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秋戏含冤（上）
孟素蓉坐了半日也感觉腰酸，顺势就起家回房，柳姨娘倒是极想留下听戏，但自知顾老太太不待见她，也只得恋恋不舍地跟着走。她方才离得远，并没闻声那二人说了甚么，只闻声顾运则叫墨泉将人带去本身书房，忍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太太，那两个伶人是怎的了？老爷如何叫带到书房去？”
正如孟素蓉所说，顾家人丁并不很多，常日里端方定得也好，两个女孩子只要按着端方来就不会有甚么大错儿，何况孟素蓉还在一边指导着，锦眉和杨妈妈更是步步都要帮着，如此直到中秋节，两个女孩儿也没出甚么岔子。
顾嫣然抬眼看去，那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模样，上了妆公然是非常美丽，虽说没有几句唱词，嗓子却又脆又甜。行动轻俏地奉上了茶便往下退，那貂蝉便斥道：“茶也不放好，急着那里去？”
这一下子横生枝节，顾运则和孟素蓉都是吃了一惊，锦眉赶紧往前挡着，斥道：“休要胡言乱语！还不快下去！”
适意年纪长，常日里对小丫环们也非常和蔼，丹青并不真的惊骇，缩缩脖子嘿嘿一笑，跑去替顾嫣然端茶了。适意也拿她没体例，只向顾嫣然道：“一会儿就开戏，那下房里换衣上妆都没甚么都雅的，女人呆会儿看戏就是了。”
顾家的姨娘是没有丫环的，只要哥儿姐儿们每人有两个丫环，不过因为都是跟着本身的亲娘住，丫环们也就顺道服侍了姨娘们了，是以石绿提及来还是顾怡然的丫环，柳姨娘在她面前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只得松了手拿帕子掩着脸哭道：“我这熬油似的拉扯她，到底还熬出错来了……”
孟素蓉眉头一皱：“老爷外头的事，但是你问得的？”连顾老太太都晓得，顾运则要到书房里去措置的事，那都是外头的事儿，是后宅女眷们不好过问的。
“墨泉！”顾运则沉声叫本身的小厮，“带他们去书房里等着。”随即昂首扫一眼戏台上，“如何不唱了？”
顾老太太最爱听如许繁华寿考满门昌隆的戏，听得点头晃脑。一会儿《金印记》唱过，又捡着《连环记》唱了几折。丹青在顾嫣然身边端茶，小声笑道：“女人你看，阿谁貂蝉看起来真老，当吕布的娘都够了。”
适意在中间听了，嗤地一笑，伸手揪了丹青的耳朵：“胡说八道！你本身跑去看也就罢了，如何还教唆着女人去看？被杨妈妈晓得，看不打你手板子！”
小丫环将手中茶盘子一亮，脆声道：“本日顾府中秋团聚宴，婢子急着去讨赏钱。”
孟素蓉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发：“这是你爹爹在外头的事，别问了。这些日子管家也辛苦了，得空归去歇歇也好。”
顾嫣然便未几问，起家道：“也有几日没好好写字了，女儿回屋写几张字去，娘也好生歇着。”
顾嫣然晓得她是怕本身被丹青撺掇了真跑去下房，笑着承诺了。公然一会儿锣鼓点儿就敲了起来，伶人也粉墨退场唱起来。顾老太太嫌武戏太吵，加上家里有小女孩子们，那等才子才子的戏也不适合，故而先点了一出《金印记》，是唱苏秦先被家人轻视，厥后昂扬读书，终究功成名就衣锦回籍的故事。
孟素蓉的胎已经出了三个月，一夙起来也忙着筹措了一会，直到顾运则从衙门里返来，才一同退席。本日虽不是顾运则休沐，但中秋节是团聚节，衙门里若无甚大事，也就让官员们早些回家了。
顾运则也不由得跟着昂首看了一眼，就见那演吕布的少年也快步过来，扑通一声也跪下了，砰砰地磕开端来：“求大人伸冤！”
孟素蓉早备好了些碎银子和铜钱，自有丫环用盘子托了一串钱过来，那小旦角便移步过来，先到顾老太太席前万福谢赏，又到顾运则和孟素蓉席前拜了下去，孟素蓉刚要让她起来，小旦角俄然抬开端来直勾勾地看着顾运则：“顾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这两人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中间顾老太太耳朵略有点背，都未曾听清他们说甚么，只是俄然瞥见这少年跑过来叩首，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是做甚么？”连戏台上的锣鼓点都停了下来，纷繁向这边看过来。
孟素蓉虽是在榻上靠着，却那里歇得下。方才那一对少年男女自称是泉州府人，可此地属湖广道，相距何止千里，这两人不去泉州府本地告状，却跑到湖广来，这里头就透着蹊跷。如果两人是到了湖广以后遇了冤，那还好些，如果在泉州遇的冤，那就是本地官员不肯接或者不敢接的状子――孟素蓉眼皮子俄然一跳，蓦地想到了一桩旧事，仿佛那件事里说的就是泉州府惠安县……
“胡说八道！”孟素蓉看看走在身边的顾嫣然姐妹，沉下了脸。如许的话也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中间跟着的丫环石绿一看不好，赶紧拉了柳姨娘的手：“女人还小，姨娘有甚么话好好的说，如许拉拉扯扯的，叫下头人看了不像模样。”
