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孟介扫了眼衡秋手上的纸,便从速上前躬身道:“公子,京中的动静。”
这宫女道:“奴等受命之人,郡主何必难堪。”
陆源看着他,道:“哦?”
陆源搁笔,团了团正写的字,扔在一旁,抬眼看孟介,孟介自怀中取出版信奉上。
杨女官沉默,半晌,才道:“是。”
凉窗外的夜来香浓烈的香气透过窗纱,袅袅袭来。
她道:“你姓甚么?”
李仲又笑道:“我那师兄固然一股迂气,却也是朴重之人,他因着昔日恩仇,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我倒也不好说些甚么。”
李仲点头,道:“看在朋友一场,我劝你还是要三思些才好。”
素衣皱眉看着她,久久不语,最后,回身拜别。
“郡主,方才的《女书》,老身可要反复一遍?”一名脸孔不苟的老女官冷冰冰隧道。
门外早已有人飞奔去请来素衣,未几时,素衣便被宫女内侍簇拥而来,她看着阿音,道:“如果奴婢们分歧情意,本宫便另选聪明的人来奉侍郡主。”
素衣一挥手,侍婢皆退下。
李仲笑道:“你也说人活一世,又怎能整日烦恼。”
阿音手指敲敲桌案,全无所动。
陆源看向他,见他一副悠哉涣散的模样,道:“你若无烦忧,又何必在此呢。”
女官抬了抬眼皮,眸子下垂,目无旁骛道:“郡主失德失贞,当自悔自省,习先贤之言,读端方之语。”
阿音放下茶盏,站起家,对着一旁侍立的宫女道:“我累了,要去楼下逛逛。”
孟介比常日更谨慎地退出,才出了门口,却见到一人从廊下走来,此人穿一身竹青绸衣,发上系一条编丝带,手中挥着一把雁尾扇,缓缓踱步而来。
陆源又一声轻叹。
阿音便又道:“当今这位陛下即位立国,已经两年半了吧,两年之前,这里可还是前朝宫闱,龙座之上,杨女官顶礼膜拜之人,可还是姓吕……呵呵呵呵……”阿音呲笑道:“杨女官前朝旧臣,转眼便认新主,又那里来的贞德呢?”
陆源发笑,道:“人活一世,又岂无烦恼事?”
众宫女惊骇地看着阿音,阿音冷声道:“不如请她换个把戏。”
这宫女并无工夫在身,其他几人亦是手无缚鸡之力,阿音捏着她的脖子,看着她面上垂垂暗红,眸子充血,才缓缓放手,这宫女便有力地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很久,他道:“你写一封信,给赵掌柜,令他备一份大礼,以我的名义送去梁王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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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点头而笑:“不错。”
李仲看着他,“嗯?”
随后,她打量着阿音如困兽般的神采,轻笑道:“郡主,世上有两个字,叫做‘认命’,你命不好,仅此罢了。”
陆源点头,道:“范如英荐你作郑昭的智囊,你进退两难,才一走了之。”
孟介沉寂无声,低头看地。
孟介应是,欲退下。
阿音笑得声音锋利刺耳,看向她:“莫非我说得那里不对?”
一扇用力,扑翻了新字,两张宣纸并和在一起,衡秋一看,立即就吓得复苏了,忙道:“公子,我、我……”
孟介惊奇,不由问道:“要写甚么?”
李仲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莫非你家国公又做了甚么?你连我都要算计上了。”
陆源又瞟了眼边上污了的字张,道:“烧了去。”
孟介看着透过窗扇明晃晃的烛光,有些无法他的明知故问,欠身点头道:“是。”
他见孟介,笑着用扇指指门,道:“陆兄还醒着?”
陆源没有答复,还是看向窗外,昙花晶莹的花瓣已经开端渐渐的收拢,香气也淡薄了很多……
女官目无神采隧道:“回禀郡主,老身姓杨。”
阿音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我要见吴王,去奉告你的天子陛下吧,你晓得我会做出些甚么事来,这是为了你好。”
衡秋忙收了葵扇。
陆源面色一滞,背过身去,道:“她行事断交,手腕狠辣,又从不计结果,此番落在郑昭手中,只怕连死都不会有人给她收尸!”
陆源起家,看着窗外洒落堆栈小院满地的银辉,道:“我能够送你归去,但不是回江南,而是去都城,你答不承诺?”
杨女官微微一愣,看向阿音,却又觉失礼,忙垂下眼眸,道:“老身三十年进步宫。”
“哈哈。”李仲笑了数声,才道:“若非归无所归,他乡又岂能作故里。”
蝉鸣声声,树影款动,阿音支着脑袋看向窗外,不时抿一口清茶。
“哼。”陆源一声轻哼。
陆源语气笃定,道:“你必须得去!”
