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求医(三)
钟蕴朗喝道:“你这卑鄙小人!快放开手!”奋力禁止浑身酸麻之感,但想要再越墙而走,已是不能。右脚尖一点,翻身离墙下地。
钟蕴朗性子本非常谦恭,遇着年长的江湖侠士乃至绿林怪客,不管工夫凹凸,总会称上一声‘前辈’。但他见这灰衣白叟出拳击在应五身上,心中深恨他行动卑鄙无耻,便只以‘中间’相称。说话之时,态度更是毫不客气。
灰衣白叟‘咦’的一声,心道:“对啊,方才在山崖峭壁之上也见了,这小子会使轻烟步。毫不是假。”当即出口问道:“小子,穆封是你甚么人?”
“我是带我五弟来看病的。我从小到大性子孤介,没甚么朋友,更没有亲人。先师从澶州城下返来,也变得神态不清,我那年只要十岁,在偌大的河间府衙更觉孤苦伶仃。不过万幸,这些年东奔西走,另有五位兄弟相陪相伴。”
钟蕴朗骂道:“你卑鄙无耻,乘人之危,算甚么老前辈,不回你话天经地义。”当下不再理他,要入后院去寻秋神医。但要入后院,必经内堂,此时被这灰衣白叟拦住了来路,钟蕴朗轻功再好,身法再快,也无计可施。
钟蕴朗转过身来,面显惊诧。
“我这五弟与我更是友情深厚,他性子憨直,我说的话,他老是一万分的信赖,我让他做的事,他老是依言照做。是我让他穿上这‘日落红云甲’的,是我累得他被杨元凯九节软鞭所伤的。是我害了别性命……”
钟蕴朗微微嘲笑,昂头瞋目:“恰是!”灰衣白叟并不答话,伸出左足向前一踏,随即又缩脚返来,只见地上已留下个印痕,深约半寸。若在凡人眼中,见着这等内功自当是万分惶恐,可钟蕴朗倒是神情冷酷,对这灰衣白叟竟似是视而不见。
灰衣白叟一声轻叹:“罢了罢了,你过来,我替这位小兄弟医治。”
钟蕴朗回过甚看看他,本来冷酷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怜悯与安抚。
因为他见钟蕴朗一手掩面,胸膛起伏,呼吸深吸深吐。他发觉到这粗重的呼吸声中,尽是无法与气愤。
钟蕴朗向这灰衣白叟瞪视一眼,抱起应五,回身便要往山上急冲。只怕再迟得一刻,应五便难救了。
那灰衣白叟见他下来,拽着他左脚的手,便即放开,嘲笑一声:“轻功确是不错,但你内力寒微,还差得远呢!”
钟蕴朗不睬他,只是叫道:“秋先生,秋先生!”
灰衣白叟双眉一挑,袖袍略震:“哼,你是说我内功平平,毫无过人之处?”
他没有给一句安抚,只是脚步果断,向后院走去。
那灰衣白叟见他要走,忙再追上。但钟蕴朗脚下多么敏捷,灰衣白叟只得眼睁睁看着钟蕴朗越行越远。钟蕴朗连着拐过两个急弯,已到了秋神医寓所――悬壶别院。
……
钟蕴朗刚要还口,闻声应五轻声喊疼,心中一痛,也再偶然于这灰衣白叟争甚么闲气。乘这灰衣白叟不加防备,脚步调起,跃上院墙。
钟蕴朗功力不济,连退三步,灰衣白叟倒是稳稳站立,面带浅笑。
此时落日下的悬壶别院极其温馨,在场的人都清楚地听到两声感喟,一个为了陈年悲伤事,一个为了面前兄弟情。
两掌相接,‘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灰衣白叟咧嘴,倒吸一口气,眉头微拧,显得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瞎叫喊甚么!秋神医忙着呢,你明天是见不到他了。这事不首要,你先说,相不信赖我是偶然伤到这位小兄弟的?”
