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本来那大佬倌恰是林茂行,这胖瘦二人却不知是哪处来的不利鬼,正凑趣林茂行,却赶上这件事,现在真是欲哭,却无泪了。
陆源全不睬会她,如风般掠进清月居,不想房内正走出一人,与他撞了满怀,“呯——”一声,碎了满地的瓷片,那与他相撞的女子也颠仆在此。
李芳诺握着掌心,一脸痛苦,侍女轻道:“女人随婢子来。”
她瞥了眼地上的头颅,轻哼道:“背黑锅?不会说话的死人岂不是更便当。”
“呼——都已颠末端芒种,这月又圆了啊,易,你说,如果我活到了七老八十,看这一轮明月,会是甚么样的表情?”她轻声道。
秦夫人看着儿子因体贴而不安的面庞,不由笑了笑:“我没事,多亏了芳诺,照顾我整整两天,方才……是如何了?”
阿音笑道:“林知州命不久矣,只怕还要祸及家人,奴本日请你去死,许能保得你家人道命,不好么?”
秦淮河上的灯火彻夜不息,轻舟浅荡,两岸有歌声乐声,细细梦话,低低含笑。
阿音嘲笑:“奴是花悦容啊,林知州。”
陆源点头,又道:“多谢你照顾夫人。”
李芳诺忙道:“若非世子收留,阿诺与奶娘还不知会如何,阿诺、只是想尽一份心力。”
陆源便松开她,吃紧向着清月居而去。
看着林茂行垂垂伸直地舌头,溢血的眸子,另有渐渐不能颤抖的双臂,阿音缓缓用劲,猛地一拉,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阿音手捧琵琶,眼波流转道:“奴曾驰名,唤作——花悦容。”
那胖瘦二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门,那几名歌女也惶恐奔出。
阿音扶了扶鬓角,笑道:“不知尊上如何称呼?奴却不见知名之人。”
“嘘,莫叫喊,很快便好,几日前,你第三个小妾不是给你生了个儿子么,想想你儿子,你情愿他未满月便陪你去死么?”阿音在他耳边轻道。
血腥气盈满这一间小小的花厅。
李芳诺无妨他问候,忙昂首道:“已经上了伤药,不疼了。”
“呵,你这话,真是令民气碎。”阿音笑了笑,又道:“……呵,七老八十,只怕,活到当时候,都有些吃力啊。”
他顿时吓得颤抖,咽下将要出口的叱骂,要求道:“夫人、夫人,饶命!”
“你、贱人!”
秦夫人点头:“走了也好,他要再多的女人我都不反对,只是这类女子,还是少招惹的好。”
蒋修改叹口气摇点头,“只怕说来轻易做来难啊,某也只能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吃不吃也无甚紧急,世子还是多多欣喜夫人的为好。”
阿林忙道:“公子不令旁人跟着,连老太爷的人都跟丢了踪迹,只晓得去了江宁。”
一起穿花拂柳,未几时便上了一处绣阁,楼内数人,一人肥胖,笑得面庞都似堆满了菊花,一人富胖,坐鄙人首,捧园地看着上首的大佬倌。其他几女或捧酒,或弄琴。几人见阿音出去,那一胖一瘦二人号召道:“蜜斯如何称呼?”
“女人饶命,我、我此后吃斋念佛,修桥铺路,饶我……饶我……”
“方国维屠建州之时,你也捞了很多好处吧,要寻你偿命的活鬼数不堪数,活得这好久,享这很多繁华,也该欢愉够了吧。”
陆源看了眼秦夫人房内退出的侍女们,回身欲分开,却见到李芳诺走来。
陆源瞥见她包扎了纱巾的手,顿了顿脚步,问道:“好些了吗?”
阿音披垂着衣衫,将赤足搅动着河水,半躺半倚在一艘挂满了红灯的船头,小舟轻移,驶过浪客才子来交常常的灯桥,桥头有风骚少年对着桥下的阿音吹了声口哨。
阿音转头,笑着道:“他与我打檀板。”
一根细如发丝地铁索绕著林茂行的脖颈,阿音手握两边,悄悄用力,血珠刹时四溢。
她正低头走路,提裙上了台阶,一昂首瞥见陆源,不由微惊,忙敛衽施礼。
少年踌躇半晌,看着阿音的笑靥,阿音兰花指勾着青丝,眉梢眼角,皆有风情,少年有些面红,“那、那一起出来吧。”
“不必。”陆源迈下石阶。
“我能一剑要他的命。”易道。
少年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徐益自门内迎出来,躬身道:“公子。”
“他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阿音又笑道。
她皱着眉,道:“那唤作阿音的女子去了那里?”
