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君权神授

万籁俱寂中，江陵垂目而立，不现哀乐，曲非白纹丝不动，阒然无声，唯有存亡两音有如空殿绝响，直教人栗栗危惧，仿佛置身于十恶不赦者方入的无间天国。

那自觉标少年江陵，亦或许是这类人，是以沉默缔造传奇的人。

此时牢内犯人散尽，狱间门路倒是阴暗泥泞，江陵目不能视，脚下已是踉跄。雷鸣急道：“兄弟谨慎脚下，你且随我。”

雷鸣或许是这类人，是热诚热血的义士。

任天长或许是这类人，是义薄云天的侠者。

“燕王有几字与你。”江陵终是一说话尽，“夫惧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

“雷大哥还请先行。”再开口时，江陵语中竟现凛然肃杀之气。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为以暴易暴，这也或许是江湖武林亘古长存的源之底子。

秦淮河边，江川如画，紫金山下，似锦繁华。五旬纵横，八方云动，刀锋所向，谁能相抗！白叟横缰勒马，啸与天长：“予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雷鸣并非痴鲁痴顽之人，顿时明白江陵欲寻之人即在面前，哈哈乐道：“如此数日，好不痛快，待我手刃无耻小人，他日江湖路上，再与兄弟把酒言欢！

“咳咳……”江陵几声轻咳，无顾他方：“长夜难懂，匿身于此，不过贪得一时性命。”

少年就如许迟缓的前行，神情冷酷的让人瞧不出一丝喜怒哀乐。苦楚的月光映在了少年清冷的脸上，不知他是否也已感遭到月光的浸润，唯独那一双有韵无神的眼睛苍茫望向远方的夜色。

洪武三十一年闰蒲月初十，明太祖朱元璋崩，年七十一。同年六月，皇太孙朱允炆即位，号建文。建文帝令各地藩王持续驻守藩地，皆不得入京奔丧。不日，天下大赦。

江陵耳闻雷鸣步声渐逝，仅在斯须眉宇间仿佛略现慰然之色。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稀有。江陵仿佛已可必定，急风骤雨之间，这里就即将产生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风中，也仿佛有了血的气味。

如果说有，那便是因为，江湖中另有一种人，天涯我独行的人，没有出身师承，没有门派背景，能够俄然呈现，也能够刹时消逝，只遗留后代一个永久深远的神话。

曲非白仍然是骇人的无动于衷，似已魂消魄丧，肉身与幽冥悚然的天牢和融一体。

帝感寿限将尽，遂立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无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前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天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表里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处置。”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发展恨水长东。”

月已高升，流水还是，在这千年古城的另一角落，一条僻静的冷巷中正自幽幽转出一小我影。月光打在潮湿的青石路上，使得拉长的人影也不时泛出点点银光。这是一个清癯斯文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素衣俭朴无华，另有斑斑血迹，行动中却透暴露一种高洁自大的气质。他行的不快，乃至能够说有些迟缓。

雷鸣并不甚晓何谓王权天授，总感觉有些神意，却忆起幼年时不知那边听闻的秦末楚汉风云：“传言汉高祖刘邦为赤帝之子，太祖天子出身濠州钟离，距刘公之沛县不远，想来建国辟世之人大略类似。”

帝尤爱驸马梅殷，私召嘱之：“汝老诚忠信，可托幼主。” 后复出遗诏授之道：“敢有为天者，汝讨之！”

“豪杰莫问出处……”江陵如有所思，“太祖生逢乱世寒微之家，亦曾遁入佛门流浪行乞，岂料山穷水尽时的揭竿一呼，便培养剑舞飞沙半生兵马，年逾不惑终现鸿鹄之志，守土开疆四海来朝，纵享天下三十载，得致古稀方才龙驭上宾，莫非当真是天授王权……”

“林花谢了春红，太仓促，无法朝来寒雨晚来风。

“曲非白。”江陵缓缓道来，无关悲喜。

踏破铁鞋，江陵本该百感交集。俯仰之间，他仿佛当真有些挣扎，但终究却还是欲言又止。

不知怎的，江陵俄然想起了这首早已唱至街头巷尾世人皆知的相见欢。小楼昨夜又东风，南唐转眼已亡数百年，宋殁元覆，乃至明初，朝代几番更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红颜改。南唐后主李煜的春花秋月逃不过江水东流，梦回凤阁龙楼，故国不堪回顾，玉树琼枝，旧事不知多少。

花待撷射中必定不能成为如许的人。他尚未撤除任天长，长空帮还是有小股权势抖擞顽抗，江北浩繁大派仍然有很多人不将他花待撷放在眼中，花待撷步步惊心，他离胜利的目标还很远很远。

那徒具形骸的犯人还是杳无声气，面壁僵坐，不明死生。

雷鸣心中只得一个刚毅信心，为了任天长与长空帮，他指天誓日，他义无反顾！雷鸣大步流星，就此远去。

这一月来，雷鸣与江陵二人各自疗养，扳话甚欢，渐生相惜之感。雷鸣身强体壮，不敷月余，疮伤便已结愈了七七八八，只是江陵仍不时夜中深咳。雷鸣出身江湖，书虽读的不甚很多，但走南闯北也算有所见闻。江陵固然目盲，但谈笑自如亦有远见高见，令雷鸣重生佩服之情，却也不堪唏嘘。

花待撷无时无刻不想成为如许的人。不择手腕撤除任天长，掌控长空帮，进而节制全部江北武林，花待撷步步为营，他已很靠近胜利的目标。

雷鸣一怔，抬眼望去，牢内犯人均已作鸟兽散，三司牢内空空如也，唯独此室囚门大开，犯人却仍独坐室中，雷鸣脑中却只反响起那四字余音：“行尸走肉……”

以是花待撷决定凭借更增强大的权势，作为本身实现野心的筹马。

江湖上有很多流派，交叉白道黑道，纵横武林绿林。这些门派有的互为盟友，同气连声，许的是唇齿相依，也有的互为世仇，对相互嗤之以鼻，见面就是未完的殛毙，但更多的时候，这些零零总总的权势，还是甘愿各自为政，老死不相来往。

江陵亦报以感激一笑：“雷大哥保重，他日再见。”

因而总有些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人经常问天，在这看似繁华安好实则波澜暗涌的大家间是否仍有浩气长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为独善其身，这大抵是千百年来江湖人所遵守的第一原则。

江陵颌首低眉无法一笑：“那就有劳大哥为我指引方向。”

亘久的沉默过后，江陵扬长而去。

“彼时烽烟四起群雄逐鹿，欲成帝业阵容自不能少……”江陵含笑未落，却俄然戛但是止，偏首立足，耳侧微动，呼吸欲急，随即半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