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后宅多风雨(下)
顾老太太脸上顿时便露了笑容,坐直身子对山药道:“快去看看,是不是浩哥儿!”
“老太太――”白姨娘泪眼盈盈地转向顾老太太,“妾只是担忧大女人,一时讲错,浩哥儿虽不是太太生的,可也是老爷的儿子……”
白姨娘拧着帕子的手更用力了。本地风俗,本日来的客人里除了有女人们,另有各家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白姨娘早就想着如何让顾浩然在外人面前露露脸,也结识几家的孩子,现在如果连园子里都去不成,还如何露脸?
话犹未了,一个男孩子本身翻开帘子,一头撞了出去:“祖母!”恰是顾家的独子顾浩然。
顾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尽量和颜悦色地看向孟素蓉:“垂教员的,秀云一时说错话,你何必迁怒到浩哥儿身上,就算不是你生的,好歹也叫你一声母亲。”
顾老太太皱眉看了她一眼:“畴前在家里,天不亮就要起来下地,哪像你们……”正要经验下去,便听门外头一阵脚步声响,有个女子声音唤道:“哥儿慢些跑,细心滑着!”
柳姨娘赶紧起家跟在背面,捉个空儿悄悄拧了顾怡然一把,低声抱怨道:“你哑巴了?就不晓得跟大女人多说几句话?我如何就生了你这么个木头!” 一样是女儿,如何本身生的跟太太生的大女人差得这般远?凡是她有大女人一半灵秀,她也能抬昂首。想到这里,柳姨娘就不由得感觉本身命苦?当月朔样是生孩子,怎的别人能生儿子,本身就只能生闺女?如果也命好能生个儿子,哪怕呆些呢!
“娘不消担忧。”顾嫣然一向站在一边听着长辈说话,这时候才悄悄拉了拉孟素蓉的衣袖,笑吟吟隧道,“白姨娘又不能出去见外客,就是有些讲错,程伯母也是听不到的。”
一样都是顾家的女儿,只因大姐姐是太太生的,就有很多的好东西,太太的嫁奁丰富,将来还不都是大姐姐的?而姨娘――除了会抱怨她不机警、不是个儿子以外,甚么也不会做……顾怡然更深地低下头,紧紧抿住了嘴唇。
跟着顾浩然的丫环这会儿才华喘吁吁地跑出去,一听这话赶紧跪下。孟素蓉眉头微皱,正要说话,就见帘子又被打起,一个穿戴桃红长袄的少妇扶了丫环的手笑盈盈地出去,口中道:“老太太可别怪她,哥儿急着来给老太太存候,她那里追得上呢?”
白姨娘脸上阵青阵红,眼眶里那点要落不落的泪也干了。孟素蓉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既如许担忧失了端方,浩哥儿也八岁了,今儿就不必去园子里,在本身房里读书罢。”
孟素蓉含笑道:“原怕母亲昨夜睡得晚,若过来早了扰了母亲歇息,不想母亲已然起家了。”
顾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我的浩哥儿就是孝敬。下次可别再如许跑了,时候还早着呢,急甚么。”
柳姨娘在那边自怜自艾,顾怡然却抿着嘴唇从眼角看了她一眼,手缩在袖子里,揉了揉被拧得生疼的手背。耳朵上的珊瑚坠子跟着她的脚步悄悄闲逛,一下下掠过脸颊。这几颗珊瑚珠固然不大,但色彩艳红,顾怡然固然年纪还小,也晓得这是好东西。她本年才八岁,之前固然穿了耳朵眼儿,也不过是戴一对金丁香,现下大姐姐却一下子就送了她这么一对珊瑚坠子。如许的好东西,大姐姐顺手就送了出来。
“母亲曲解儿媳了。”孟素蓉却并不让步,“儿媳并非迁怒,而是怕白氏常日里在浩哥儿面前多说了如许的话,小孩子年纪小不晓得甚么,万一本日口快在园子里说出来,获咎的怕不是一家,到时给老爷招了祸,却要如何是好。”白姨娘常日里对她不敬也就忍了,本日是顾嫣然的生辰,白姨娘若想坏女儿的名声,在今儿给人添堵,那倒是不能客气。
顾老太太年纪五十多岁,因少年守寡过分劳累,看起来非常老相,但多年乡间做农活又打熬得好身板,气色倒是很不错的。老年人醒得早,正穿戴一身姜黄色绣枣红团花的大袄,靠坐在罗汉床上跟丫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见孟素蓉等人出去,便抬了抬眼皮:“怎过来得如许晚?”
本地一带有风俗,不管男孩女孩,十岁算是第一个整生日,都要办一办,请了同龄的孩子来家中作客,寄意年满十岁以后,便能够跟着父母正式出外走动了。程知府是顾运则的顶头下属,其女程芸客岁年满十岁,就风风景光地办了一场生辰宴,治下的官贩子家都请了去,场面摆设得不小。顾运则身为知州,顾嫣然天然也在受邀之列,仅以礼尚来往而言,她过生辰也该回请程芸才是。
事涉顾运则的下属,顾老太太也就顾不得别人了,赶紧瞪了白姨娘一眼:“不准胡说!”