她转头,笑看着易:“你会打檀板么?”
阿林道:“夫人也是为了紫金庄和公子。”
冰冷的触感让林茂行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甚么!你这贱——”林茂行大惊失容。
李芳诺咬了咬唇,低头站在一旁。
易将小舟泊岸,阿音拾阶而上,摇摆生姿。
秦夫人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做小儿般垂怜,“比来很累么?如何这般蕉萃?等下让素心给你做点羹汤吧。”
陆源看了一眼李芳诺,见她罗裙上洒下的点点血痕,对侍女道:“去帮她包扎一下。”随后便进了阁房。
秦夫人自嘲般一笑:“紫金庄,紫金庄……对于老太爷来讲,紫金庄只是权势、名誉、金银罢了,源儿心中,只怕……我不该让他返来的……”
“你、你是……”
阿音持续道:“你是不是感觉现在升官发财,便忘了报应二字?”
秦夫人听着二人脚步渐远的声响,又展开眼,一旁的中年仆妇便上来为她掖了掖被褥,轻道:“夫人,费了半天的精力,先歇一歇吧。”
“呵呵。”阿音笑道:“若得我一曲,可要一匹红绫。”
“只请女人入内。”少年拦着易。
阿音冷冷的盯着他,道:“饶命啊?九年前,你在方国维眼进步些谗言:南陵庄氏藏有传国玉玺,取玉玺便得天下的时候,如何不想着饶庄氏一命!”
“你说甚么?”林茂行额头冒下大颗大颗的汗珠。
“……”陆源微叹一声,却不再说甚么。
“甚么!”那本眯着眼,被一名少女捏地一脸享用的大佬倌猛地展开眼,看着阿音笑意盈盈地模样,顿时变了神采。
阿音道:“他天然便不会以为此事与紫金庄有关了。”
“源儿?”秦夫人见他神采微异,不由疑问。
陆源体贴肠看着床榻上半躺着的中年妇人,轻道:“母亲,可有不适?”
廊下,鸟笼中的羽雀欢叫不已,一丛美人蕉开得娇媚素净。
秦夫人垂动手臂,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那便好,源儿,我有些累了,你也去歇着吧。”
阿音上前,笑着捂着他的嘴巴,道:“嘘,你想关键死林知州么?”
阿音按了按他的肩膀,二指夹着易的长剑又往他的脖颈递了递,笑道:“嘘——莫要叫喊,奴是为了林知州好。”
阿音故作惊奇,道:“啊呀,林知州本来还不晓得祸已临门,数日前,江宁船埠过了一批东西,极是要紧,恰是闵王筹集要运往滇南的粮草,不知怎地,一夜畴昔,粮草变成了谷糠,你说,此事事发,闵王脱不了干系,林知州辖地出的事,这可如何是好?这丢官事小,如果惹了通敌的罪名,这命可就难保了。”
“多谢。”阿音笑着一礼。
“来、来人——”那瘦子吓得失容,脱口便叫喊出声。
阿音掩唇媚笑,又弹拨琵琶,缓缓起家,在方寸之地跳起一支舞,琵琶音伴着足环上的金铃,跟着舞步摇摆出充满了韵律的节拍,她哈腰,落下半截披帛,又遗落了一朵头花,面上的金花钿也飘落,她回身,手作勾月,红灯下笑靥娇媚,不知令多少风骚少年失魂。
易动了动唇,道:“将每一夜见到的月色都做此生最后,便没有两样了。”
秦夫人摇了点头,叹道:“阿林,是不是我错了。”
林茂行吃惊地抬开端看着她,连脖子上的疼痛一时都忘了。
阿音手指悄悄划过他的后颈。
易撑着竹篙,面庞影在一顶竹笠之下,“十年之前,所见的玉轮与现在有甚么别离?”