李仲似又想起来热似的,又摇了几下羽扇,道:“如果去都城嘛,倒也不是不成以……”
衡秋大气不敢出,捧了字张恭敬地退出,错身之间,孟介进门。
陆源“嗯”了一声,道:“写信之人是谁?”
阿音冷冷隧道:“呵,这与你,有甚么干系?你,又算甚么?”
孟介立即发觉讲错,忙躬身道:“小的服从。”
阿音泛着笑,看着她道:“杨女官,我见你举止恭谨,神态寂然,谦虚守序,乃是极懂端方的人,但是何时进宫?”
李仲挥扇大笑:“倒是我说风凉话了,只是你那烦忧我解不了,我眼下的烦忧,你却帮得了我。”
阿音又一声嘲笑,凌身上前,一手伸出,便猛地掐着她的脖颈:“叫陈素衣来见我,若不然……我不介怀多杀几小我。”
素衣笑道:“我的确算不上甚么,只是现在,你也算不上甚么了。”
陆源皱眉看着他。
滇北素华州城当中,夜正浓,暑气却未消逝,衡秋摇着葵扇,打了个哈欠。
女官反复道:“郡主,老身所读,‘女子卑弱,贞淑以德,从父从夫从子,坐行有忌,谦微自省。’可了然?“
阿音悄悄一叹:“三十年前,红颜白首,这三十年间,你想必经历了宫廷中许很多多的事情。”
陆源指尖悄悄敲击着书案,敲得砚池上隔的蘸满了墨汁的笔都滚落在旁,一张新纸,又污了一点。
阿音嘲笑一声,挑眉看着女官,道:“这便是你的‘尊卑有别,高低之分’?”
宫女齐齐施礼,恭声道:“请郡主用心习书。”
李仲笑道:“也不算进退两难,郑昭此人,有运,有命,有雄才大略,却也有些局促心肠,我不事君,乃是怕死罢了。”
陆源已经闻声他在门外的声音了,昂首之时,他便在房中,便道:“叔弘兄不也夜游兴正浓?”
陆源道:“我还觉得叔弘兄数年间渺无消息,是因为在其间乐不思归了。”
“哈哈哈哈!”阿音抬头大笑,似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待她笑够了,才捧腹坐下,上高低下打量这女官。
李仲道:“日落时分,我收到一封信,送信之人并不晓得我在此,还是送到先前我那落脚地,倒是那店里堂倌展转探听送来的,以是现在嘛,那写信之人必然也已经晓得了。”
阿音呵呵笑道:“那我倒要听听,你还要谏些甚么了?”
李仲挥挥扇,道:“唉……你是不知,我平生最惧热,在这瘴热湿毒之地,真是坐卧难安。”
本来此人名为李仲,恰是寒山七子之一。
陆源摆摆手,道:“不必扇了,下去吧。”
陆源又道:“再备一份衣料金饰送去。”
李仲唆着牙唆半天,一拍额头,“莫非你们还未曾结婚?”
陆源便道:“阿、……静安郡主在宫中,郑昭估计还不断念……现在,她该称阳城郡主了。”
李仲看他怒意模糊的模样,不由发笑,道:“也好,郑昭现在估计已经想不起我了,都城嘛,倒也不坏。”
杨女官刹时便了神采,她猛地看着阿音,嘴唇模糊颤栗。
“郡主,请慎言,莫作犯上之言。”一旁驰名宫女肃声道。
此人便大大咧咧地一排闼出来了。
李仲便道:“方才我见你那小仆在院中烧字纸,现下你又这么一副吃了黄连的模样,莫非堂堂国公世子,都有些我等俗人才有的烦恼事?“
陆源闻言,微声一叹。
寂、寂、寂――
李仲看着他笑:“不提闲话,再说那封信嘛,我已经烧了。眼下另有个费事,这写信的人,也是要让我去做个智囊,哈哈哈,我这模样,道师做得,智囊却做不得。我若不该,估摸着另有些后事,以是请你帮个忙,我回江南去呆着还安妥些。”
陆源面色深沉,缓缓道:“紫金庄并非是人用过即弃的废子,既然进退不得,不如把这一潭水搅得再混一些才好。”
女官语无起伏隧道:“上有暇,下必谏之。”
陆源闭目,道:“他年事日久,却更加偏执了,民气……岂能这般好谋算的。”
李仲点头笑了两声,说道:“容我买个关子,你还记得我为何离了江南风雅之地,来到这遥远蛮城吗?”
他搓了几动手指,啧了一声,又去看陆源,道:“不过,你呢?你有甚么筹算?”
陆源抖开信纸,一目十行,紧接着,便将信纸收在手中,半晌,他松开手指,指缝中飘落灰白的纸沙。
阿音不耐烦地看着她,道:“不必了,你不感觉这真是令人讨厌吗?”
陆源皱眉,“是贺则?”
是一声声的虫鸣。
陆源便道:“你倒是看得很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