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中秋你就留在那边过罢。”孟素蓉冷冷打断他。闹到这般境地，再让她归去跟婆母扮甚么妇孝姑慈，她是委实忍不下去了。
“一个村庄都夷为高山。”顾运则点头感喟，“我在县城里悄悄探听了一下，当初谢家女人的母亲被烧死在堆栈中，堆栈老板百口都迁离了，仿佛是晓得些甚么，躲出去避祸了。我还借机去查了查吕家村全村人的户籍簿子，除却当时在村庄发见的尸首以外，其他所谓‘被海匪杀掉’的人数，与陆镇带回的‘海匪头颅’人数恰好符合。这些我都细细记了下来，今后，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处。”
孟素蓉听他还体贴本身娘家，忍了一忍，还是流下了眼泪。顾运则有些无措地扎撒动手站了半晌，伸臂搂住了老婆肩头：“这些事儿――都委曲你了……”
虽说是王府纳侧，百姓不敢随便围观，但既然是打王府四周的街道上畴昔，少不得路过的百姓要看一看。这不看则已，一看就看出凹凸来了。两家的嫁奁都是十八抬，但孟家的箱子比王家要高上一截，抬嫁奁的人脚步也沉重很多，明显箱子里头的东西比王家的更丰富。
韩晋一怔：“那不是毅之的庶兄？”毅之是周瀚的表字，周瀚分开北麓书院之前，两人已经称兄道弟，相互都呼表字了。
韩老夫人大吃一惊：“嫣姐儿？她才多大？”
倘若不是有这道赐婚的旨意,顾孟两家本是要过一个高兴的中秋节的。
“去罢。”孟老夫人平生心软，固然很不喜好半子纳妾，但从不迁怒于孩子，看顾浩然如许，内心又非常不忍，叮咛本身的贴身丫环碧波，“带姑老爷和甥少爷畴昔。”意义是让她提示一下孟素蓉，不要再像顾运则离京时那般给他冷脸了，说到底，既不能和离，女儿还是得跟丈夫好生相处。
孟老太爷将孙子的三场文章细心看过，点了点头：“也还中规中矩。来岁的春闱不必去了，这模样说不准能取中同进士,反倒糟了。”
孟老夫人听得笑起来：“你们老夫人这个脾气，老是改不了。不是要给我欣喜么？如何又先派你来了？”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摆摆手：“是皇上的旨意，不必再说了。”转而问起韩家人，“都好？你们老夫人身子可好？”
“既如许，把那副赤金的头面给嫣姐儿添妆。”韩老夫人低头想了一想，“明日都去，我也去看看亲家。”韩孟两家通家之好，孟老夫人的脾气她也晓得，大孙女嫁报酬妾，还不知如何悲伤呢，得去看看，陪她说说话也好。
孟老夫人忙叫让出去。这管事妈妈孟素蓉也熟谙，便是韩老夫人身边的丁妈妈。进门先给世人都行了礼，才道：“大少爷考中了举人，来岁春闱也想了局尝尝手。恰好老太爷的孝期也满了，也就回了都城来。本该先送封信返来的，我们老夫人说，没准信到了人也就到了，不如给亲家老夫人欣喜一下。”
白姨娘只得收了泪，拿帕子擦着脸道：“妾也是欢畅得过分了……这些日子太太也未曾过来，老爷和浩哥儿的事，妾和老太太一概不知，老爷这一返来，妾是太欢畅了……”
“没见地。”韩绮嗤之以鼻，“平南侯的儿子，也有嫡庶之分。将来侯府都是周三公子的，庶出的，不过薄薄分一份家业罢了。”
一家人正围坐着说话，丫环拿了张帖子出去：“是二姑老爷府上的帖子，派了个管事妈妈过来的。”
“儿子现在在都城，只能希冀岳父搀扶。”顾运则趁热打铁，“现在素蓉不肯返来，岳父岳母都非常不悦――就是浩儿在青文书院读书，也是岳父跟书院里的夫子有友情，不然京外学子，户籍都不在都城，学院并不肯收。”
孟老夫人有点儿心疼：“珩儿还小……”一小我出门如何放心。
正说着，碧波过来了：“姑太太，姑老爷和甥少爷来了，在姑太太房里等着呢。”
顾运则忙道：“若小婿来岁还出京去测绘舆图，倒可带着珩哥儿同业。”有个照顾，岳母也就放心了。
荷包里是一对笔锭快意的小金锞子。顾浩然此次回籍，连过三场，也中了秀才。固然名次低低的只挂了个开端，但十一岁的小秀才，在故乡真是奇怪之极，顾运则百忙当中，还在故乡请了一席酒道贺。