“是。”陆源站起家,看了眼恭立一旁的蒋大夫。
易不能发觉地吐了口气,捏了小印自窗口跳出去。
她扔了细索,指尖滴落血珠。
阿音呲笑:“咯咯咯,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呢?林知州本地长官,却连眼皮子地下产生的事都不清不楚,这官儿当的,实在没甚意义。”
陆源愣了一下,瞧清倒地不起的恰是李芳诺。
阿音皱着眉,在林茂行的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枚小印,扔与易,“做戏做全套,你去寻他的师爷,从府库提出两千两官银,运到他府上。”
阿音笑嘻嘻道:“几位请出去吧,奴要与林知州叙话旧,记得,莫要教人出去了,若不然,奴吓得叫出了声,惊着奴这位伴计握剑的手抖了抖,只怕林知州的脑袋也要搬场了。”
阿音轻拨了几下琵琶,小舟又悠悠前行。
易看着她。
徐益道:“老太爷叮咛,请公子去见夫人。”
易的剑往前悄悄一划,林茂行的脖颈便流下一行鲜血。
陆源扔了缰绳,看着金碧光辉的“紫金庄”三字,不由皱了皱眉头。
秦夫人在无贫苦衷中躺了下去,又合上双眼。
一扇月门轻启,内里现身一名清秀少年,向着阿音道:“我家仆人请女人楼内同饮。”
易还是看着她,道:“明晔不会信赖这么粗陋的手腕的。”
陆源笑了笑:“无妨,不过些琐事。”
阿林便轻手重脚地放下床帐,号召侍女等退出。
陆源点点头,叮咛孟介,“送蒋大夫。”
陆源不言。
阿音嘲笑:“你以为阎王会因为我少杀一人,而将我从十八层天国提上十七层么?”
陆源不等他说完,拔腿便向秦夫人所居的院落疾步走去。他一起穿太长廊,待进了芳园,顺手抓了一名侍女问道:“夫人在那里?”
少年道:“女人请来便是,必不会令女人绝望而归。”
易取下竹笠,面庞冷峻,盯着少年。
林茂行公然不敢再挣扎叫唤。
李芳诺捂着被瓷片划开的掌心,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陆源想起李芳诺那慌乱之色,另有她裙上的血痕。
陆源见他一脸担忧,问道:“有事?”
徐益话中带着忧愁:“今早传了蒋大夫进府,现在还未曾分开。”
“你、你说甚么……”林茂行被抵着咽喉的剑吓得不敢叫喊。
“你、你莫要胡说,我不晓得甚么粮草。”林茂行怒道。
“怎、如何了?”那胖瘦二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一脸疑问地看着阿音。
“夫人如何了?”陆源急声问道。
“如何了?”房内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阿音又一声的嘲笑:“既然偷梁换柱,也要中饱私囊才好,你去做就是,陆源……他会晓得是我做的。”
“噌——”一声,寒光凛冽,易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架在那大佬倌脖子上。
“你是庄、庄氏之女……”他颤抖着道。
“呵呵呵呵,效力不敢当。”阿音掩唇,咯咯而笑,“奴今此来,只是请大老爷死一死罢了。”
林茂行看着阿音二人,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僵笑道:“本来是花夫人,不知有何效力之处,林某定然极力效力。”
两岸响起喝采声。
陆源身后的侍女忙将她扶起,李芳诺抿了抿唇,对着他裣衽一礼。
侍女忙回禀:“在清月居中。”
李芳诺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还是还在疼痛的伤口,微微垂下眼眸。
“夫人的病如何了?”陆源问道。
“铮铮——”弦音起,阿音侧头,金步摇垂挂在面庞,唇畔勾起轻浮的笑意,她取下发间一朵鲜花,抛给岸旁举杯的醉客,笑声洒落满河。
蒋修改捋了捋须道:“还是如前,只是,莫要多思多虑才好。”
侍女忙跟在他身后,道:“世子勿忧心,夫人只是偶有不适,请蒋大夫考虑旧方。”
蒋修改欠身辞职。
陆源忙道:“没事。”
陆源道:“祖父迩来甚为繁忙,应没有甚么余暇见我,母亲莫忧心了。”
易沉默无言。
秦夫人微皱长眉,有些忧愁道:“你祖父那边……”
易看着她,道:“走吧。”
李芳诺点点头,抬步出了房门,却又转头看向内间,透过昏黄的纱屏,见陆源半跪床前,她便垂下视线,陪侍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