钟蕴朗站在门墙以外,只见灰瓦白墙,简简朴单的院门古朴高雅。钟蕴朗长叹一口气,上前叫门:“秋老先生,蕴朗前来求医。”院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声。
钟蕴朗不答他话,只顾翻墙出院。双脚在院墙两下轻点,已跃出院内。但见院内安温馨静,空无一人。此不时至傍晚,落日斜照在院内药架之上,更增萧索之气。这悬壶别院没有一点人味。
灰衣白叟意定神闲,凝气于掌,硬生生的将钟蕴朗这招接过。
钟蕴朗落下地来,见应五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此时却又被这灰衣白叟缠住,不得脱身,心中如火在焚。听这灰衣白叟出言讽刺,怒极反笑:“哈,这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我的内力本就欠着火候,我本身是晓得的。但我见中间在内功成就上也无甚么过人之处,实是平淡的紧。说我和你差得远,那我可不平!”
钟蕴朗晓得斗他不过,也不睬会他的调侃,自顾自的叫道:“秋老先生,蕴朗前来求医!秋老先生,蕴朗来了!秋老先生!”
钟蕴朗见呼喊秋神医无人回应,猜想这灰衣白叟所言失实。想到应五终是难救,心中哀思,给这灰衣白叟推了一掌,也不运劲抵抗,连退七八步。放下应五,身子斜靠在院墙之上,便似浑身瘫软普通。
这灰衣白叟神采一变,狂态立收:“‘四神通’武功超凡入化,江湖中人视之若神,怎可相提并论。任谁有他们十之一二的功力,那也称得上是顶尖妙手。你这小子,拿他们的名头压人,哼哼,胡吹大气。你年纪悄悄,怎会识得这么些武林当中的泰山北斗?我还说我熟谙前任武林盟主刘海蟾道长呢!”
灰衣白叟哈哈大笑:“刘济长和江匡都是一帮一派的领袖人物,内功修为略胜于我,倒也说得畴昔。但要说千倍万倍,那倒是大放狗屁!我所学的武功招式胜他二人十倍,临阵比武,他两也讨不到我便宜!”说完更是纵声长笑,狂态尽显。
钟蕴朗冷冷一笑:“天然是平淡的紧。在我身平所见之人当中,该以中间内功修为最差。”他这几日所遇之人,比方那段姓女子,沐王爷,刘掌教,江帮主,皆是现当代上顶尖妙手。便是那皇城三铁幕和摄魂夺魄也是功力甚强。此时见这灰衣白叟闪现这一手工夫,天然不感觉有甚么高超。
灰衣白叟一怔,倒有些被钟蕴朗的气势压住,支支吾吾:“我几时胡搅蛮缠,我不过是问问你相不信赖……”
灰衣白叟不知怎地,心中忽地升起一种非常感受。他感觉有些对不起面前这倦怠万分的官袍少年。
钟蕴朗颠末灰衣白叟身边时,灰衣白叟心神微变,喃喃自语:“你一心要救他,只因他与你是手足兄弟,你两肝胆相照,你对他交谊深重,但这就是他该得救的来由么?那我呢?我所珍惜之人身受重伤,如何没人救她?那辽将悄悄一掌,我家阿珍就……只可惜,当时我技艺未成,乱军当中,都近不得她身边。空有一身医术,却也救她不得。”
灰衣白叟不依不饶,追到跟前:“你如何这么不经推?你快说,相不信赖……”话说到这里,却再说不下去。
钟蕴朗被他数番禁止,怎会信他?叫了声:“让开了!”挥掌向前,一招‘白浪滔天’向这灰衣白叟打去。
钟蕴朗此时也顾不得礼数不周,伸手排闼,猛力推了两下。院门紧闭,竟推不开。钟蕴朗挥掌在门上连拍,掌掌尽力,可这院门纹丝不动。虽是木质的门板,倒是硬如生铁。
钟蕴朗哼了一声,刚想说‘段前辈’和‘沐王爷’,但转念一想,本身只知‘段前辈’诨号叫做‘俏罗刹’,连她真名叫做甚么尚且不知,如何能算是识得她?如果这灰衣白叟问起,可太难堪。沐王爷不是江湖中人,常日里深藏不露,说出来,这灰衣白叟怕也不知。因而便道:“望城观刘掌教,丐帮江帮主,不管内功,还是品德,哪一个不是赛过你千倍万倍?”