顾浩然接了施礼，有些怯生生地环顾四周，小声道：“外祖母，太太在那里？”他和顾运则是昨日到了都城，在城外住了一晚，本日一进都城就来孟家了，却不见孟素蓉的影子。
韩晋在一旁听着，赶紧问：“不是听错了罢？定了哪家？”表妹尚未及笄就定了亲？
“今儿就在家里过节，到了年下，也该归去了。”孟老夫人当然心疼女儿，更心疼女儿亲生的外孙和外孙女，但既不能把女儿留在家中一世，就只得低一低头。现在半子这头已经低得充足了，天然该有个台阶下，不过也不能归去得太等闲，不然顾老太太便要对劲了。
顾老太太哑口无言。外头的事她半点不懂，只晓得都城的东西贵得很，居大不易。可如果回籍种田……莫非她费经心力把儿子养大，好轻易跟着他纳福了，最后竟然还要归去种田不成？
“是定给了平南侯府的二公子。”这件事孟老夫人也只是提了一提，丁妈妈也只晓得个大抵。
顾运则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事儿，委宛提及了出门在外的事：“我借着测绘海岸的机遇，去了一趟吕家村。”
孟素蓉嘲笑道：“老太太何曾在乎过这两个孙女？蔚哥儿也好不到那里去！我们不去，你们一家子过节，岂不正合了老太太的意？”
韩晋倒有几分可惜。一年不见，也不知表妹又出完工甚么模样了，竟然已经定了亲……
同福忙承诺着去了，丁妈妈又道：“顾表女人也定了亲了。”
顾怡然灵敏地感觉柳姨娘这话只是对付，但也不想跟她回嘴。在孟家住的日子越久，她便越感觉与柳姨娘说不通：“姨娘就别操心这事了，我年纪还小呢。”你操心有何用？希冀你，希冀祖母，还不如希冀太太和外祖母呢。
八月十五那日，同文馆如许的冷灶干脆只当值半日，早早地就放人回家过节。顾运则先来了孟家，奉上一份节礼，陪着孟老夫人说了半晌的话，才告别回顾家宅子。等人走了，孟老夫人叹口气，对孟素蓉道：“姑爷能做到这般，也差未几了，那老是他亲生母亲。你做媳妇的尚且不能不孝，何况他做儿子的。”
孟素蓉低头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家回了房。
柳姨娘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是怕孟素蓉当真跟顾运则翻了脸，连带得她也回不去顾家。孟素蓉有嫁奁有后代，不怕甚么，她倒是甚么都没有，将来要如何？只是这话不能说给女儿听，只得支吾着道：“你小孩子家，不晓得轻重短长。如果太太不归去，这是不孝，传了出去，连带你的名声也要坏了，将来讲婚事也说不到好人家……”
因是做侧妃，虽有嫁奁也不好张扬，两家都是抬着出门便独自送往晋王府中，并不再绕路夸嫁奁，如此一来，竟然是前后脚到了晋王府侧门，王家的嫁奁才进门一半，孟家的已经到了。
孟老夫人笑道：“跟你舅母一起，在给你表姐看嫁奁，你姐姐也在那边。”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个孙女一个外孙女，婚姻大事竟都如许诸般的不快意。
孟瑾是十月十二进晋王府，十月初九，王孟两家送嫁奁。
柳姨娘还想说话，顾怡然不耐烦听，回身走了：“我另有功课要做，姨娘先歇着，等我做完功课再来陪你。”孟玫年纪虽与她相仿，功课却远远在前，她再不尽力，只会被抛得更远。
顾怡然看她一眼：“姨娘急甚么，听太太的就是了。”好端端的孟家不住，住到那边小宅子里去看祖母的神采做甚么？孟老太太虽不是亲外祖母，可比顾老太太对她好多了。
白姨娘见顾运则返来，心花怒放，捉着空回本身房里细心打扮过，花枝招展地出来服侍顾老太太用饭。现在孟素蓉和柳姨娘都不在，顾运则天然就归她独占了不是？可惜一顿饭用过，顾运则拉了顾浩然跟顾老太太辞职：“浩儿的功课不能停，儿子还要给他讲一章书。”父子两人去了书房睡下，白姨娘盼到半夜，也没见小我影。
丁妈妈是积年的老妈妈，看孟家人的神采就晓得不成再问下去，便也接着孟老夫人的话提及韩家的事：“老夫人身子还好，只是老太爷这一去，哭过几次，眼睛比畴前不成了……大少爷中了第七名进士，明日太太就带着少爷女人们过来给外祖父外祖母存候。”陪着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告别归去。
