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旧案（一）
冯少兰没表情看冯少竹的热烈。她蹙起颀长的眉，悄悄看一眼沈祐。见沈祐神采淡然毫不动容，悄悄松口气。
冯夫人笑着突破沉默：“老爷，家宴已经备好了。”
这一处小书房，清算得整齐洁净。有高大的书架，有桌有椅。扑灭烛台，敞亮温和的烛火将书房照得亮堂堂的。
沈嘉可贵动气，眉头一拧，目光里尽是不快。
待冯少君和沈茂进了小书房，郑妈妈关了门，守在门外五六米处。
正要张口，就听冯少君轻声道：“嘉表哥，四堂妹是偶然之失，我也没真摔着。本日是家宴，大师都高欢畅兴地，别为了一点小事起吵嘴。”
沈茂眉头微不成见地跳了一跳。
冯侍郎不知想到了甚么，目光有些暗淡，成心偶然地看了沈茂一眼。沈茂略一点头，冯侍郎便不再多言。
冯少君对劲地收回目光。
两淮巡盐御史官职不高，不过正七品，却位低权重，掌管两淮盐道，是油水极丰的肥差。冯纶做了数年青州同知，冯侍郎在朝中运作着力，又有崔家暗中花了大笔银子，才谋了这么一个官缺。
堂堂朝廷官员，竟被匪盗横杀送命，动静传至都城，隆安帝大怒不已。当即派了锦衣卫批示使薛凛前去彻查此案。
冯少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委曲又尴尬：“我又不是用心的，你凶甚么凶！”
沈茂不紧不慢地随在冯少君身后，迈步进了荷香院。
之前，嘉表哥和她最亲厚，对着她老是笑容满面。
郑妈妈笑着迎了过来，见了高大结实铁塔普通的沈茂，不由得一愣。
冯少君轻声道：“些许私事，我想暗里问姑父。请伯祖父包涵。”
大冯氏是庶出，自小就到处让着嫡妹，闻谈笑道：“是是是，我先等着。”
最后，涉案的几个官员进了大狱，两淮宦海重新换血，朝廷重派了一个两淮巡盐御史补了官缺。
沈茂亲身为冯纶收尸，将冯纶的尸首安葬进了平江府的冯家祖坟。
冯少君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少君见过大姑母。”
“这是沈姑父，”冯少君轻声道：“郑妈妈，你守着门。别让任何人扰了我和沈姑父说话。”
状纸中字字血泪，控告冯纶压榨一众盐商，讨取巨额贿赂，就连两淮盐道的盐税也被冯纶贪墨了两成。
沈祐眉眼未动。
冯侍郎目光一闪，随口笑道：“有甚么事，你现在但问无妨。”
当年，冯纶被大盐商魏家告发贪墨索贿，是震惊朝堂的重案。
冯少君抬起眼，和沈茂对视：“等家宴结束后，可否请姑父移步荷香院，我有些事想问一问姑父。”
隆安帝大怒，令冯纶进京候审。没曾想，冯纶在途中遇了绿林盗匪，送了性命。
她就是用心的，又能如何样！
冯纶一死，这一桩贪墨重案，也就不了了之。
沈茂半夜去薛家送了重礼，薛批示使点了沈茂一并随行。
沈嘉见冯少君这般“狼狈”，心疼又气恼，立即看向冯少竹：“你撞了少君表妹，如何也不报歉？”
现在，嘉表哥竟然为了一个冯少君凶她！
大冯氏细心打量一眼，握住冯少君的手，笑着赞道：“当年三弟妹就是美人，少君比亲娘生得更斑斓水灵。让人看一眼，打从心底喜好。”
一个时候后，家宴结束了。
冯少君用心冲沈祐笑了一笑。
郑妈妈看着一副江南女子的清秀文弱，实则技艺极好。等闲三五个壮汉，不是她的敌手。
可惜，冯纶上任还没到三年，就被扬州盐商魏其道一状告到了刑部。
少君表妹真是善解人意和顺可儿啊！
沈茂有些不测，伸手虚虚一扶：“我和你爹是郎舅之亲，为他筹划后事也是应当的。一家人，不必外道。”
……
郑妈妈低声领命。
冯家高低，冯少君独一有些好感的，就是大冯氏。
冯侍郎定放心神，号召世人一声，起家先行。
大冯氏看着花容月貌的娘家侄女，想到还没定下婚事的小儿子，内心蓦地一动。面上笑得愈发亲热：“你这么些年一向住在崔家，现在总算返来了。待今后得了余暇，去沈家住些日子，我们姑侄两个也好好靠近一二。”
宽广的饭堂里，共设了两席。男人坐一席，女子坐一席。家宴不拘礼，也未设屏风。冯少君坐在冯少兰身侧，一昂首，正都雅到邻桌的沈祐。
薛批示使在短短七日就破了命案，抓住了这一伙绿林盗匪。隔日，两百多颗人头就落了地。法场里血流成河。
大冯氏不算美，边幅不过中上，既无才学也算不得聪明。可她脾气宽宠遇人平和，从无算计之心。
小冯氏先回康王府，大冯氏带着沈嘉沈祐在内堂里说话。
只看大冯氏对沈祐如何，就知大冯氏的品德了。
冯纶之死，对冯侍郎也有不小的影响。
冯少竹：“……”
幸亏冯侍郎当机立断，将长孙女冯少梅嫁进了吏部尚书府，借着和谢家攀亲联婚之势，保住了礼部侍郎的官职。
冯家长幼十余口，一同移步去了饭堂。
谈笑间，冯少君走到沈茂面前，慎重地行了一礼：“三年前，姑父为我爹收尸安葬，大恩不言谢，请姑父受少君一礼。”
沈嘉神采顿时温和了很多：“少君表妹说的对，是我太打动了。”
小冯氏立即笑道：“我已先和母亲说过了，大姐可别和我争抢。”
沈茂拎着盗匪头领的头颅到冯纶坟前，血祭惨死的妻弟，也算有情有义了。
这个一脸彪悍的武夫是谁？总不会是冯二爷吧！
此时，大冯氏已经和冯夫人小冯氏酬酢数句，笑吟吟地冲冯少君招手表示：“这就是少君吧！快些过来，让姑母好生瞧瞧。”
“大姑母这般夸我，我就厚颜领受了。”冯少君也不内疚，笑着应道。
“姑父，”冯少君敛容凝眉，定定地看着沈茂，渐渐问道：“三年前，我爹到底是如何死的？”
冯少竹气得眼眶都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