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嬷嬷
林嬷嬷被她揉搓得哭笑不得,再也板不住脸,半真半假在若瑾头上点了一下,笑骂道:“女人也是越大越没端方,眼看过了年就十四了,还像个小奶娃儿,动不动就上头上脸的!”
饭菜天然是早就备好了的,一碟菘菜,一碟茄子,一碟木耳金针,另有一大碗双冬豆腐汤,兀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菜色平常,却香气扑鼻,引得若瑾食指大动。
若瑾对着满桌菜肴正要动筷子,又见豆蔻端了一碟烧麦出去。烧麦个个儿只要婴儿拳头大小,皮儿倒是绿莹莹的,上头还点着晶莹剔透的一团虾籽。
公然到了若瑾三岁那年,一贯以勇武著称的周硕在演武场上出了不测,跌上马来,竟然伤重不治,就此丢了性命,死时不过二十八岁。
林嬷嬷闻声,立时瞪了眼,豆蔻晓得不好,悄悄吐吐舌头,诚恳缩着脖子再不敢吭声。
林嬷嬷忍不住笑:“女人这会儿说得轻巧。瞧女人常日里爱捣鼓那些霜啊膏啊,另有甚么面膜的,说是保养皮肤。真要削发,女人可舍得这一把好头发?”又打趣道:“再有这馋嘴的弊端儿,也算不得六根清净。”
林嬷嬷这才回过神来,自责道:“嬷嬷是老胡涂了!“若瑾这才直起家子,笑道:“这回嬷嬷可怪不着豆蔻她们了,我早饿坏了呢!就罚嬷嬷陪我多吃一碗饭!”
林嬷嬷却叹道:“女人多高贵的人,跟着嬷嬷受委曲了。吃几只烧麦欢畅成如许,是老奴无能……”
固然不晓得甚么是“手术”,看云大师的名头林嬷嬷却晓得,一脸欣喜道:“女人的医术当然高超!女人打小儿就聪明,又肯勤奋,做甚么有个不成的!”
若瑾甫一出世,就被“高人”批了命格,说是八字极硬,恐与家人有毛病的。百口高低都有些犯讳讳,只忠勇伯周硕不甚在乎,还是最疼这个小女儿。
此人恰是若瑾自小儿的教养嬷嬷,林嬷嬷。
若瑾喊了这一声,三步两步跳畴昔,一把抱住了来人的胳膊,道:“嬷嬷,阿瑾想死你了!”
林嬷嬷就笑:“有女人这片心就够了。女人就是嫁了人,嬷嬷也要跟去服侍的呀。总不成真做了姑子?别说嬷嬷不承诺,就是忠勇伯府也不能不要脸面,真叫女人青灯古佛一辈子。”
说着,若瑾挟了一个强塞了林嬷嬷嘴里:“嬷嬷也吃!”接着道:“我有甚么委曲?有嬷嬷至心疼我,豆蔻丁香也都知心贴意的,怕在那伯府里也没这么安闲呢!”
见若瑾说到这个冲动得满脸放光,又不无忧愁道:“治病救人原是积善性善的功德,女人又有如许本领,只是一来,女人也该顾着本身身子。听豆蔻那丫头说,明天竟还累得晕倒了。若真有个甚么不好,可不要心疼死嬷嬷吗?”
若瑾就抱着嬷嬷撒娇:“谁说不能?嬷嬷也夸我医术高,定能叫嬷嬷长命百岁,我们长悠长久在一处。”
若瑾现在满打满算才13周岁,放在畴前,也就是方才上初中,若瑾一向当本身还是个小萝莉。又是在尼姑庵长大的,哪想过这事儿?此时乍听到这个,的确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下认识就道:“我不嫁人!”
林嬷嬷单独陪了若瑾上山,连豆蔻丁香也都是厥后买的。若论忠心,谁也比不得。若瑾内心也当她亲娘一样,的确一刻也离不得。
若瑾正自吃得欢畅,一听这话,脑袋上顿时挂下几条黑线:“嬷嬷,我哪有这么不幸!美食可不分贵贱。您不也说,这烧麦虽不值钱,都城多少朱紫都喜好吃的,连老王丞相也爱这个呢!”
若瑾却道:“真削发有甚么不好?不知省多少烦恼呢!那府里只怕早忘了我了,每年除了送庵里一百两银子,何曾有人来看过我一回?倒成全我们安闲清闲。”
若瑾赶紧开口:“嬷嬷!您也太夸大了!我哪儿就瘦成那样了,我本来就苗条嘛!嘿嘿,您不是老念叨我整日只惦记吃,我减肥来着~”眼看林嬷嬷又皱了眉,忙又涎着脸持续胡说八道:“嬷嬷,真不怪她们。要怪,也怪您!走了这几天,阿瑾想您想的啊,吃不下睡不着,可不就瘦了……”说完,干脆蹭畴昔猴在她身上,拧来拧去的不安生。
丫头们清算了碗筷又换了热茶,若瑾忙赶她们下去歇息。
这林嬷嬷下山办事,已走了有三四天,若瑾此时见了,怎不欣喜?恨不得一头扎进她怀里撒个娇儿才好。
屋里公然暖和如春,豆蔻早将炭盆拢得旺旺的。两个丫头忙得脚不点地,瞬息之间,若瑾已是擦了脸,换了衣裳,手里捧着一盏热乎乎的红枣桂圆茶,舒舒畅服歪在榻上。
说罢,到底强拉了世人一起吃。两个丫头就立在一旁,林嬷嬷隔桌儿斜斜坐了劈面相陪。主仆几个热热烈闹用了晚餐。
林嬷嬷这回倒没怪豆蔻多话,只是伸手在若瑾背上悄悄拍了拍,一时怔怔的,不知想些甚么。
若瑾不由欣喜:“翡翠烧麦!但是蒜苗胡同张妙手家的?”
