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契阔相逢
“甚么意义?”排骨横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油腻,似是来了一探究竟的兴趣。
“新天子要再立御龙令?”排骨豁然开畅,“啊!那靳远之手中还握有老天子所颁的御龙令!你也要找靳远之,莫非是说……”排骨言而未尽却俄然一顿,双目翻了几番,满脸惊奇地高低扫视江陵。
排骨本不叫排骨,不过排骨确切瘦的只剩排骨,瘪嘴嘬腮,眼眶乌青,皮下见骨,有如赤足行走的骷髅。可排骨的食量却令人蔚为大观,不出半刻,满桌菜品已如风卷残云。
“你想干甚么?”孩子话未说完,已被排骨扭过胳膊。本该仓惶的眼神,却流暴露无边的浮泛。
“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已办好,我可不像你,今后另有大把光阴供我华侈。”排骨拍拍屁股,一跃起家,将最后一节排骨塞入口中,径直远去,只听到含混不清的“明天这顿多谢了!今后莫要再来烦我!”
“以是新皇上是将藩王看作了亲信大患?”排骨为本身的灵光一现对劲洋洋,转念一想,却又不由怅惘,“可这又与江湖何干?”
“嘿嘿。”排骨嘬了嘬尽是酱汁的手指,眸子滴溜一转,“磨山西麓阵势较为陡峭,经二百三十一级石阶至傲湖亭,折而向北,继行九十二级石阶至望山亭,转行西南向小径,再经四十九级石阶也可至凝剑园后园。此法固然绕行,但比之磨山南麓,倒是易走很多了。”
“给我!”排骨气急废弛,大吼着想要掰开孩子紧握馒头的五指。但是馒头就似长在了孩子的掌中,纹丝不动。排骨越欲掠取,孩子的手便攥的越紧。排骨无计可施,情急之下竟径直张口向孩子的虎口咬了下去。孩子措手不及,五指不得一松,馒头瞬时滚落。排骨这才松口,孩子手上却已呈现泛血的齿印。排骨终究耗尽了浑身高低的最后一丝力量,孩子的脸颊手背却也已被排骨挠出数道血痕。
“你倒是客气。”排骨不屑一顾地一声轻哼,“靳远之闭门铸剑,这两年更是深居简出,空明剑的名号在江湖上也已甚少有人提及,你找他做甚么?”一气灌下热气腾腾的浓汤,排骨又舒畅地咂了咂嘴。
“是六年未曾见面了!”排骨却在心中愤然道明。此时的排骨又已在江心扬帆逐浪,肆意享用着夏末的最后一缕阳光,但是他脑中所思却与江陵心中所念出奇相像。六年,江陵仍然是江陵,排骨还是是排骨。但是,这毕竟是时过境迁的六年,是变故频生的六年,江陵已非昨日江陵,排骨亦别当年排骨。六年,排骨终究能够高傲地挺起胸膛,江湖上已有为数很多的人听闻过“逐浪沉浮”。
马车徘徊而过,馒头无缺无损,排骨就差喝彩雀跃。但是冲动的笑容很快便从排骨的脸上消逝,因为马车虽拜别,却抛下了一个薄弱的孩子。孩子艰巨起家,跌跌撞撞地前行,排骨不顾足下剧痛,一步一拐地冲了畴昔,孩子手上正举着那令贰心动不已的馒头,脸上与他一样冲动的笑容仿佛正在耻笑着他的怯懦无能,排骨再不能等!