那灰衣白叟闻言,面色一沉:“你这小子,口气倒不小。你年纪悄悄,能遇着些甚么高人。”
钟蕴朗面有倦容,还带着几分悲戚,几声轻笑:“呵,呵,我?我当然没事。但我五弟有事啊!”说道前面一句声音已变成嘶吼。
他双目无神,浮泛通俗,似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时空。
但钟蕴朗右脚方才踏上院墙,左脚尚未迈出,已被人拉住。钟蕴朗奋力急拽,摆脱不开。转头一望,恰是那灰袍老者。一股绵长的内劲从那灰衣白叟手中传来,钟蕴朗只觉浑身酸麻。
灰衣白叟柔声喊道:“小子,秋神医此时另有大事,是真的抽不开身。”
钟蕴朗闻言怔住,停下脚步。
灰衣白叟‘哎’得一声长叹,伸手在钟蕴朗肩上一推:“你烦不烦,秋神医明天你是见不到了,明天说不定也见不到,能够要等上三天四天,七天八天,那都说不准。好了,断念了吧,快说,相不信赖我是偶然伤到这位小兄弟的!”
灰衣白叟眉头一皱:“谁卑鄙无耻?谁乘人之危?我那一拳拳风是偶然间扫中这位小兄弟的,怪就怪你身法……额,阿谁,归正此事非我成心所为。”他本想说怪钟蕴朗身法太快,他不及收拳,但碍于面子,又将此言咽下。
但那是陈年旧事,钟蕴朗也无能为力,眼下他也是泥菩萨过河,本身难保。
钟蕴朗见应五先前还可低声叫喊,现在被这灰衣白叟拳风挥中,竟是沉闷闷地一声不吭,不由心中一凉。探探应五鼻息,已是非常微小。
“小子,我早说了,你这内力差得太远。招式嘛,嘿嘿,莫非就会一套惊涛掌么?惊涛掌虽说刚猛,但你还没练到家。”灰衣白叟甚是对劲,边说边点头,意义就是‘你这小子,太差,太差。’
“我带着五弟来此求医,你却一起禁止……你到底是何人!胡搅蛮缠的要干甚么!”前面的话是钟蕴朗自言自语,最后这句,倒是吼怒着对灰衣白叟说出。
钟蕴朗正自惊奇,院门被‘吱’得一声推开,那灰衣白叟徐行迈进院门,走到内堂门前,稳稳站定:“小子,老前辈问你话呢!还没答复就走,可太没端方。”
“你……没事罢。”
钟蕴朗望着灰衣白叟,听他还是这句问话,冷冷几声清笑:“呵,呵,我信赖,我信赖,行了吧!老前辈光亮磊落,不会乘人之危,怎能够对一个重伤长辈动手?”灰衣白叟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眼睁睁看着钟蕴朗背起应五,向内堂走去。
灰衣白叟对钟蕴朗的冷酷浑然不觉,抬头浅笑道:“如何样?我这内功但是平平么?”
钟蕴朗心道:“此人倒是狂的能够。”又再说道:“那正阳盟苏宗主,烟霞门宁掌教,另有望城观张……张伯端,你更是望尘莫及的!”他实在并不识得宁掌教和张伯端,但为了打压这灰衣白叟的放肆气势,便一并说了出来。他本身是穆封的传人,不肯在人前自我夸奖,便隐去先师之名不说。
……
灰衣白叟敛眉肃立,低声自语道:“不就是病重将亡么?莫非大家病重之时,都该得救么?不对不对。”但脚下还是略略向右偏移了一个身位,给钟蕴朗让出一条道来。
灰衣白叟点点头:“不过是软鞭之伤加上体内真气淤滞抵触罢了,我能治。”
但要说以这灰衣白叟修为最差,那但是纯粹气他了。这灰衣白叟功力再不济,也可与当年‘六杰’之一的路掌柜比肩,尤在严济平和那铁剑山庄庄主储正卿之上。
钟蕴朗退后两步,凝神静气,要以轻烟步翻过这矮墙,自是不难。
钟蕴朗嘴角上扬,面带冷嘲笑意,有力的摆了摆手:“好了,你的问话我也答了,快让开,让我畴昔。”语气怠倦,但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