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诸保昆平生最恨人嘲笑他的麻脸,听得姚伯当这般公开挖苦,如何忍耐得住?也不睬姚伯当是北方大豪、一寨之主,左手钢锥尖对准了他胸膛,右手小锤在锥尾一出,嗤的一声急响,破空声有如尖啸,一枚暗器向姚伯当胸口疾射畴昔。
只听得王语嫣道:“你这‘天王补心针’,公然是一门极霸道的暗器……”诸保昆身子一震,“哦”一声。司马林和别的两个青城派妙手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甚么?”诸保昆神采已变,说道:“女人错了,这不是天王补心针。这是我们青城派的暗器,是‘青”字第四打的工夫,叫做‘青蜂钉’”。
司马林只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武功‘青’字只学会了七打,铁莲子和铁菩提的别离,全然不知;至于破甲、破盾、破牌三种工夫,原是他毕生最对劲的武学,向来是青城派的镇山绝技,不料这少女却说尽可打消。他先是一惊,随即大为愤怒,心道:“我的武功、姓名,慕容家天然早就晓得了,他们想摧辱于我,便编了如许一套大话出来,命一个少女来大言炎炎。”当下也不发作,只道:“多谢女人指教,令我茅塞顿开。”微一沉吟间,向他右首的帮手道:“诸师弟,你无妨向这位女人领教领教。”
姚伯当不由得哑口无言,哈哈一笑,说道:“小女人的言语倒也有些事理。这么说来,是老夫讽刺诸兄弟的不是了。”
王语嫣然一笑,道:“老爷子安然自认其过,足见光亮磊落。”转脸向诸保昆摇了点头,道:“不可的,那没有效。”说这句话时,脸上神情又和顺,又怜悯,便似是一个做姊姊的,看到小兄弟忙得满头大汗要做一件力所不堪的事,是以出言规劝普通,腔调也甚是亲热。
那帮手诸保昆是个满脸麻皮的丑恶男人,似比司马林还大了几岁,一身白袍以外,头上更用白布包缠,宛似浑身丧服,于昏黄烛光之下更显得阴气森森。他站起家来,双手在衣袖中一拱,取出的也是一把短锥,一柄小锤,和司马林一模一样的一套“雷公轰”,说道:“请女人指导。”
秦家寨的大瘦子道:“多数叫作‘不要脸皮,暗箭伤人!’”另一其中年人笑道:“人家本来是不要脸皮了嘛。这一招的称呼很好,名副实在,有学问,有学问!”言语当中,又是讽刺对方的麻脸。
她尚未开言,那边秦家寨的姚伯当抢着说道:“司马掌门,你要人家女人识出你师弟的本来脸孔,那有甚么意义?这岂不是败兴之极么?”司马林惊诧道:“甚么败兴之极?”姚伯当笑道:“令师弟现下满脸密圈,砥砺得非常邃密。他的本来脸孔嘛,天然就没这么讲求了。”东首众大汉尽皆轰声大笑。
王语嫣道:“嗯,你这是‘雷公轰’,中间想必善于轻功和暗器了。书上说‘雷公轰’是sc青城山青城派的独门兵刃,‘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奇诡难测。中间多数是复姓司马?”
那男人点头道:“不错。”左手伸入右手衣袖,右手伸入左手衣袖,便似夏季笼手取暖了普通,随即双手伸出,手中已各握了一柄奇形兵刃,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锥尖却曲了两曲,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长仅及尺,锤头还没凡人的拳头大,两件兵器小巧小巧,倒像是孩童的玩具,用以临敌,看来全无用处。东首的北方大汉见了这两件古怪兵器,当下便稀有人笑出声来。一个大汉笑道:“川娃子的玩竟儿,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西首世人齐向他瞋目而视。
旁观世人均想:‘你的兵刃和那司马林全无别离,这位女人既识得司马林的,莫非就不识得你的?”王语嫣也道:“中间既使这‘雷公轰’,天然也是青城一派了。”司马林道:“我这诸师弟是带艺从师。本来是哪一门哪一派,却要考较考较女人的慧眼。”心想:“诸师弟本来的工夫门派,连我也不大了然,你如果猜得出,那可奇了,”王语嫣心想:“这倒确是个困难。”
诸保昆听她说武林中人身上有何毁伤乃是家常便饭,又说男人汉大丈夫当以风致功业为先,心中甚是镇静,他平生始终为一张麻脸而郁郁不乐,向来没听人开解得如此诚心,如此有理,待听她最后说“不可的,那没有效”,便问:“女人说甚么?”心想:“她说我这‘天王补心针’不可么?没有效么?她不知我这锥中共有一十二枚钢针。倘若不断手的击锤连发,早就要了这故乡伙的性命。只是在司马林之前,却不能泄漏了构造。”
秦家寨群盗纷繁拔刀,大声叫唤:“暗器伤人么?”“算是哪一门子的豪杰豪杰?”不要脸,操你奶奶的雄!”一个大瘦子更满口污言秽语,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青城派世人却始终阴阳怪气的默不出声,对秦家寨群盗的叫骂宛似不闻不见。
秦家寨和青城派一进听香水榭,暗中便较上了劲,两边互不为礼,你眼睛一瞪,我鼻孔一哼,倘若王语嫣等不来,一场架多数已经打上了。姚伯当出口伤人,原是意在挑衅,但千万想不到对方说干就干,这暗器竟来得如此迅捷,危急中不及拔刀挡格,左手抢过身边桌上的烛台,看准了暗器一击。当的一声响,暗器向上射去,拍的一下,射入梁中,本来是根三寸长的钢针。钢针虽短,力道却非常微弱,姚伯当左手虎口一麻,烛台掉在地下,呛啷啷的直响。
王语嫣摇了点头,柔声道:“姚寨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姚伯当道:“如何?”王语嫣道:“任谁都难保有病痛伤残,小时候不谨慎摔一跤,说不定便跌跛了腿,跟人比武,说不定便丢了一手一目。武林中的朋友们身上有甚么拐伤,那是平常之极的事,是不是?”姚伯当只得点了点头。王语嫣又道:“这位诸爷幼时得了恶疾,身上有些疤痕,那有甚么好笑?男人汉大丈夫,第一论品德心肠,第二论才调奇迹,第三论文学武功。面庞儿俊不俊,有甚么相干?”
那男人一向神采阴沉,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由耸然动容,和他身边三名帮手面面相觑,隔了半响,才道:“姑苏慕容氏于武学一道赅博非常,果然名不虚传。鄙人司马林。叨教女人,是否‘青’字真有九打,‘城’字真有十八破?”
诸保昆嘿嘿嘲笑,并不答话。
姚伯当刚才慌乱中去抢烛台,匆急之际,原是没有拿稳,但以数十年的功力修为,竟给小小一枚钢针打落了手中物事,以武林中的端方而论,已是输了一招,心想:“对方的武功很有点邪门,听那小女人说,青城派有甚么青字九打,仿佛都是暗青子的工夫,如果不谨慎在乎,怕要亏损。”当下挥手止住部属群盗叫闹,笑道:“诸兄弟这一招工夫俊得很,可也恶毒得很哪!那叫甚么花样?”
王语嫣道:“你这句话问得甚好。我觉得‘青’字称作十打较妥,铁菩提和铁莲子形状虽似,用法大大分歧,可不能混为一谈。至于‘城’字的十八破,那‘破甲’、‘破盾’、‘破◎,牌’三种招数无甚特异之处,仿佛用心拿来凑成十八之活络,实在能够打消或者归并,称为十五破或十六破,反而更加精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