“不过可惜我是个瞎子,目不能视,行路尚且不便,又何来资格明白甚么湖光山色。”江陵摇首一笑,却将排骨的用心不表一语道破。
红烧排骨,糖醋排骨,葱姜排骨,酱香排骨,蜜汁排骨,酥炸排骨……桌前菜品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排骨是一道适口的食材,经过大厨之手烹调,便成为了甘旨的好菜。排骨也可以是一小我,此时现在,排骨正在吃排骨。
“是逐浪‘陈罘’!”排骨傲然于胸,陈罘这个名字,武林中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先知而后敬。“可瞎子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叫我排骨。”排骨已有好些光阴未曾听过这陌生又熟谙的排骨之名。小时候,那些流落街头贱如蝼蚁的日子,那些食不充饥衣不蔽体的光阴,那些与犬争食朝不保夕的凡尘过往仍旧历历在目,但那些却都已是回不去的曾经。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躺在一旁的孩子却在此时轻声笑道。排骨方才抬起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却早已目瞪口呆,眼瞧着又是那条横行的野狗叼走了近在天涯的馒头。与望眼欲穿的战利品失之交臂,排骨一下子瘫软倒地。
“再来一锅排骨煨藕汤!”排骨将口中菜色嚼得嘎吱作响,凸起的双眼却已冒出点点精光,“磨山共石阶九百一十七级,凉亭五处,大小岔道十四条,此中四条通衢与外界连通,经傲湖亭南北交汇东西贯穿,其他方向小径均是死路。由南麓上山,经一百八十六级石阶至傲湖亭,折而向东,再经七十四级石阶至昆玉亭,转行东北向小径,三十六级石阶尽处,便是凝剑园正园。磨山南麓虽说阵势峻峭,但是沿途的湖山风景倒是极佳,也是取道凝剑园的最长途径。不过可惜……”
“那又如何样?”排骨拍了拍略微胀起的小腹,还是不得其解。
“太祖天子曾立御龙令,江湖中人得此令者,可号群雄勤王共襄义举。”江陵放低手中杯盏,且由沁香自流他方,“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武林争雄,神龙再现。”
排骨狠狠将方才撕咬下来的汁肉吞入喉中,双手一搓,随便在潮湿的裤腿上蹭了蹭,从腰间抽出一方羊皮软卷,煞有介事地掷于桌上,“皆在此处了……啊呸!”排骨漫不经心肠吐出口中的碎骨。
“看来你可算是大费周章了。”江陵一辞莫赞,将软卷支出怀中,“多谢。”
“凝剑园中的地形又是如何?”江陵不肯拐弯抹角,一语直指核心。
排骨与江陵因掠取半个被野狗啃食过的馒头而了解。天寒地冻,北风萧萧,馒头上泥水固结的冰碴分外夺目。饥肠辘辘的排骨伸直在黝黯的墙角下瑟瑟颤栗,足疮的脓血都已结成紫黑的冻痂,但他仍旧对街中心那带泥的冷馍心存觊觎。排骨已两日未曾进食,他只要肮脏的雪水用以保持生命。待得那残破的马车行过,便是被车辙所碾,他也要拾起那粉碎的面渣。
“太祖曾言,‘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度,下安生民。’本意是要以藩王为障确保朱家子孙能够安享江山万代,殊不知,外姓骄兵悍将易驱,藩王拥兵自重难防。”江陵微一感喟,却似如有所想,“燕王善战,宁王善谋,雄踞北方,甚或摩拳擦掌,对新皇之位虎视眈眈。”
“你不感觉,现下的江湖,仿佛过分于安静了么?”江陵反问,“越是凝静平和的意向表征之下,却常常越是难以瞻望的波澜暗涌。”
那举步维艰盘跚行路的孩子又岂会推测排骨的突袭而至,刹时已被发作的排骨撞倒在地。孩子试图挣扎,与排骨扭打一处,终究却还是狼狈地被冒死的排骨死死摁在地上,但是孩子的手中仍死命握着那冰冷的馒头。
江陵摸过软卷,指尖滑落之处,花草石径均有崛起,亭台楼阁亦实际型,角末标明行路步数,边余注释园浑家踪,凝剑园全貌就此跃然卷上。
江陵淡然置之地垂首一笑,默而不语之间,却也流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无可何如。他与排骨已有五六年未曾会面,究竟是五年还是六年,他本身也没法说清。五六年看似长久如白驹过隙,五六年实已冗长如河清难俟。
“新皇欲施新政,旧帝制下多少人等曾经的既得好处受损,又岂会心甘甘心顺重新政,天然是要掀起轩然大波。”江陵也浅尝了这名誉荆楚的良肴珍味。
排骨气喘吁吁地从孩子身上翻了过来,他看着那仍旧安静躺在路中心的馒头,暴露了心对劲足的笑容。“是我的就是我的!”排骨喜不自胜爬向馒头,他与力战而得的斩获品仅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