自打两个孩子落地,柳姨娘没少背着人哭本身的命不好,但哭又有甚么用?白氏本就比她得宠,生了庶宗子后在农户的职位更是安定,柳姨娘除了自叹命苦,也只能转过甚来更加地奉迎主母。可惜孟素蓉固然没如何难为她,却也冷酷得拒人于千里以外,那两个丫环锦眉和锦心可不是好对于的,这日子真是……
孟素蓉自出去脸上的笑容就纹丝稳定,这时候也仍旧是浅笑着,口气倒是淡淡的:“入乡顺俗,母亲固然俭仆,但总要顾着老爷,如果过分格格不入,恐怕与同僚不好相处。再者程知府家的女人客岁腊月办生辰还请了我们家里,如果嫣儿不办,怕是人家倒感觉我们不知礼尚来往,失了礼数。”
孟素蓉在家做女人的时候身子就不好,嫁进门来两年才生了顾嫣然,出产时又有些伤了身子,按郎中的说法,今后只怕难有孕。顾老太太做主将两个姨娘的避子汤都停了,成果一年以后两个姨娘差未几同时有孕。十月怀胎,一朝临蓐,柳姨娘先生,倒是个女人,白姨娘后生,却生了个儿子,就是顾家的宗子,顾浩然。
“这是浩哥儿一片孝心,我这做母亲的,看着儿子懂事只要欢畅,哪会活力呢。”孟素蓉瞥了白姨娘一眼,“今后这话可别说了,浩哥儿纵有甚么不是,另有老太太和我呢。”
不过,孟素蓉没儿子,将来顾家还不都是顾浩然的?等顾浩然大了,看孟素蓉还能不能这么高高在上!就是顾嫣然,将来出嫁了,也得求着娘家兄弟替她撑腰!白姨娘内心悄悄咬着牙,脸上却办理起满面东风,一边拿了美人拳坐到罗汉床脚踏上给顾老太太捶腿,一边看着顾嫣然夸大地赞叹起来:“大女人今儿这一身可真光鲜,这胡蝶绣得跟真的似的。方才妾一起过来,瞥见锦眉带着好几小我去了园子那边,想来今儿大女人这生辰宴是要好好热烈热烈了。”
顾老太太脸上挂不住,干脆拉了脸道:“既如此,叮咛了浩哥儿不要说这话就是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一起玩罢了,能招甚么祸。”随即摆手道,“本日既有客人来,想必你忙得很,也不必在我这里立端方了,都去罢,一会儿我自叫人送浩哥儿去园子里。”
白姨娘不防被孟素蓉扣了如许一顶大帽子,眼圈一红,盈盈欲泣隧道:“妾只是担忧大女人――”
白姨娘眼里那一抹对劲顿时就僵住了。孟素蓉这母亲二字,可算是扎在她心上了。顾浩然虽是她生的,却只能管她叫姨娘,孟素蓉才气得他叫一声母亲,饶是她再得宠,再有顾老太太做背景,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妾,永久都矮上孟素蓉一头!就是教诲儿子,也是祖母和嫡母的任务,她这个姨娘半点也挨不上的。
柳姨娘在门边上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若说这宅子里她最讨厌谁,就是与她身份相称却比她对劲十倍的白姨娘了,仗着生了个儿子,恨不得连孟素蓉的头都压下去,天然也更不把她柳氏放在眼里。今儿可好,硬生生被大女人打了脸――可不是么,一个姨娘哪有资格去见外客,更不消说把话传到程家耳朵里,就是她想去说,程夫人还不屑见哩。
顾老太太脸上笑得菊花普通,张手搂着孙子,又是摸手又是摸脸:“如何跑得如许快?细心滑了脚!晨刮风冷,看呛着风。服侍的丫头也不经心,看着哥儿如许跑也不知拦着。”
柳姨娘站在门边上,暗自撇了撇嘴。顾老太太跟大部分乡间人普通,重子不重女。顾运则年纪将近四十了,只要顾浩然这一个儿子,顾老太太看得跟心肝宝贝普通,至于两个孙女,那里还放在眼中呢。
顾怡然悄悄抬眼看了看顾嫣然。顾嫣然耳朵上戴的是一对白玉贝壳坠子,没一点儿正色;头上梳的是小流云髻,插了一支赤金簪子,那簪头上是一只小小的胡蝶,两扇翅膀颤微微的,跟着顾嫣然的脚步悄悄闲逛,栩栩如生。这根簪子,过年的时候还没见顾嫣然戴过,明显是为了本日的生辰新打的。
白姨娘笑吟吟地跟顾老太太说了话,仿佛才瞥见孟素蓉普通,赶紧福身施礼:“太太早过来了?倒是妾来晚了,本想着送老爷到二门处也不耗甚么时候,谁晓得哥儿拉着老爷说话,到底是晚了,太太恕罪。”
孟素蓉眼神微冷。白姨娘说这些是为甚么,她内心明白得很,不就是说顾运则昨夜歇在她房里么――这那里是请罪,清楚是来夸耀的。
前头孟素蓉已经进了顾老太太的院子,大丫环山药闻声动静,早打起了帘子笑道:“老太太,太太带着女人们来了。”
“白氏慎言!”话题说到顾嫣然,孟素蓉便板起了脸,“莫非你是说程家女人不懂端方?这话若传到程知府耳中,你让老爷在外如何自处?”
顾老太太无话可说了。白姨娘内心却更不舒畅。程芸是嫡出独女,夙来看不上本身的庶出姐弟们,过生辰宴请的也是各家的嫡出后代,顾家只要顾嫣然得了一张帖子,顾浩然再是顾家独子,程芸眼里倒是看不上的,倒叫白姨娘在家中咒了几日。此时孟素蓉再提启程芸,白姨娘只感觉心头发堵,忍不住轻笑道:“传闻都城里头大师的端方,男女七岁分歧席,老太太也是怕大女人抛头露面的,失了端方。”
顾老太太的目光也跟着在顾嫣然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就皱了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垂教员的,不是我说你,嫣丫头过生辰,很不必这么张扬,你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省着些的好。就不说我了,老迈没当官之前,我是向来不过甚么生辰的,就是老迈,也没见才满个十岁就如许又是宴客又是摆酒的。”