柳姨娘只得应了，待目送孟素蓉母女走远，才恨铁不成钢地对顾怡然道：“你就不会多跟太太靠近些？如何养了你这么个木头桩子，半点儿灵劲都没有！”
顾家的午宴筹办安排在园子里，虽是到了八月中，中午阳光好，园子里倒也不冷，还好听戏。顾老太太爱看文戏，是以也不消决计搭甚么戏台子，清出了园子里空旷的一块处所就能唱。
顾嫣然和顾怡然帮着管家，最欢畅的莫过于柳姨娘。一边不断地叮咛女儿要勤奋有眼色，一边本身也不忘每天畴昔在孟素蓉面前献殷勤，还抽出空儿来给顾怡然的新衣上绣了几丛虞美人，幸亏中秋家宴上穿。
唱？连吕布都被带走了，这还如何唱得下去？幸而班主经历丰富随机应变，赶紧表示貂蝉了局，台子上先打起锣鼓跳一出“加官”来敷衍一二，班主则拿了戏票据上来再请顾老太太点戏。顾老太太莫名其妙，只看着儿子。顾运则忙欠身笑道：“儿子瞧着孩子们听戏也不宜太久，素蓉又怀着身子不好久坐，叫她们都散了吧。这里叫秀云陪着，娘爱听甚么尽管点，儿子去书房里批几份文书就返来。”
这原不是戏里的词儿，都是梨园子临时编出来讨主家喜好的话，公然顾老太太听了就笑起来，特长指着那小丫环道：“好巧的嘴，赏她！”
顾怡然闷着头不说话，尽管往前走。柳姨娘气得不可，赶上去就要扯她：“你倒是说清楚，我哪句话不该说？不是我每天把你往太太面前推，太太哪只眼看得见你？”
到了中秋那天，顾老太太也顾不上挑甚么错了。她最爱听戏，传闻顾运则特地请了梨园子来唱戏给她听，早就欢畅得不可，早上起来就等着听戏了，白姨娘在中间教唆了几句，她也没往内心去。
《连环记》讲的是司徒王允用义女貂蝉设想诽谤董卓与吕布的故事，演貂蝉的角儿嗓子清澈，一开腔就是合座彩，只是已经年近三十，比起戏中豆蔻韶华的貂蝉委实差了很多，加上小梨园子用不到上好的油彩妆粉，端倪活动时便显出了眼角的皱纹，身材也有几分痴肥。恰好演吕布的倒是个十□□岁的少年人，肩背矗立，两人站在一起委实有几分不相称。顾嫣然本来对听戏没甚么兴趣，被丹青一说也不由得低下头偷偷笑起来。
顾老太太固然也看出事有蹊跷，但她是乡间老太太的作派，尽管媳妇不管儿子，顾运则既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过问，张口点了一出《琵琶记》来听，反正孙女们都散了，听起戏来倒少了忌讳。
锦眉忙忙去了，顾嫣然替母亲端了一杯红枣茶来，本身也极是猎奇：“那两小我是来做甚么的？”
主仆两个嗤嗤笑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丫环打扮的小旦角从旁退场，丹青顿时眼睛一亮：“女人快瞧，这个都雅。”
这母女两个在这里闹起来，孟素蓉那边早有小丫环报了畴昔，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这柳氏年事越长倒越胡涂了，还不如个孩子。”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叫锦眉，“去书房瞧瞧，有没有甚么动静。”
石绿年纪不大，方才学着服侍人不久，对这般撒泼哭闹并无甚么应对之策，且对柳姨娘的旧事也略知一二，内心多少有些不屑，随便对付了两句就追着顾怡然去了。柳姨娘这里没了看客，哭闹也就没了意义，又念叨了几句，便拿帕子掩了脸本身回房去了。
梨园子是一早就来了，鄙人房里换衣扮装，丹青借口送茶水跑了去，一会儿返来附在顾嫣然耳朵中间小声笑：“那几个角儿瞧着怪老的，眼睛中间都有皱纹了。倒是有两个年青的，瞧着像兄妹俩，都十五六岁的模样，上了妆怪都雅的，只不知是唱甚么的。女人不去瞧瞧？”
顾怡然常日里寡言少语，柳姨娘还是头一回被她顶了返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说甚么？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倒嫌起我来了？”
顾运则皱起了眉。不管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是一方父母官，如果有人到家里来喊冤却置之不睬，传出去这官还如何当得下去？
“怡姐儿跟你姨娘回房去罢，这忙了半日也去歇歇，早晨好弄月。”孟素蓉这话是对顾怡然说的，实在倒是在赶柳姨娘。
小旦角却不但不退，反而又向前膝行了一步，稍稍进步了声音：“大人，民女是泉州府惠安县人，来此确切有冤要诉！”说着，转头又往戏台上看了一眼。
顾怡然这些日子跟着孟素蓉身边，虽说没端庄让她管事，胆量也大了些，更兼心中积怨已久，忍不住便回嘴道：“如果姨娘方才不说那不该说的话，我这会儿还在太太身边呢。”柳姨娘夙来爱显摆本身机警会说话，可说的话十次倒有八次是孟素蓉不爱听的，不但希冀不上她帮本身甚么忙，还要不时的扯后腿。
柳姨娘低了头，嘴里低声嘟哝：“那唱旦角的丫头，瞧那眼神就不是个本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