林嬷嬷笑得一脸慈爱,忙揽过若瑾,道:“嬷嬷也顾虑女人呢!外头冷,快进屋说话。”
先前若瑾那“克父母亲人”的说法就越传越邪乎,虽是府里下了狠手弹压,连着措置了几个乱嚼舌头的下人,还是结果甚微。没过几天,伯夫人姚氏竟也病重。还是当时的太夫人郑氏做主,将小若瑾送到这栊翠庵里,对外只说是体弱多病,佛祖庇佑方能避过灾星,安然长大。
若瑾不过三岁个小娃儿,身边哪有知心人?忠勇伯这一去,郑太夫人失了独子,姚夫人没了丈夫,各有各的悲伤,竟都顾不上顾恤这小小女孩儿。
若瑾哪用人催,先就挟了一个咬在口里,肉馅儿香,虾籽儿鲜,烧卖皮筋道里混着清爽。若瑾像只吃到鱼儿的猫,满足地眯了眼,笑得一脸幸运。
若瑾又要拉林嬷嬷同坐,林嬷嬷虽是将若瑾看得亲生女儿普通,高低端方上倒是涓滴不错,只肯斜签着身子坐了个边儿。若瑾知她夙来如此,无法之下,也只得随她。
方才抿一口茶,就听林嬷嬷叹道:“我的女人,如何才几天不见,就瘦的如许了?瞧瞧这眼睛,都眍?了。”又看向两个丫头:“如何越大越不经心起来?难不成女人这两天都没用饭?”
豆蔻也道:“一向在火上煨着呢,女人快尝尝!”
林嬷嬷替若瑾抿了抿鬓边的乱发,慈爱道:“女人又胡说了,女孩儿家哪有不嫁人的。嬷嬷可不能照顾女人一辈子。还是找个好婆家方是归宿。”
直把若瑾说的耳朵根儿都红透了,顿脚不依道:“嬷嬷惯会讽刺阿瑾!阿瑾就是不嫁,一辈子缠着嬷嬷!”
若瑾却笑道:“传闻张妙手家的烧麦一天只卖二十笼,等闲可买不着。嬷嬷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呢。阿瑾得尽力多吃些,才不孤负嬷嬷的情意呀。”
又道:“二来……女人毕竟身份在这儿,再过两年就及笄了。抛头露面给人看病本是慈悲心,有那等浮滑人,还不知如何糟蹋女人名声呢。怕将来讲亲时有关碍。”
打趣归打趣,若瑾却晓得这具身子三岁那场大病非同小可,若不是本身穿了来,恐怕连命也没了。到底伤了底子,调度这很多年才略好些,不敢粗心,从随身荷包摸出一粒陈皮丹来塞了口中,又在屋里转来转去地散食。
林嬷嬷不由嗔道:“女人也太馋嘴了些!那糯米不易克化,细心早晨闹肚子疼!”
林嬷嬷正要说话,若瑾先就镇静地开口:“嬷嬷,我做了一场手术!用看云大师留下的东西,胜利做了手术!”
还是丁香在一旁提示道:“女人中午就只仓促用了碗面,现在只怕饿了……”
底下人最是会看眉眼凹凸,金尊玉贵的二蜜斯就是个“灾星”,传闻不但克父母,就连沾个边儿都要不利,谁肯跟去服侍?何况到了尼姑庵里,日子贫寒不说,何时才得出来?
豆蔻凶暴,丁香慎重,两人一贯极有主张,就是当着若瑾也敢说几句话的。现在在林嬷嬷跟前,只要低头乖乖听训的份儿。倒是豆蔻小声嘟囔道:“就晓得要挨骂……”
两个丫头见若瑾吃得如此苦涩,俱都抿了嘴笑。
若瑾连续吃了五个烧麦,又喝了大半碗汤,肚子实在填不下了,这才依依不舍放了筷子。
林嬷嬷笑道:“晓得女人好这个,嬷嬷下山一趟,天然要给女人带些。”
豆蔻在中间大着胆量说了一句:“女人也就在嬷嬷跟前这么撒撒娇,恰是跟嬷嬷靠近呢!”
唯有林嬷嬷自去求了两位夫人,叩首发誓情愿服侍二蜜斯,解了主子们的困难。
栊翠庵毕竟是佛门净地,若瑾几个的饭食虽是本身单做的,也只敢偶尔弄些肉来打打牙祭。庵主不大计算,也不能太明目张胆。是以主仆几个平时倒是素食居多。幸而若瑾自幼惯了,丫头们技术也不错,还是吃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