儿子和孙子的出息都在孟家手里，顾老太太也只能偃旗息鼓，再不提让孟素蓉返来赔罪的事，只抱怨整日关在家里，日子难过。顾运则一一听完，承诺过些日子带她出去逛逛，便将顾老太太打发了。
林氏正跟孟素蓉在房里商讨嫁奁票据。这做侧妃固然比普通人家的妾略安闲些，到底头上是有正妃压着的，嫁奁不成太显眼，却又要实惠。衣料不必太多，反正王府里有份例，且这东西过几年就不时髦了，只要摆上一两抬本年新兴的花腔便可。
顾怡然有些恼了：“祖母何曾把我和大姐姐放在眼里，若大姐姐这事儿换成了我，姨娘筹算如何？”看柳姨娘如许，也做不到孟素蓉那般护着女儿。公然庶出的女儿就是命苦，将来不管如何，她毫不给人做妾，毫不让本身的后代也吃如许的苦头！
孟节极附和父亲的话：“起码还要再苦读三年，也无妨出京去游学些日子，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么。”
锦心忙领着顾浩然出去：“湖笔在配房，哥儿去瞧瞧。”
柳姨娘急得顿脚：“莫非太太今后也不回顾家了不成？再如何错，那也是婆母，如果传了出去……”
都城的百姓也都是有些见地的，更有些闲人常日里最爱探听传说这些闲话，当即就指导了起来：“王家是尚书，孟家老太爷才是个祭酒，一样是嫁嫡长女，这嫁奁好似还不如孟家呢。”
丁妈妈点头：“应当是的。约莫就是因着周三公子在我们家里住过几日，平南侯夫人请了姨太太和表女人上门做客，才结了这门亲。”
对那些寒微学子而言，能取中同进士也是天大的功德,但对孟家如许人家,中了同进士便是平生之玷,连重考的机遇都没有。
韩绮悄悄撇了撇嘴――嫁个庶子算甚么。不过姨父罢了官，表妹的家世，要进平南侯府也只能嫁个庶子。
“那，那就罢了，我带浩哥儿归去瞧瞧，中秋那日……”
顾运则带了顾浩然回到那边的宅子，顾老太太和白姨娘早憋得要生霉，一见了儿子，都各自抱着哭起来，边哭边抱怨日子不顺心，抱怨他返来得晚。顾运则风尘仆仆的在外头折腾了好几个月，在孟家尚能得孟老夫人一番慰劳，回了本身家却只要鼻涕眼泪和抱怨，不由得有几用心烦，不好说顾老太太过么，便板起脸怒斥白姨娘：“浩儿中了秀才，恰是欢畅的事，如许哭哭啼啼的是做甚么？母亲年纪大了身子弱，也禁不得如许哭，你不说劝着，本身倒先哭起来！”
立即便有人夸耀本身动静通达：“你不晓得了吧？孟家这嫡长女是嫡远亲的，亲爹亲娘都在。王家那是后娘，俗话说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林氏感觉这主张很好：“还要去银楼再打几件金金饰，到时候进了王府，侍妾来拜的时候也要给见面礼的。”打几件式样新分量轻的金饰，赏人的时候都雅，又不会让人感觉张扬。
孟家人倒并不体贴谁的嫁奁压过了谁，孟瑾三今后就要一乘粉轿抬进王府了，谁还体贴王家的嫁奁甚么样，多说几句话，多叮咛几句才是端庄。
伉俪二人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出来时孟素蓉虽仍旧不肯回那边宅子里，但神态已然暖和了很多，又让顾嫣然姐妹两个来跟父亲说了半晌话，才叫人套了马车送顾运则父子去了那边宅子。
顾运则感觉跟母亲无话可讲，只得祭出了杀手锏：“休了她轻易，可这同文馆的差事是岳父筹措的，没了这差事，儿子连每月十两的俸禄也没有，更不必说出息了。莫非让儿子回籍下再去种田不成？”
孟素蓉猛地抹了一把眼泪：“说甚么委曲不委曲，我本身的女儿，本身的外甥女儿，我也甘心！老爷不消说这些，反正我是不会畴昔的。”
孟素蓉公然听出来了：“那边如何了？”
顾老太太被这么一提示，顿时想了起来：“可不是！这一晃四个月了，你媳妇连面都不露，这是做媳妇的事理？顿时叫她返来给我赔罪，不然――不然就休了她！”
孟素蓉沉默半晌，道：“哥哥也还在汇集证据。这些事，你无妨先与父亲说一说，看父亲是甚么意义。”
