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求医(一)
他的住处,少有人知。但钟蕴朗晓得,因为他和秋神医熟谙。
钟蕴朗确认了这林中所包含的阵法――“金鳞阵”。
思路理清,主张已定,钟蕴朗背起应五,向乾位奔去,乾位为‘风’,钟蕴朗也是脚步如风,身影在林中几个纵跃,七绕八绕,便已过了乾位。
钟蕴朗向林中看了两眼,这片杏林并不规整,虽是清一色的杏树,但摆列显得非常随便没有规律。有几棵低矮的像是林外灌木,有几颗倒是矗立如云,另有的粗粗大大,鹤立鸡群。钟蕴朗感觉眼睛很酸,这片林子真的太乱了,看久了会很伤眼。
钟蕴朗发觉到丹田当中活泼泼地,满身舒泰,这才缓缓展开眼来。想到方才被这阵法迷魂,还是心不足悸。此时不敢再向林中多看,但方才的一番细视,已足以使他辩白此阵。
这片树木很有灵气,一阵轻风吹过,杏花簌簌落下,晃得人目炫狼籍。恍忽间,钟蕴朗在这片树林里看到了春深似海,姹紫嫣红。看到了骄阳当空,火云如烧。看到了秋风瑟瑟,秋雨绵绵。看到了千里冰封,白雪皑皑。钟蕴朗头晕目炫,几欲颠仆。
钟蕴朗强运真气,脚下生风,在杏树树干踏上两步,猛地一瞪,身子向上急升。他想要踩在雕背上。
乾(风)坎(蟒)艮(云)
钟蕴朗心一横,向‘离’位奔去。这片的杏树生的极高,神驰蓝天,就像一只雕。
钟蕴朗在群山当中绕来绕去,终究在一座险峰下停下脚步。这一起路程既远,道也难行,应五又是身材高大魁伟,钟蕴朗全程背着他,吃紧奔来。饶是他‘轻烟步’习练的谙练,体内真气也已不济,这一停下脚步,钟蕴朗已是脚下发麻,呼吸粗重,内衫也已被汗水浸湿。但应五此时性命危殆,钟蕴朗也不敢歇息,稍作清算,便往峰上赶去。
钟蕴朗发觉不妙,忙将应五放下,盘膝而坐,紧闭双眼,冷静观想先师所传内功心法。初时只感面红耳赤,百脉贲张,心旌动摇,想要跃起高呼乱舞。但运了一会内功,将内息调匀。垂垂灵台腐败,不着片尘。到厥后身与心合,意与神会,皆入‘波澜不惊’之境。
钟蕴朗纵身一跃,落下地来。
这‘金鳞阵’按卦象分为‘巽坤兑震乾艮坎离’八位,再加上‘中军’之位,合称‘金鳞九位’。此阵并不算通俗,钟蕴朗于兵法韬略之书,过目不忘,早已是烂熟于心。只是这以杏树为兵,杏林为阵,钟蕴朗还是第一次见。但既使得阵法,杏林布阵与军士布阵该无甚么辨别,钟蕴朗要破此阵应当不难。
世人都知南医慕容成行事怪癖,脾气桀骜,救治病人全凭一时情意。表情镇静则脱手相救,如果表情不好……这位慕容神医不但不救人,脱手伤人都有能够。他慕容家的武功,江湖上也是驰名的,慕容成更是医武双修,两样皆精,再加上他这怪癖的脾气,十几年前,便得了个‘医狂’的名头。
巽离(雕)坤
这‘金鳞阵’中,以乾艮两位,也就是‘风云’两位为弱。至于两翼兑震为‘龙虎’,后角巽坤有‘大将’,另有中军‘主力’和离位‘大雕’,这六个位置,均是强攻强守。钟蕴朗心中明白:“可惜这六个位置,没法全数绕开。”
兑(龙)中军震(虎)
轻烟步起惊风雨,不借好风上青云。钟蕴朗的轻烟步,常日里老是轻柔舒缓,姿势曼妙。但现在,却似异化着疾风骤雨,杏花被卷的漫天飞舞,‘离位’矗立入云的树木,被钟蕴朗双脚带起的劲风挂弯了腰。
钟蕴朗口中默念:“大将镇巽坤,主力汇中军。两翼兑震为龙虎,两角乾艮为风云。前位为坎似巨蟒,后位为离似大雕。”心中阵图垂垂清楚。
钟蕴朗的身子越升越高,终究踏在了树梢之上,也就是说,他踩在了大雕的背上。
可一抬脚,却觉不对。
是以,多数人即便是身患沉痾,也不肯冒着大险前去处‘医狂’求医。幸亏山路不通另有水路,‘医狂’不救……‘医圣’救。
