉言。做臣子的此时再要禁止,已是无可变动。
我顿觉风趣,干脆拾笔添了几根线条,将墨梅虬枝补齐了。俯身打量了一会儿,说了句:“怪都雅的。”便不再管了。
反倒是一边桌案上乌黑的纸张、乌黑的墨汁让我感觉可亲。“嗒”的一声,我放下酒杯,提笔落字。
我笑的云淡风轻的,已然道:“多谢陛下。”
我竖起乌黑食指摇摆几下,笑吟吟的道:“殿下呵,这便叫你佩服了么?这等填词艳曲的,还是是微末技艺、不登风雅之堂。套用你皇兄和堂上诸公的说法,还不是一介女子筹划才艺、矫饰才学,以求博取喜爱。到底落了下乘的!”
祯帝道:“王兄言之有理。阿瑜,你的心,是不是偏到墨氏那边了?”他目含责怪的看一眼陆瑜,指向我的那首词曲,笑道:“朕看,这词虽好,却不敷艳。朕不喜好。”
祯帝一字字读来,又依着乐律低声吟唱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