“儿子给太太存候。”顾浩然一见她出去，赶紧施礼。孟素蓉看他也黑瘦了些，就是有一肚子肝火，也不能对个孩子发，摆了摆手，僵着声音道：“起来罢。传闻你也中了秀才，功德儿，今后要更当真读书才是。我那儿有一套湖笔，你拿去用，虽说取中了秀才，背面的路还长着。”
丁妈妈回到韩府，府里另有些处所未清算伏贴，孟素兰还在外头忙活，韩晋韩绮等人都围着韩老夫人说话，见丁妈妈返来，都忙问道：“如何回事？”
顾运则叹道：“中秋总要一家团聚，你不去，两个女儿也不去，蔚哥儿也不去――”
孟素蓉低头半晌，悄悄应了。倘若她只得顾嫣然一个，当真就敢再不回顾家，可另有顾蔚然呢，他是顾家的儿子，年纪又还小，将来尚未有个下落，总住在外祖父家算甚么呢？做母亲的，没有一个是不为着后代的。
顾运则陪着笑容道：“小婿带浩儿去看看……”
毕竟是一起颠簸过来，韩老夫人也累了，用过饭便让儿孙们都回本身院里去。韩绮和韩绢同住一个院子，姐妹两人边走边说话：“表妹竟然嫁了个庶子。”
丁妈妈笑道：“本是想都安设下来，明日让我们大爷和太太直接来给亲家老夫人存候的，这不是进城门的时候传闻表女人今儿过嫁奁……”韩老夫人一探听是孟瑾做了侧妃，便感觉不对劲儿。依孟家人的脾气，就是女儿进宫做贵妃也是不肯的，如何会送进了晋王府呢？忍不住便先叫丁妈妈过来问问。
“难怪……”韩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说亲家老爷是不会……”想到是皇上的旨意，把后半句话也吞了归去，转头叫同福，“去取我那副赤金头面――不成，赤金的太招摇了，拿那副珍珠头面来，给表女人添妆。”
韩绢低声道：“毕竟是平南侯府呢。”庶子也是平南侯的儿子不是？将来她如果嫁人，能嫁到如许的人家也就烧了高香了。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如此。顾老太太明晃晃地偏疼孙子，不将孙女放在眼中，可因她是顾家辈分最尊之人，你奈她何？
柳姨娘却有些急了：“太太这是如何了，哪有跟老爷负气到这般程度的！这中秋节都不畴昔，可如何好？”
顾运则不敢说话。之前他虽知顾老太太只重孙子不重孙女，但毕竟乡间大家如此，反正老婆持家，两个女儿短不了甚么，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肯与母亲起些无谓的纷争。只是此次之事，顾老太太做得实在过分，竟是底子没有祖母的情分，摆明车马地就要把孙女弃了换回孙子来，怎能让孟素蓉不发怒？
顾怡然摇点头。她在孟家日子过得舒心，孟老太太并不因她是庶出的便与孟玫有甚么辨别，孟玫年纪又与她相仿，恰好说得来，并不想出去跟顾老太太住在一起。
丁妈妈也只能道：“亲家老夫人不肯提，只说是皇上的旨意。”
“除了倾一盒金银锞子，每一抬里再放四个压箱。”孟素蓉发起，“现银子要多带些便利利用，可也不好带一抬银子畴昔，干脆每箱里都放点，看着不显，用的时候也不怕没有。”
“快去吧。”林氏推了小姑一把，“这也是好几个月未曾见的了，你莫非要如许跟他冷一辈子不成？我说句刺耳的，平白地便宜了那白氏！”
柳姨娘在屋里等得焦炙，才见顾怡然返来，忙道：“太太可肯归去了么？”
韩绢低头没说话。侯府将来天然都是周三公子的，可又不是姐姐你的，你可冲动个甚么呢？当初时不时地在周三公子面前显现本身的才调，成果如何？周三公子还不是回身就回了都城，也没见对你有甚么眷恋之意。
这话三传两传，连王尚书都闻声了，赶回家把王夫人臭骂了几句：“特地跟你说，嫁奁好生购置着，连这点脸面上的事都做不成！”但嫁奁已经送出去了，另有甚么体例挽回？
秋闱三场,孟珩取中第六十四名,名次虽不高，但他本年也才不到十五岁，少年举人，算得上东风对劲了。
孟老夫人公然眉开眼笑：“那就最好不过。”取了个荷包来给顾浩然，“好孩子，你也是个有出息的，要好生读书。”
房里只剩下顾运则和孟素蓉，孟素蓉起家就要走，顾运则赶紧畴昔拉住了她，却又不知说甚么好，半晌才道：“我听岳母说了赐婚的事儿……这些日子，家里都忧心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