踏在雕背之上,向前急行,就轻易的多了。不想在‘兑位’那条龙身上,不见天日。钟蕴朗越奔越快,不消半晌,杏林已尽。钟蕴朗听着应五的呼吸声,心中喝彩:“‘离’位也不过如此,这金鳞阵毕竟是破了。”
秋神医本来是北方人,世居澶州城中,后南迁至长江流域,于江北定居。只是不知何故,秋神医南迁以后,便不再收治病人,只是藏匿山中,深居简出,不见外人,江湖当中再刺耳到他的动静。
也不知这般急奔了多久,龙吟渐止,四周归于安静,落日斜照进林中,一片平和。钟蕴朗汗透衣背,气喘吁吁,一起‘惊涛掌’打来,手掌也已震得通红。钟蕴朗四下环顾,心中一松,这‘兑’位可算是过了。
不过,秦长老印象中的秋神医,还是本来的秋神医。现在的秋神医,仿佛不太一样。
金鳞阵已在身后。
龙吟渐响,阳光通过枝叶间隙,斜斜照进林中。钟蕴朗瞥见了身平最难以置信的一幕,他吃惊地发明,杏树方位竟垂垂变更。莳植好的树木,如何还能变更方位?钟蕴朗一向觉得,以树林为阵只是建立起较为繁复的迷路,让人深陷此中,难寻前程。
这位‘医圣’,便是北医秋复春。他名叫复春,也确有枯木回春之能。他与慕容成分歧。他志在救人,悬壶济世,如有疾厄来求救者,不管贫繁华贱,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皆普同一等,经心极力,如是嫡亲。故而秦长老一听‘舍己救人’四字,这位秋神医的飒飒英姿便在脑中闪现出来。
在他幼时便因九阴绝脉之故,让秋神医诊治过,头几次是由师父穆封带着去的,当时秋神医还在澶州城中。秋神医晓得,每一年钟蕴朗都得去找他行针换穴,以稳经脉。因此南迁之时,也没忘了去河间府奉告钟蕴朗,他在江北的住处。只是钟蕴朗须得严守奥妙。
当即脚下加劲,向前急冲,赶上树枝反对,便以‘惊涛掌’刚猛掌力将其击碎。奔到厥后,面前树木越来越多,钟蕴朗双掌翻飞,应接不暇,已是胡乱击打。周身尽是木屑杏花,钟蕴朗也已不知身在那边,只是不住挥掌,一味向前急奔而去。
无法,这杏林环抱,倒像是甚么困人的阵法。如果等闲迈步,只怕会深陷此中,那可就迟误事了。
钟蕴朗迈进兑位,天气一暗,是树木顶端的枝叶掩蔽了天空。一阵轻风,带着一股药香劈面。钟蕴朗立感脚下如踩龙身,耳边就似龙吟于渊。钟蕴朗心中不安,但早一刻破阵,应五便多一分安然,还是早些出来为好。破阵不能仅靠方位的掌控,总得靠些气力。
每次钟蕴朗去江北找秋神医时,总见草木萧索,人迹罕至,心中便会想:“我莫非是秋神医欢迎的最后一个病人么……”
但钟蕴朗不能忍住不去看它。首要启事当然是,他孔殷地要找到一条上山的路,让应五获得秋神医的救治。但另有别的一点,也是相称首要的,这片杏林在混乱当中,有种错落有致的美。这类美摄民气魂,让人欲罢不能。以是,钟蕴朗没法将本身的视野移开。
钟蕴朗迈出两步,却又退回。
近几年钟蕴朗经脉渐稳,公事也忙,秋神医见九阴绝脉并无根治之法,也就不再行针。叮嘱他勿使兵刃,重视保养以后,秋神医便自行闭关去了。钟蕴朗也就再没如何来找过秋神医,只是偶以飞鸽传书相互联络。没想到只几年工夫,这回雁峰的窜改,竟如此庞大。
眼下可从‘巽’位或‘离’位出阵,钟蕴朗阐发了一下情势,这两位都是强位,但‘巽’位该是较‘离’位为易,只是……要绕远。
钟蕴朗背着应五,脚步缓慢,沿着长江向下流急奔一个多时候,再转而向北。往北又再奔了百里地,已深切崇山峻岭之间。来路曲盘曲折,百转千回。就算是钟蕴朗来过多次,对这里门路熟知,也是颇费一番了周折,闲杂旁人如何能够寻获得这里?
钟蕴朗回想这杏林巨龙,心中赞叹,方才这一番与杏树的争斗,倒比平常与人脱手要狠恶很多。钟蕴朗此时手臂酸麻,真气浪费,已很有些脱力。但在这‘兑位’已不知担搁了多少时候,接下来的路程,可千万不能慢了一分一毫。
只是此时应五性命危殆,钟蕴朗如何故意看风景,一双明眸只是焦心的寻觅着上山的精确途径。
这几年没来,回雁峰上倒是景貌大变。本来草木萧索,山景凄清,现在倒是杏林环抱,药香扑鼻。钟蕴朗一时找不到上山的门路。
这乾位易过,前面的位置可不轻易过。钟蕴朗在‘兑位’于‘中军’之间,来回驰驱,寻求裂缝,无法两位连接紧密,不管如何绕它不开。钟蕴朗只得硬着头皮,向兑位而去。
毕竟轻烟步是钟蕴朗独一一门练到精熟的武功,能够说尽得穆老豪杰真传。在轻功上,钟蕴朗是绝世妙手。
择人而医,倨傲狷狂。见死不救,实属平常。
……
要说山中风景,天然是今胜于昔。
钟蕴朗心念电闪,确认这片杏林,已给人布了阵法,能够动听心神的阵法……
……
钟蕴朗自幼发愤参军报国,想要成为一名戍边大将,兵法韬略自是没有少读。方才细细检察这片杏林时,贰心中已模糊感觉这片杏林,就是一支铁卫军队,横挡在本身面前。而这‘杏林军’中一兵一卒所站方位,钟蕴朗感觉很熟谙。
兑位就是盘曲的巨龙。兑位的杏树也与别处罚歧,杏花还未落尽,此处的杏树已结了黄杏。杏树连缀,如黄龙九曲,熟透的黄杏鳞次栉比,便如龙身片片金鳞。微红的杏花簌簌下落,像是龙鳞之下,暴露的淡淡血痕。
……
两袖清风,回春圣手。有救无类,医者仁心。
一声龙吟就在钟蕴朗耳边响起,钟蕴朗发觉有颗杏树正向他靠近。当即斜身一掌,一招‘沧海横流’打出,击在树枝上,木屑乱飞。钟蕴朗心中焦心:“只怕在此处担搁太久,误了老五性命。”
前位为‘坎’,破解不难,只是利诱之力最盛。钟蕴朗方才看了几眼‘坎位’,便已头晕目炫,自是不成再行此路,心中算计:“这坎位老是得绕畴昔。”
面前这杏树变更,就如巨龙在摆动着身躯,钟蕴朗用力晃了晃脑袋,他不信赖这是真的。但面前之境,由不得他不信。钟蕴朗急奔两步,一棵细弱些的杏树呈现在他面前,枝叶富强。钟蕴朗侧身急避,一根秃枝从他脸颊掠过,若不是钟蕴朗躲闪的及时,几乎被那秃枝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